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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东隅桑榆

由于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公司又要有一次人事变动,就是裁掉一部分人,再招进一小部分人,并不是鲜见的事情,却总是搞得人心惶惶。谁也不希望自己如此不幸地中标。

项目组有几个人被开除,作为项目组的经理,看着那些拿着东西离开的同事时,乔筱木心里挺不是滋味,那一种遗憾发乎内心,但也无济于事。她也只能用爱莫能助的表情看着这些曾经跟自己公事的朋友,董事会的决策向来没有她说话的份。那些本来就跟她没有关系。

这几个部下她的整体感觉就是平庸,不积极但也不消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向来是能者上庸者下平者让。公司不会养平庸的人,所以,只能让你下去,除非你是一个偶尔能派上用场的闲人,例如某某监察机构第一把手的亲属。

不知道为什么,乔筱木也想跨跟他们一样跨出这家公司,彻底离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紧跟着这个念头的感觉,又是强烈的不甘心。

这些人离开,具体的工作就要重新调配,忙完这些,她又接到上面的通知,公司新招进来的两位员工要她亲自带。乔筱木顺口问了一句:“这新招进来的不会是应届毕业生吧?”

别人答:“乔经理你猜的还真准,一个是应届毕业生,另一个不是。不过最后他们都是经简总面试过的。”

乔筱木笑笑,心里却结了个疙瘩。非常熟悉的感觉,仿佛这个疙瘩早就存在。说句实话,她不喜欢带新人。以前工作的时候,她没少干带新人的活,也由此不喜欢带新人这种活,尤其是大学的应届毕业生。不是对应届生新人有天然的偏见,而是他们中的有一些不知道珍惜机会,脑子里有太多的急功近利,耐不住寂寞。

很久之前,她在来茨工作的时候,有一个名校的硕士应届毕业生,心高气傲的,仿佛有些瞧不起她,结果在工厂里采取试样做分析的时候,失误地把水倒进浓硫酸里,这是大一的学生都不应该犯的错误。错误在其次,重要的是他溅出的酸喷到他的左眼里,一个前途无限的大好青年,就这样弄瞎了自己的一只眼。

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自己以前带过的那些新人,就禁不住想到岑如烟。

这么一想,乔筱木才意识到这几天,自己在公司感觉格外舒服。这几天,她居然连岑如烟的影子都没看到。

这……很不正常。一直忙忙碌碌的,都让她忽视了这点。后来,她才知道岑如烟请了长假,大概一个月的长假,请假的理由是她妈妈生病,她要出国去看望她妈妈。

乔筱木偷偷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说这几天天气怎么这么好呢,原来是阴风跑别处刮了。”

简善博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一个人姑姑叨叨的说些什么呢?”

乔筱木惊吓了一下,捂着胸口,说:“简总,您走路怎么也没声音。”

“你怎么跟我这么见外。”简善博笑中带着苦涩。

“我在公司里向来这么分明。连对岑如烟我是都乖乖地叫岑总监。”乔筱木笑答。

简善博随手捡起她桌子上的文件,翻看了遍,用寒暄的语气说:“这几天够你忙得了。”

“还好,我升职成为总监之前那才叫忙。”乔筱木见时间也差不多,手头也没什么事情,便收拾办公桌,准备下班。她边收拾边问简善博,“你怎么溜达到我办公室了?是不是找我有事?”

简善博说:“也不算是,恰好路过你办公室,就进来看看。”

乔筱木已经收拾好,站起来说:“那么说就是有事咯。还没吃晚饭吧,走,我请你吃饭,有事你就说事。”

简善博愣了一下,“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

“是啊,自打你回国之后第一次请你吃饭。”乔筱木莞尔,“没来由的心情好。”

“是因为岑如烟不在?”简善博问她。

乔筱木想了想,也确实如此。

简善博问:“不过,她也只是离开一段时间而已。”

乔筱木点点头,赞同似的。

是的,岑如烟就是那厚实的阴霾,野蛮地闯入别人的生命中,轰散那属于自己的阳光,让身边的所有气息都沉重起来,压抑了呼吸。暂时的离开固然不是永远,她也不能选择逃避。岑如烟的事情,不是没个尽头,只是还没说清楚。

简善博说:“你跟她在一起真的让人提心吊胆,怎么也想不到,认识了你,还会认识了她。你说我要是早一点知道你跟岑如烟原来是这样的关系,我也不会攒动她回国寻求真爱。”停顿,“筱木,如果岑如烟再也不为难你,你们之间是不是就从此永无瓜葛?”

