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尔罕有跟王珍解释过,虽然这个解释看起来很苍白无力。
王珍却道:“这些事儿,王爷您不必说与我知道,男人三妻四妾,延续香火,不是正常的么?”
铁尔罕回神一想,是啊,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愧疚?
这是正常的,这么多年他不是一向这么过来的吗?
只是他以为她会介意...但是她真的不介意...
他也以为自己不介意...但是其实自己介意...
从那天以后,铁尔罕突然鲜少再来王珍房里,即便来了,坐下片刻,马上就会有人来报,新夫人肚子不舒服,请王爷过去看看。
铁尔罕又不是大夫,偏偏每次他去看比大夫都管用。
王珍自己却是需要看大夫的,大域的夏日还好,秋天就觉得特别的冷,冬天更是冷得受不了,屋里烧了碳,还是冷。
算起来王珍来大域已经一年了,记得是秋末的时候遇到的铁尔罕,然后瘸了腿,在帐篷里待了三个多月,整个冬天都是在帐篷里过的,也烧了碳,当时觉得一点也不冷。
而且身上的例假快半个月才消停...已经有几回了,王珍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个大夫看看。
王珍经过娇娘介绍,在城南找到一家药铺,见到了董大夫。
董大夫是流放过来的,原本是宫里的御医,虽然不是妇科圣手,也有些真本事。
大域多数的地方,还停留在巫医的阶段,好大夫不多,因此相董大夫这样的很受人尊重,毕竟人吃五谷,哪里没有个三灾六难的,大域许多达官显贵有什么病痛,也惯常找他。
董大夫见王珍的衣着排场,就知道是有身份的,但也不卑不亢,望闻问切,拿了王珍的脉象,便问:“夫人可知道自己伤了身子?”
“知道”王珍答。
“误服的药物?”
“正是。”王珍道。
那样的药物怎么会误服,大家都是明白人,话却不好往开了说,毕竟是别人的家事。
董大夫摸摸胡子道:“怕冷,气血两虚,月事不调,也是这上面的缘故,这症伤得阴狠,若是再不调理,只怕难得生养了。”
因为问的是妇科,所以王珍屏退了其他人,当场只有她和董大夫,她便道:“烦请老先生给开个方子。”
“方子好开,药物也不难,只是有些禁忌,忌口,忌饮酒,房事也不宜频繁,而且这汤药须得长期服用,这症不是一时片刻治的好的,需要长时间的调理。”
“多长时间呢?”
董大夫望了望她,道:“至少一两年吧。”
这种虎狼之药,对这么个弱女子下这么重的手,董大夫不由有些怜悯起她来。
喝两年的药,真成了药罐子了,王珍应下,又有些犹豫的道:“老先生,我夫家人多,我这病症实在难以启齿,不好对旁人说...”
“夫人放心,老朽定当守口如瓶。”董大夫明白她的担忧。
王珍诊金付得丰厚,开了几包药,都是滋阴补身的。
不是她想为马兰珠保守秘密,而是她不想给铁尔罕生孩子,自然更不会把卓尔富过继过来,始终她都没断了离去的念想。
------------------------------------------------------------------------------
新夫人伊箩也不是个坏人,甚至可以说是个很柔弱的女人,因为母亲地位不高,在家常常受姐妹的欺负,幸好长得挺漂亮,她的父亲才对她尚可。
她奉命侍奉铁尔罕的时候,心里十分忐忑,后来见其仪表不凡,器宇轩昂,连自己的父亲都惧怕他的威势,心下有些喜欢,原以为他会带她走,可谁料她竟然对她弃之如履。
他不要她,她在本族的日子也不好过,待遇降低,受人嘲笑,让她无地自容,她的父亲还准备把她随随便便嫁出去,连个嫁妆都不愿跟她准备。
她的姐妹们笑话她说,那个六亲王家里有个绝色美人极受宠爱,你给人家提鞋子都不配,难怪六亲王不喜欢你,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少做春秋大梦了。
后来,家人发现她有身孕了,才对她突然好起来,她的父亲还再三的对她说,女儿啊,有这个孩子才有你,你要记得啊。
果然如此,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六亲王才接了她来王府。
她来王府,用的是娘家带来的侍女婆子,对其他人都怀着深深的防备,就连马兰珠那个一贯面上亲热的,在她那里也碰了钉子。
她尤其,排斥王珍,总觉得王珍会抢走她现在的一切。
也许是在王珍那里一向被不在意惯了,面对伊箩的紧张在乎,铁尔罕倒觉得十分受用,心里对王珍也有几分置气,于是对伊箩也宠爱起来。
就算伊箩的身子不能欢好,他也每晚在她房里留宿,哪怕睡得还不是一张床,他就是要做给某人看看,你不是不在意我吗?自有在意我的人。
与对伊箩面上的宠爱不同,铁尔罕是真心的想要这个孩子对这个孩子好,有时也为这孩子,迁就起孩子的娘一些,他把这孩子保护的很好,用的都是放心的人,伙食也是单独开伙,凡是进口的东西都有专人检查,其他什么麝香之类对孩子有防的物件,一律清除。
