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漫天,白云朵朵。
山路两侧的灌木丛中有早起的野锦鸡正在“咕咕咕”打鸣,露水沾湿了它华丽的羽毛,鲜艳了它丹丹的红冠。
身穿褐色百褶侠客装,脚踩一双麂皮靴的美猴王孙大圣,漫步行走在山间小径上,肩上挑着那根净重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看上去洒脱自在,唯一违和的是——神魔难挡金箍棒的末端被他的逗逼主人挂上了一只仅有拳头大小,充满田园风`情的碎花小包裹。
【金箍棒愤愤地表示:再也没脸见人了!好想回海当定海大铁柱……】
那小小包裹随着悟空的脚步,在他身后一摇一摆,漫漫晃荡着,充满了一种诡异的喜感……:d
山路拐了个弯,跟在悟空身后的取经组成员依次露面,分别是身骑白龙马的圣僧唐玄奘,肩挑行李的挑夫八戒,以及盘腿坐在白龙马头上,双爪环胸,目光炯炯的锦毛宠鼠白吱吱。
此刻,它正气鼓鼓地瞪着走在最前头的孙大圣,准确地说,它是直勾勾地盯着金箍棒上挂着的碎花小包裹——那晚被猴砸抢走的松子储备库!
噢!它的此生挚爱。
脸上带抓痕的悟空眼眸流转,察觉到身后那道逼人视线,也不回头,唇角带笑,反倒摇着尾巴,心情愉悦地哼起曲儿来。
他全身上下仿佛都在叫嚣着:“就是这么欠揍,小耗子,有本事你来抢咯!”
某小鼠咬咬牙,继续瞪。
此处地处乌斯藏界内,名为浮屠山。
只见漫山遍野里,各色鲜花齐绽放,香味扑鼻,林间飞禽嘲哳,嬉戏耍闹,泉边雪白仙鹤舞翩翩,涧下绿水滚滔滔,锦色小鱼如在明镜中悠游,天畔祥云朵朵,一切美不胜收,引得唐玄奘一路连连称赞此处真是个好地方!
又往深山腹部前进少许,玄奘立马遥观,忽而眸光微眯,看见一株参天香桧树前,有一柴草窝,祥光阵阵,忍不住纵马上前。
近看更是让人觉得神奇!
乌色柴窝里跌坐着一位赤脚简衣的破落僧人,正闭眼打着瞌睡。
他的左手边却有七角麋鹿为其衔花装饰草窝,右手边是机灵的山间小猴摘来野果供献,树梢上停驻此地的青鸾鸟歌鸣声悠扬,催人安神好眠。
人与自然,和谐同处,实乃典范。
确实是好一副自在山间人的姿态!
队伍末尾的八戒看见那僧人,气喘吁吁追了上来,一下撂了担子,用宽大的衣袖扇着风,笑嘻嘻地凑到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他跟前,恶作剧般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了一声:“禅师,打雷了!下雨啦!起来挪窝啦!”
八戒中气十足的一声呐喊不仅吓走了乌巢附近的小动物们,还惊得乌巢禅师突地睁开了双眼。
一切不过是一瞬间,乌巢禅师的目光却从正准备下马奉拜的玄奘身上飞快地转移到了在白龙马头顶坐得笔直的白吱吱,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诧异,然后立马站起身来,出了乌柴巢,忙用手搀住躬身施礼的玄奘,连声道:“圣僧请起,请起!失迎,失迎!”
一旁八戒也笑嘻嘻学作揖:“乌巢禅师,有礼了!”
禅师惊讶:“福陵山猪刚鬣!你也跟圣僧一块儿西行取经?”而后莞尔,“我道你当初怎的不愿意与你修行呢!原来早定下了更好的师父。不错,不错,前程远大。”
八戒吭嗤吭嗤笑笑,摸摸肚子不应腔。
原来这乌巢禅师一直在浮屠山上苦修,饮甘露,吃野果,住乌柴窠臼。
他曾与八戒也有些交情,还曾动过收他为徒的念头,不过八戒嫌弃他修行条件太差,果断拒绝了。
乌巢禅师又看向一旁的悟空,眼神疑惑,装得好似真的不认识悟空一样,迟疑问道:“这位是……?”
