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本草纲目》记载,青石:生汉中山谷及少室。采无时。或生少室,或生魏兴,十二月采。今蜀汉亦有,而好者出南康南野溪及彭城界中,洛阳城南堑,又湘东新宁及零陵皆有。青石,能柔金。以黄泥包,炭火烧之,一日一夕则解,可用。丹房及黄白术多用之。味辛、大热、有毒。
————《济世医报》
陆笙簌簌落着泪,精工细描的小脸也被滚落出眼眶的泪珠给弄花。她睫上粘着粉白的细末,胭脂也晕染了开去。身上的新娘嫁衣依旧精美,但此刻却像笼了层会般黯淡了下来,不复之前的鲜艳。她紧紧攥着本该遮着脸的红盖头,声音低哑哀怨。
“公子……笙儿不愿嫁……”
陆卿言看着哀哀低泣的陆笙,温和的笑容一直未变。就算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别胡闹。”依旧是那么轻言慢语着,他凤目敛着平静,淡淡道。
苏大夫的脸色很难看,陆和也沉脸怒斥,周围宾客小声絮叨,闲言闲语碎碎传着。但陆笙就跟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只凄凄艾艾的望着陆卿言,一个劲的摇头。
颗颗剔透晶莹的泪珠因了她的动作滚落着,在颊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泪渍,就像是她心中沉寂已久的伤痕一般。
她不想嫁,是真的不想嫁。就算是公子不爱她,但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也好啊……她没有什么奢求,只愿能日日见着就已是很好了……
宾客们下意识的往外头退了些。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拜堂当场拒婚呐,而且还是恶名远扬的苏三少。这姑娘胆子着实大了些,就不怕苏三少一个暴怒直接打人?
喔,当然,就算是苏三少不打,苏五小姐那里也是不好交代了……
竹苓拧眉,脸上的恼怒生气之情不亦言表。这陆笙是干什么?不想嫁当初不嫁便是,非要等到拜堂这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吗?她这是置三哥于何地?
让人惊奇的是苏半夏的反应,听到陆笙这么哀求陆卿言不愿嫁他时,他的反应异常平静,就像是早已料到一般。
扯下大红绸花往后抛去,他一言不发,直接走出堂子,也不顾身后众人的交头接耳、陆和怒斥陆笙、以及陆笙低泣哭嚷不嫁的声音。
“三哥……”竹苓一惊,也顾不得要找陆笙算账的事,径直追了出去。
陆卿言看着自己这个一向柔顺的婢女变得执拗,也不见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依旧是那么淡淡的尔雅,浅浅的温和。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对外他一直是这副摸样。
陆和尴尬低头,不敢直视他沉沉温和的凤目。显然是对陆笙所作出的举动感到分外羞愧。他们三兄妹都是陆卿言的随从,自小便服侍着他。对他们而言,陆卿言便是他们的天。不论他说什么,也不论对错,他们三人也从未忤逆过。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那不成器的妹妹居然让他们的主子丢脸了……
“公子……笙儿还小,还望您……还望您……”求饶的话着实说不出口,因为连他自己都很恼怒丢脸。
连他自己都不能释怀,更何况是别人呢?
果然,陆卿言面上虽仍是那么言笑着,但语气却不如平常。
“能拒绝主子订的婚约,不小了。”
陆笙突的止泪,眸子大睁着望向那个她恋了十几年的男人。
青纱飘逸,斯文儒雅。与她心中的那个影像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出入。可现在,她却觉得全身都冷得要命,就跟被人推进已然结冰的湖泊中,找不到靠岸的方向。
他从未这么冷淡的与她说话……纵然她是他的婢女,可向来都是温和言笑的啊……为什么……为什么现在……
陆笙不明白。
陆和重重一震,头垂的更低了。
“公……公子……”
陆卿言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因为在他那话说出的刹那,已然转身离开。风卷起他轻薄的衣角与如墨的长发,挺拔温润,气质谦和。只留给众人一个越走越远的青影。
***
竹苓气喘吁吁的一把抓住苏半夏的手臂:“三……三哥……”
苏半夏顿步,感觉到身边温暖而沉重的吐息,蓦然觉得心里忽然不可抑制的疼痛了起来。
原来……真的是不管怎么努力,不属于他的东西,怎样都无法留住……
三哥……竹苓小心翼翼的走近他,一举一动都轻若无声,仿佛怕惊扰到他一般。
竹苓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苏半夏对陆笙有多重视。就算是这段时间她并不在济世县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之前苏半夏为了陆笙对她大小声却是事实。
从小到大苏半夏从没为了外人说她,他一向都是站在他这个最最宠爱的妹妹这边,不论对错。可是那次他却那么做了……就因为她对陆笙有些不礼貌……
由此可知,他是真的很在乎陆笙……
可是现在,陆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苏半夏难堪了。她并没有想着她这么做会让一直喜欢着她的男人伤心痛苦,也没有想过这么做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简直……简直让竹苓都想冲回去暴打她一顿。
可是她也深刻明白,这事不是打一顿就能解决的。因为三哥可能还会因为她那么做而更痛苦……
她怎么忍心去做让三哥难过的事呢?