他对孩子好,别人就觉得是对孩子的娘好。
尤其是孩子的娘,她已经感受到了身上幸福的影子,她便紧紧的抓着,深怕失去。
每当听到铁尔罕去王珍那里,她便紧张的跟如临大敌一般,找着名目硬是要拉他回来,铁尔罕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却都依着她。
随着伊箩的受宠,王珍的日子渐渐也有些不好过,平日里常常吃的蔬菜水果也没有了,一句“如今冬天,这样的东西哪里还有,请你们夫人将就些吧。”就把玛库厨娘赶回来了。
纳姆跟着生气,过去理论,就算冬天少一些,当季的总还有吧,大白菜,土豆、胡萝卜,冬瓜什么的难道就绝了种了不成。
可那些势力的人,却道:“有也不多呀,你不采买你哪里知道金贵,新夫人最近胃口不好,指名要吃点清淡的,都给送她那里去了,你们要吃找她要啊,没眼力劲儿小蹄子。”
气的纳姆眼泪直流,也不敢和王珍说。
其实这帮人的心思好猜,无非是看王珍没有后台,全靠王爷撑着她,现在王爷也移了性儿,就变相的想勒索些打赏。
不光吃食方面,连火碳也送的少了,牛皮棚子里根本已经供不上了。
最后王珍只好拿出一些体己来用,那些体己都是她把往日别人送的,铁尔罕给的物件交与娇娘典当的银子。
她才不会把体己拿出来给王府里头的下人赚呢,她自己派一名护卫跟着玛库厨娘出去采买,本来玛库厨娘一人足够,不过跟着护卫到底威风些,旁人也不敢找麻烦。
她的饮食与热供,这才跟了上来。
冬日里各院都有分发衣料,惟有王珍分到的最是残旧,纳姆看出那是去年挑剩下的料子,着急的看着王珍。
她心里清楚,王珍也心里清楚。
现在处处受气,这些人敢这样,铁尔罕不可能不知情,但是他不开口,他是等着王珍去找他。
“拿去,到娇娘那里,给院子里的人每个人做两套冬衣。”王珍又出了一些体己交给纳姆。
“夫人,您的体己,能用一辈子么?王爷不过是等您去低个头,您何必一定要斗气,好汉不吃眼前亏啊。”纳姆道。
王珍不语,低下头,端起桌上的茶杯就想饮,突然,顿住了——
这杯茶,有毒。
方才王珍看得清楚,是院子里的那个丫鬟端进来的。
......
就不知这回,是谁收买了她。
王珍苦笑,她退不得,她怎么忘了。
王珍放下那杯茶,对纳姆笑道:“纳姆,伺候我梳妆,更衣。”
衣裳还是秋天的时候做的,梨花白锦缎覆面的狐皮小夹袄,外面罩上浅绿色的袍裙,再套上一件银鼠皮坎肩,裙子里面穿的是杏白色夹毛锦裤,腰间束着黑底蝴蝶彩石镶饰的束腰,脚上一双羊皮小靴。
头上只用一根碧玉簪松松的绾成一个发髻,还余下一缕青丝垂在胸前。
衣裳是娇娘那里做的,颜色虽然素净,样式绝不落俗,不光合身,腰俏也收得精致。
王珍轻描峨眉,扑了粉,上了淡淡的胭脂,嘴唇也点上一点口脂。
惟有额头上,用胭脂点上三抹梨花形。
原本清华的人,顿时因为额头的梨花妆而显得有些濯濯的妖媚。
“纳姆,我真是傻,你说得对,我为什么要跟他斗气,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个儿过不去。”王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婀娜多姿,顾盼生辉很是满意。
纳姆面对着明艳动人的王珍,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隐隐的涩。
事实证明,新夫人确实不是珍夫人的对手,那日据说美貌的珍夫人一出现在新夫人院子门口,王爷就再离不开眼了。
珍夫人含笑,在众目睽睽之下,拉起王爷的手,两人就如心有灵犀一般相视而笑。
王爷说,你怎么穿这么少,手这么冷。
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罩在珍夫人的羽毛缎斗篷上。
珍夫人笑道:“外头好冷,我等你呢。”
“等我做什么。”王爷揉搓着珍夫人的手,也笑道。
珍夫人白了王爷一眼,据旁边站得近的人说,那一眼当真...销魂的紧。
“陪我吃饭呀,你去不去,不去我走了。”珍夫人抽出手,转身就要离去。
铁尔罕知道这已经是极致了,再拿乔她非得真走了不可,自己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于是急忙拉住她:“走这么快做什么,一起过去吧。”
“王爷...”
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铁尔罕才记起伊箩还在身后,于是他回身道:“你先自己用吧,晚上不必等我了。”
这只薄情寡性的...
“王爷,我肚子不舒服...”伊箩委屈的道,眼睛都红了。
“来人,快去请大夫过来,你们几个,快扶新夫人进去。”说完,揽着王珍就走了,边走边说:“我又不是大夫,这种时候,当然是请大夫了。
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