回去的路上,初晨让陈妈妈、玉瓶和她共乘马车,以便听二人讲述在枫树林的遭遇。俩人所述的情况基本和初晨猜测的相同,只不过她们并不知道那位‘疯少年’就是夏达。俩人在回忆起当吃的心情,犹然胆战心惊,吓得直哆嗦。
陈妈妈怕归怕,耳朵是好使的,她当时分明听见夏家嬷嬷们叫那疯少年‘少爷’。陈妈妈心里担惊受怕的合计着,那位主儿不会真就是传说中的夏家少爷吧。世间都传这夏家少爷玉树临风,才高八斗,怎么扯也和平庸之辈不沾边的人物,竟然是个疯子?
陈妈妈不敢去想,心里颤悠悠的。如果这事儿是真的,她们这几个目睹经过的,还不得被夏家人杀了灭口?
陈妈妈的心肝跟着马车一路颠簸到周府,下了车,她再忍不住了,把心里揣测的事儿告知初晨。初晨听她所言,脸色立即不好看了,打发走屋里所有人,独独留下了陈妈妈。
陈妈妈害怕极了,噗通跪地,爬到初晨脚边哭求:“七姑娘救救老奴吧。”
初晨扶起陈妈妈,道:“妈妈别急,我有个主意,你且听我的吩咐去办,保你没事儿。”
陈妈妈连忙感激的点头,竖起耳朵仔细听初晨吩咐。
初晨对她附耳嘀咕一番后,笑道“快去求二太太吧。”
陈妈妈疑惑:“这事儿让甲乙先生说出去,会不会闹得更大?”
“不会,俗语有云法不责众,更何况此事并不犯法。秘密之所以叫秘密,是因他见光死,妈妈好好想,此事儿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她们夏家再拿你作法有何用?”
陈妈妈一听这话,跟吃了颗定心丸似得,终于安心的笑了。,麻利的带着小跑去找二太太,将初晨的话儿传过去。陈妈妈原本担心二太太不肯帮忙,岂料她比自己还更着急,立马书信一封,吩咐人立即将信秘密交给甲乙先生。
所有的事都办妥当了,二太太拍手对陈妈妈笑道:“你去回七丫头,今晚状元楼的说书人有新段子了。”
陈妈妈会意,因牵涉她的小命,心里对二太太有感激之意,一改当初对她的坏印象。真心实意的敬她、谢她之后,方回去回话。
关于夏府和猫的传闻,早前有一个版本,传说夏家太太被野猫伤了,夏家人大怒,意欲杀光京城所有的猫,故而时常派遣家丁倒京城各处搜捕猫,是见一个杀一个。今晚,甲乙先生将从这个传闻起头,延伸到夏达虐猫事件,最终探究导致他发疯的真相。故事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说的条条是道,有理有据,令人不得不信服。
不用等上第二日,当天夜里,这条爆炸性新闻传遍了大街小巷。各家各户关门闭户,秉烛夜谈这京都城有史以来最八卦的事件。
夏家太太冯氏被蒙在鼓里,还筹谋着如何封住周家、顾家人的嘴巴。虽说当时田家人也在场,不过冯氏不需要考虑她们那边的,柳氏断然会帮着她处理。这桩婚事马媒婆当初说的清清楚楚,她们是明知道夏达身体状况不好,也愿意结这门亲事。冯氏深深的叹口气,这就是命啊。她本来不想这么早让她们看见夏达残暴的这面,所以才费尽心思等着夏达正常的时候才带着柳氏去相看,可转眼闹出那样的事儿。
余下的知情人有七个,周家的两个仆从,以及顾家的大小姐和四个仆从。周家七小姐那边,冯氏不是特别担心,她能和□□定亲,算是高嫁,必然不会找麻烦,再说她二姐秦王妃已经给她提醒了。冯氏冷眼瞧周家的七姑娘稳重又极为聪明,肯定不敢找麻烦的。剩下的那家也是她最担心的,顾家。顾家有三姐这一层关系,换做以前按理说不会出什么岔子。烦就烦在顾家大房、二房分家了,几乎各过各的,她三姐和顾家大太太高氏的关系素来是表面和背后斗的。加上皇上最近一直彻查工部的事儿,难免牵连到工部尚书也就是顾家大老爷顾海,怀璧曾带着夏知命几次三番去找过顾海的茬儿,高氏对夏家人的抵触之意自然更明显了。夏家根基深厚,本不在乎这些敌意的,可今儿偏偏有顾家大房的丫头在。
冯氏辗转反侧睡不着,思来想去放不下心,决定明天一大早儿亲自过府去顾家一趟,让她们清楚地明白此事的利害关系。
冯氏心里有了主意,终于渐渐地合眼了。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听到院里有吵闹声,大丫鬟推醒她,道“老爷来了”。
冯氏很意外起身,披了件衣裳迎出去。夏知命正好进门,瞧见冯氏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坐下一边狠拍桌子发泄,冲冯氏谩骂。
冯氏不明所以,闻到夏知命身上有酒味儿,气呼呼的反驳:“你喝醉了跑我这里撒气?当我是什么?”