悟空冷笑哼哼几声,也懒得搭理他,走远了几步,凉飕飕道了一句:“孤陋寡闻!”
被拂了面子的乌巢禅师只好尴尬地呵呵笑笑,并不生气,心下也顿时了然,嘀咕着传说中的齐天大圣果真是如那位所说的臭脾气。
玄奘又拜,向他求教问及此去西天大雷音寺还有多远。
乌巢禅师哈哈一笑,张嘴便答:“远着哩!远着哩!”一看玄奘表情不对,打哈哈地宽慰了玄奘几句,说愿意传授《多心经》一卷,为他消除心内魔障,助他早日取到大乘佛法。
悟空、八戒和白龙马一听又要念经,立马假装看风景偷偷溜得远远的,只有吱吱继续伪装成虔诚の三弟子,乖乖坐在一旁听念经洗脑。
乌巢禅师口授经文,玄奘十世为僧,又是佛祖座下金蝉子转世,铁打的佛门中人悟性高,听了一遍,就能背诵。
玄奘缓缓阖眸,当场静坐,心无旁鹜地喃喃诵读一遍,以扫去灵台杂念,巩固虔诚向佛之心。
吱吱本来听着玄奘师父的磁性低音炮温柔催眠,心神恍惚不已,正垂着头,昏昏欲睡着呢,耳畔突然传来的乌巢禅师声音惊得它瞬间觉醒。
“我想,我可以送你回去。”
他好似毫不在意的一句话,却让吱吱宛如从一场大梦中醒来,直觉的第一反应却是坐得笔直的身子不断往后瑟缩,好像害怕他下一秒说出更真实的事实。
哦,看来是位“熟人”。
它看着一副“悲天悯人”像的禅师,又看看此刻沉浸在无妙佛法中的玄奘师父,然后才回头看着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有一搭没一搭喂着白龙马的悟空。
目光胶着。
悟空似乎察觉到它的目光,攘怂谎郏以掷只龅毓创揭恍Γ啡ッ嗣琢淼耐贰
回去吧!
回去吗?
回去呀!
不不不,才不回去呢!
吱吱转回头来,低垂着眼眸,认真地摇了摇头。
它现在还不想回去。
乌巢禅师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只出了名顽劣的天生石猴,不发一言,然后长吁了一口气。
悟空似乎感觉不对劲,耳朵微动,扛着金箍棒嚣张地走了过来,目光如炬,皱着眉盯着他。
乌巢禅师轻笑了一声,原地平移回到了他的老柴s,正欲踏上云光离去。
玄奘睁开眼,忙起身再拜,却还是难忍心中困惑,张嘴问询,表示很想知道三年五载能否走完全程。毕竟他当初离开长安城时,许给唐皇的日期已在不知不觉中过了大半。
那乌巢禅师坐得随意,遥遥望了一眼西方,笑意盈盈,且歌且吟道:
“道路不难行,试听我吩咐:
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处。若遇接天崖,放心休恐怖。
行来摩耳岩,侧着脚踪步。仔细黑松林,妖狐多截路。
精灵满国城,魔主盈山住。老虎坐琴堂,苍狼为主簿。
狮象尽称王,虎豹皆作御。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
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嗔怒。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1”
末了,他瞟了一眼缩成一团,不动声色藏到玄奘脚后跟的吱吱,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黄粱梦终醒,难逃溺水牢。劝君惜良机,早登极乐好。”
本来就心神难安的吱吱闻言一怔,更是浑身僵硬。
毫无疑问,乌巢禅师刚刚前面那一堆话都是给取经组的警示和预言,黑松林,魔主,称王的狮象,流沙河里有水怪……只有最后这两句话,却是说给它听的!
黄粱一梦,溺水之劫吗?
一旁冷眼旁观的悟空听了他没头没脸的话,冷笑道:“问他做什么?俺老孙三五年定能保你去西天!”
乌巢禅师讪讪,抿抿嘴也不再多说,化作金光正欲离去,玄奘躬身拜谢,可那厢悟空越想越觉得心中恼怒,忍不住举起金箍棒往上就是好一阵乱捣。
刹那,只见乌柴巢周身顿生万朵莲花,金箍棒好似捣在棉花堆了,软绵绵使不上力。
玄奘看见如此祥瑞,急忙拦下悟空,“这样的菩萨,你捣他窝巢做什么?”