苏半夏转身,看着她脸上不加掩饰的担忧紧张,扯唇笑了笑。
“三哥没事,只是想在县里走走。”
看着苏半夏强颜欢笑的摸样,一向没心没肺的竹苓也觉得不好受了,她低头没说话。但没过过久,她就像是想通什么一般复又抬头。
“嗯……知道了。”她知道苏半夏的意思,是想让她先回去,他自己想静静。
她往后退了步,摆手道:“那,三哥早点回来。”
苏半夏没再说什么,只是给了她一个不用担心的微笑。可是看着他那比哭还难看的笑竹苓都想直接让他别笑了。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
看着苏半夏渐行渐远,竹苓慢慢跟在他后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虽然说三哥是想她回去,可是若没被他发现的话,跟着也没什么的。因为她心里是真的很不放心……
街上人烟稀少,跟平日的喧哗热闹比起来,就好像置身于两个世界一般。县上百姓都去了济世堂贺喜,可现在看,只不过是观演了一场闹剧罢了。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义州府衙偷听来的故事中的一幕。
顾漪不也是一样么……拜堂当日遭成知府退亲?虽然后来两人相处生活在一起还有了孩子,但还不是两相散?
可见,不是真心相爱的人勉强在一起,也是长久不来的……
她现在,是不是该庆幸婚礼没有继续下去呢?
竹苓不知道,她默默看着苏半夏那身耀眼的大红喜服,只觉那鲜艳颜色不过是为了嘲讽这场荒诞婚事而存在的。
不过……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看着从远处疾跑而来的顾画,竹苓止步。
虽然不是最初的那一个,但只要是最后一个就行了……虽然过程坎坷,但这才更显出珍贵不是吗……
她释然的吐出一口郁气,手背搭在额上仰望着苍蓝剔透的苍穹。
呐……虽然春天已经过去,可夏天也不错啊……
太执着,只会使自己束缚逼迫的更痛苦而已。她很明白这点。
陆卿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就像她静静看着苏半夏一样,他也静静看着她,不言不语,仿佛在等她发现他的存在一般。
竹苓看到他有一瞬间的怔楞。但在想起这条路是通往县衙的便释然了。
他该是不知面对陆笙那么当场告白所以准备回去了吧。毕竟他一直都是那么个不会拒绝的性子……
她扬了扬手,就跟碰到熟识的人一样打着招呼。
“呀,陆大人准备回去了?”
只是寒暄,虽熟悉如平时,但却少了那份淡淡的亲昵。
他缓缓自树后走出,凤目沉沉的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竹苓被他那么看着,就觉得心里有些慌。她微微垂睫避开他的目光平复了下呼吸,这才重又抬头。
“那么,陆大人慢走。”
她笑着与他道别,接着便转身走开。
其实她回济世堂是该往后走的,但是心里不知怎么总有种排斥感,让她不想经过他所处的地方。所以宁愿绕上一段路,从县衙方向走。
谁知这次陆卿言却没给她离开的机会。他几步走近她,抓住了她的手臂。
“等等……”
竹苓下意识的甩开,但做后却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太大了。她眸中划过几许无措,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忍下了。
陆卿言也有些不知所措。一时冲动让她留下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几经辗转,他才有些犹豫的开口道:“苓儿……回来后你便没回县衙,县上的治安……”
夏风卷着淡淡的暑意,将头顶桃树的绿叶吹的哗哗作响,阳光微炙,在青石阶上刷落一地树影。
竹苓惊讶的‘啊’了声。
回济世县后她一直是住在家里,再加上陆卿言突然冒出来个未过门的妻子,更让她排斥县衙。不过她倒是忘记了现在头上还挂着苏捕头这称号的事了。
她想了想,接着呵呵笑了笑。
“那个啊,好的,等过了端午节我就回县衙,这总行吧?”
带着淡淡的询问,但却是已经下定决心的语气。陆卿言无奈,点头应下。
于是两人之前又是一阵沉默,有种拼命想找话题继续聊下去却不知该找怎样话题的尴尬蔓延了开来。
陆卿言心里那股自昨夜就没消过的胸闷刺痛又开始叫嚣了起来。忍不住捂胸,他皱眉想运气压下,却不想喉间忽然一阵腥甜,溢出些许血红出来。
竹苓本就与他面对面的站着,见到他突然一脸不适的样子正想着要不要问他是不是哪不舒服。可正在她犹豫的空挡,他竟然吐血了。
她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其他,连忙扶着他。
“喂,你怎么了?”
她并没有发觉,一直嚷着不在乎的自己语气中竟满含焦灼。
陆卿言没说话,但却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脑子里嗡嗡不住轰鸣着,视线也是一阵阵的模糊。他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可身子却不听使唤的往一边倒去。重重撞上树身的那刹那他神智清明了一瞬,但随即而来的大片黑暗却彻底淹没了他,就连那张惊慌靠近的秀丽小脸也被渐渐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