乔筱木品尝盘中美食,没有说话。

她微微抬头,看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家餐厅,窗明几净,饭菜可口,服务周到,也难怪生意兴隆。很佩服西餐做得非常棒的女子,因为曾经试着做过一次牛排,硬得无法下口,固执地认为自己可以做得好,多次尝试,最后也只能放弃。过后的感觉呢,是一笑置之。这是执着过后的坦然。她也希望自己可以这样。

挑起事端的人不愿意放手,乔筱木也不愿意像刀俎上的鱼肉一样任她宰割。岑如烟对她犯的错,早就超过了道歉的极限。乔筱木希望自己能够有超乎常人的度量,像传说中的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师一样,以德报怨,把那些完成的未完成的不悦之事通通抛之脑后。

可这也只能是希望,想放弃的事情都是因为太过执着而无法放弃。想起岑如烟对自己的伤害,她就有一种无处喷发的怨火。

也许,岑如烟也是这样怨恨她的。

这种纠缠不清的关系让乔筱木也觉得浑身不适。

“筱木,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跟岑如烟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撇得清楚的。”

简善博轻轻瞄了她一眼,说:“最近,公司需要派一个人去m城,算是去新厂当开荒牛。几个候选人中,有你。目前,董事会正在讨论选谁。当然,去与不去,是双向选择。如果员工不愿意,公司也不会为难。”

“董事会在考虑我……”乔筱木有些愕然,“去m城?”

简善博点头:“我觉得你去也好,至少可以暂且离开这不愉快的地方。你想去吗?”

乔筱木犹豫了。这么一去,就没办法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心里却犹豫了……曾经有人说,前途要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反而会更好走。

“你不想去?”简善博试探性地问她。

乔筱木笑了笑,摇头道:“不是。”

“舍不得去?”

乔筱木微微低头。

简善博苦笑着点头,说:“其实我也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某个人。当人面临选择的时候,才会真正直面自己的心。筱木,我们是不是都太固执了?长这么大,对待感情,却还是这样不成熟。”

“是不是觉得我特傻?呵呵,我自己早就糊涂了。”仿佛越是成长,就越不懂爱情。有时远,有时近,如影随形,漫无边际地游弋在每一个角落。

“你要是傻,那我就是世界上最蠢的人。”简善博叹息,“不过我想会有那么一天的,你彻底转身,离开占据你内心的人。其实,有的时候,思绪改变就在那一霎那……”

简善博的话忽然变得模糊,乔筱木什么也听不到,只觉得自己特别难受,胸口好像一下子被千斤重的石头压住,喘息困难。她慢慢握紧拳头,问:“简善博,你知道岑如烟请了几天假什么时候开始请假的吗?”

简善博抬头,看到她这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惊问:“你怎么了?”

“你先告诉我。”乔筱木眼睛不知道看着前方的什么。

“五天前吧,大约要离开一个月。”简善博觉得她的表情怪异,忙扭头,什么也没有看到,“你怎么了?”

乔筱木腾地站起来,说:“没什么。”说罢她就急匆匆地离开位置,走到楼梯处,她有停下脚步。

不明所以追上她的简善博问:“到底怎么了?”

乔筱木笑着摇了摇头,小声道:“你还要吃饭吗?我先买单,你一个人慢慢吃。”

她拒绝简善博送她回家。

简善博看着她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扭头,看了看楼梯,然后,也离开这家餐厅。

乔筱木看到的事岑如烟跟林渊在一起。两人笑眯眯的上楼用餐,走路的途中,岑如烟扭头,很俏皮地吻了林渊的脸颊。

这关自己什么事!