悟空气势汹汹答:“你晓得什么,他骂八戒是野猪,说俺老孙是窝火的老石猴。”而且,看那只傻耗子一副丢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那什么鬼禅师肯定也说啥不好听的讽刺它了。
要论护短,也就三十三重天外的兜率宫老君能与美猴王比上一比了。
自家人,自家要打要骂随意,别人却是不能说一句不中听的。
他堂堂齐天大圣的师兄弟,被外人欺负了去,说出去多掉价?
护短美猴王孙大圣气呼呼地扯下金箍棒上挂着的装满松子的碎花小口袋,直接抛到吱吱怀里,再转身牵来白龙马,扶着唐玄奘上马。
重新获得宝贝储存库的吱吱低头,鼻尖耸动,嗅了嗅,嘤~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真好!
忍不住有些感动。
“喂!你还跟不跟来?!”某嘴硬心软的傲娇猴砸喊道。
还停在原地的吱吱抬头看去,挑担的二师兄朝自己挤眉弄眼努努嘴,骑在白龙马马背上的玄奘师父回首,无奈地看看大徒弟再看着它,还有……某只不耐烦地皱眉瞪着太阳的美猴王孙悟空。
铺天盖地的金黄色阳光打在他们身上,一层灿烂的荣光将他们包裹,最奇异的组合,却是最和谐的温馨。
师父,大圣,二师兄,小白龙,一个个眉目清晰,细节动人。
他们都在等它,他们已经接受了它的存在。
真好。
而且,低头瞧瞧,自己现在不还有满怀的松子嘛!圆满了!
哎!这才是所谓妖生嘛~~何必每天东奔西走,劳心费力呢?
吱吱先麻溜地地将松子小口袋束在脖子上,然后尾巴一扬,咧嘴露出两颗白灿灿大门牙,欢快地蹦哒过去~
“吱吱吱~”我来啦~
西行路上这样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他们抛在脑后了,唐玄奘带领着他的动物园继续一路西行。
而此时,那株参天香桧树上,枝繁叶茂间,坐在乌柴巢里的乌巢禅师若有所思地眯眼望着离去的一行几人,摇了摇头,口中低声喃喃自语道:“估计那位也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懵懂无知的锦毛鼠也会心智大开。”
沉思了片刻,感慨道:“万般都是业缘,造化,造化哟!”
说罢,打了个哈欠,挪了挪屁股,小心翼翼查看了一下窝里孵了近百年的鸟蛋。
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
“刚刚被那孙猴子一阵乱捣‘蛋’,还好没碎。”摸了摸尚有余温的鸟蛋,乌巢禅师陷入了深深的惆怅,这蛋咋还一点孵化的意思都没有呢?他还等着孵化出来当坐骑呢!这可是天下万禽之宗——凤凰的二儿子大鹏金翅雕送给他的鸟蛋啊!
啧,要是能孵出来,秒杀一干神佛啊~想想就是美美哒!
幻想到日后自己那种超然脱俗的炫酷姿态,乌巢禅师怒饮三大杯清晨甘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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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万里外的狮驼妖国。
有妖皇高坐明堂之上,一手搂着美艳娇人在怀,一手执羽觞,赏台下妖姬纵情歌舞,笑得邪气横生。
一只凶猛秃鹫俯冲而下,落在金殿之外,降地化形,单膝下跪恭敬禀报道:“帝上,金蝉子带着大徒弟孙悟空,二徒弟猪八戒已过浮屠山。”
“嗯,继续盯着。”咬下紫晶葡萄,眼中桀骜狷狂之气闪现。
“如来的好徒弟,当然还是只有孤能吃!”
片刻后,方圆八百里的狮驼国内百万妖众觉得头顶一黑,天上有巨大暗浮金光的“云彩”遮天蔽日,阵阵狂风卷夹着黄沙乱迷人眼。
得,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自家老大今天心情好,又去东海抓龙吃了,默默给困居海底,天天去天庭哭脸告状的龙王静静地点上一根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