“愚妇!犯了错竟然和我理直气壮地顶罪,找打!”夏知命确实和同僚小酌了几杯酒,但没喝大,清醒得很。他从同僚府上坐轿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酒馆,里头嘻嘻闹闹的不知说什么,跟着他的小厮松雨突然叫停了轿子,凑过来和他说酒馆里宣扬的事儿。他这才知道夏府除了这么大的事,赶紧回府找冯氏问清楚。事关夏府的声誉,他爹的声誉,还有他儿子的声誉,夏知命急得半条命都没了,这一进门,见那妇人竟还有心思睡觉,当然气!
冯氏听了松雨的讲述,方知道事情闹大了,顿时晕了过去,后来被丫鬟及时地掐人中弄醒了。冯氏被扶到贵妃榻上,半瘫的躺在上面。气儿喘不匀,只一味的哭,问夏知命怎么办。
夏知命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烦躁的皱眉,也不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就对冯氏发牢骚道:“瞧瞧你办的好事!过个生辰,弄出多大麻烦来。当初我叫你好好派人看着他,发病了立马绑上,免得伤了什么人,你就是心软,什么事儿都顺着他,你看看你,全京城的猫都被他虐死了,你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帮他从外地弄猫。现在好了,他发疯杀猫的事儿全京城,满大街全传呢,你怎么办?”
“叫你这么说,我还不能过寿了?我惯着他不舍得他,你呢,你不心疼?他发狂的时候是必须要杀点什么解恨的,第一次绑他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不停地挣扎,身体上被绳子绑过的地方都勒出血来,他也不知道停。当时是你心疼的放他下来,一边掉泪一边说‘不要委屈他’。让他杀猫,已经是我想到最容易控制他发病的办法了,我一直这么做的,四五年了,你不是也没意见么。现在闹出事儿了,你倒怪起我来。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哟!”
冯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越哭连憋得越红,终于没换上来气儿,又晕了过去。这一次掐人中不好用了,众人赶紧的去请大夫。大夫下了几针刺激穴位,冯氏终于醒了。
冯氏一张眼,就哭了,委屈的看着夏知命。
夏知命忧心忡忡的坐在冯氏身边,握着她的手,嘱咐她不要再生气了。
“我——我怎能放下,因为我的疏忽,达儿的名声,夏府名声,还有老爷您——”
“不必说了。”夏知命掩住冯氏的嘴,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好好休息、认命的叹口气:“佛禅里讲求一切自有定数,咱们听天由命吧。”
冯氏垂目,思衬了一会儿,又担心的问:“老太爷那里——”
“自有我去交代,你安心养病。大夫说你郁火攻心,气滞肝脾,半月之内再不能忧虑愤怒,否则容易血气滞留,伤及性命。你且好生养病,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夏知命对冯氏还是仍有感情的,二人夫妻这么多年,同甘共苦。夏知命想到冯氏抚育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着实不容易,为自己刚才发火的话感到愧疚。他作为男人,该撑起这个家,而不是埋怨女人。
次日清早,夏知命探望过冯氏的病情之后,换上朝服,拿着奏折进宫主动请辞。在流言没有传到皇帝耳朵之前,夏知命早一步承认问题,简化问题,最终得到皇帝谅解和赞同。不仅没有丢了官爵,还得了很多药材封赏。
皇后作为夏知命的大姐,对她外甥夏达之事却毫不之情,听说之后,少不得骂夏知命一通。“这全家人都知道的事儿,只瞒着我一个,这不是把我当外人么?亏我还信你说什么夏达体弱,不得常见人的鬼话。”皇后又想起什么,问夏知命:“前年我见他的时候,蛮老实乖巧,不像有病的样子。”
夏知命叹气:“犬儿的病只有发作时才异于常人。”
“那他经常发病?”
“往常十五日发作一次,随着他长年纪,间隔渐渐地缩短,十日,七八日,如今变成了三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