乔筱木想自己真的忧郁了。

她不是因为林渊跟岑如烟在一起而感到憋屈,她自己还劝过林渊去接受岑如烟(尽管这么多心里很难受,她还是怎么做了)。让她不舒服的是,在她看到林渊的瞬间,林渊也看到了她,没有只言片语的招呼也算情有可原,可是有必要用那种很冷漠地表情吗?那样冷漠的扭头让她局促不安。

曾经想过林渊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画面,她认定自己那时候会就把林渊忘记,或者还有可能去祝贺他。一旦想过的事情真的发生,却完全没有照自己预料的发生,落差感跟自己想象得差太多。心好像被什么狠狠敲了一棒子,意外地反应让她在自己面前彻底现行。

所有的设想也许都忽略了内心的这一棒子。

一肚子不愉快地摸到家门口,黑漆漆的,却被人抱住,身体好像腾空了一样,还没反应过来,又在地面落定。

关于林渊熟悉的气息瞬间倾盖下来。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恍惚不已。直到林渊摇着她的肩膀低喃她的名字,才确定,这个人是真的站在她眼前。

“你来干什么?”乔筱木神色戒备,眼前的人让她紧张不安。

林渊道:“筱木,你在吃醋。”

“你胡说。”乔筱木否认事实。

林渊说:“你看到的,那是意外。我没想到你会在那儿。”

乔筱木颔首,板着一张脸说:“我知道,当然知道,我又不是不清楚岑如烟的人品。”

林渊笑出了声,“还不承认你在吃醋。”

“我就是不承认。”乔筱木语调冷淡。脸蛋犹如像上了弦的发条,紧紧绷着。

“好了好了,我跟如烟什么都没有。还不都是为了讨我妈开心,她忽然亲我,我也意外。”林渊细心地解释。

“你不需要解释,你爱跟谁好跟谁好。我是生气了,不过,但是那是因为你看我的那个眼神跟表情。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跟你妈妈看我的眼神一样,让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你们男人也真是奇怪,前几天还能那么好的对你,一转眼那目光就能那么冷。弄得我好想深深伤害了你。林渊,你说,我到底怎么了你?我到底怎么了你啊!眼睛是最不会骗人的,你现在怎么解释都没有!”稍顿,乔筱木恢复冷静,“你跟谁在一起,你用什么眼神看我,关我什么事?”

说罢她扭身开门,钥匙旋转的同时,她又说:“我没邀请你进来,林先生可别擅闯民宅。”

林渊听到这句,按住她推门的手,扳过她的身体,直视她的眼睛,说:“乔筱木,你在乎的也是我在乎的。如果我说,前几天的下午我不小心撞见那个姓翟的男人从你的房间里走出,你能猜到我当时的心情吗?比你现在的心情要烦躁得多!”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你指控我生活不检点?那又怎么样,与你何干?”

林渊冷静地说:“筱木,你现在很不冷静,我不是那个意思……难道,你真的不觉得我们现在是在对彼此做没有任何意义的折磨吗?”

乔筱木语噎,倔强地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溢出来。

“我妈妈很喜欢如烟,我都想攒动她认如烟为乖女儿了。反正,如烟她也挺能逗我妈乐呵的。所以,今天就跟她陪了我妈好长一会……”

乔筱木此刻听到林母岑如烟就来火,才被压回去的怒火又窜上来,只烧得她胸口感到胀痛。

“别跟我提你妈,别跟我提岑如烟,我讨厌你妈妈,我恨岑如烟!”乔筱木咬牙说着狠话。这些话,别说林渊,连她都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这么理直气壮。

林渊愣住了,“筱木……”

乔筱木冷笑:“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你跟我妈难道就不能和解?一点可能都没有?”带着微末的希望,他用沉痛的腔调问这个正火气腾腾往外冒的乔筱木。

“为什么要去找我妈……你为什么不还对我说你在乎啊?你明明知道你妈妈跟我天生犯冲,你还坚持什么?我……林渊,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因为岑如烟的出现,因为你的出现,又一次像被卷入巨浪中那样起伏不定,一片混乱,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知道自己要坚持什么,不知道这样有没有意义……”

回答她这一席话的是林渊长而缠绵的热吻,让她窒息的热吻。

百忙中,林渊腾出一只手,拧开门,拥着乔筱木进屋,然后用脚把门踹上。

在无意识的时候,遵循了自己的心。

他轻轻咬着乔筱木的耳垂。

这是林渊最亲昵暧昧的举动,每一次床.笫.之.欢他都不忘轻轻咬她的耳垂。

林渊在她耳边低喃:“筱木,你知道我这么长时间怎么熬过那苦涩的夜晚的吗?我要你补偿我。”

乔筱木一怔,身体僵直,想到了“守身如玉”四字。

她喘息着说:“对不起,我有过别人……”不明白为什么要坦白,只是那一刻她想起说这句话。

林渊或许没有听到,因为那时候,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来,一直响着,没有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