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爷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做“总管”的时候,都是与一些隐事辛秘打交道,而那个位置,本来就不会长久的让一个人统管,以免一人坐大,乱了君王的耳目。只不过他很有才干,所以相对的任职的时间较长,但迟早都是要退下来的,这点是无疑的,而且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就算拖也拖不过一年半载。
入了这个行当,除了死不可能脱离的了,何况他还年轻,必然还有别的差事等着他,只看是在明或者在暗的区别。
偏生这个时候,王珍出了事,而且是目前的他无力解决的事,她于他的意义,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身上最痛的一块肉,是他于世沉浮最后一块安息之地,因而他才毅然决定了出仕,在命运选择他之前,先一步选择了命运。
之后为了满足周熙逸的需求,他没少干些人神共愤的勾当,为了尽快攀爬上权利的巅峰,得到他需要的力量,他不惜做了权臣奸佞。历史上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下场?不是被皇帝杀,就是被底下的人反,总逃不了一个凄惨的下场。
所以事到如今,他所作所为已经不仅仅只是为了王珍那么简单了,他同时也是在争夺自己的命运。
当他绞杀周熙逸的时候,附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陛下……你并不能决定所有人的命运,这一次,便换我来决定你的命运吧……
这未尝不是他的心声。
像他这样心高气傲,又心计深沉的人,这么些年里受制于人,而且还是一个曾经算计过他,出卖他的人难道心里就真没有一丝厌恶愤恨么?
王珍的出现,不过是一剂催化剂,让他的爆发达到了顶点。
……
说到这里,有个问题让人忍不住好奇,假如苏爷和王珍这两个人没有相遇,结果会怎么样?
苏爷依然做他的总管,做到周熙逸突然想起这么个人的时候,再给他其他的安排。然而他是个能力卓越的人,定会被榨取所有的价值,毕竟周熙逸也是个“惜才”的帝王。
便是这么着,几年之后,甚至十几年之后呢,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他被别人杀,要么他被周熙逸杀。
被别人杀,很容易理解,他本身就是在危险中求存,一失足便粉身碎骨。
被周熙逸杀,也很容易理解,帝王翻脸无情,他活的越久,做的越多,越受重用,他的存在就越是散发着一种“危险”的信号,若有朝一日发生一点点什么事端,周熙逸下手一定不会迟疑一秒钟。
不是帝王没有仁德之心,而是帝王不能让危险存在。
但——关键是,我们的苏爷洞悉人性的邪恶,我们的苏爷本身就狡猾阴险如毒蛇,他从来对这个世道没有再抱着一丝幻想,也不是一片丹心愚忠之人,所以若有那么一天,也许倒不需要替他担心,因为只怕他下手还比周熙逸更快!
仰天长叹,真所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看来,也许他天生就是命里带煞的邪星,十有八九都是要走上那条翻天覆地的路,也许那时,心中孤绝的他,索性就痛快的承担了这个命定的角色,用杀戮去填满他空洞永远填满不了的心灵。
而王珍呢?
莫看她比苏爷仁慈一些,心没有他狠,也没有他黑。可那却是因为有苏爷挡在她前面替她承担了许多压力。
假如她没有遇到苏爷,她现今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没有遇到,历尽千霜万苦之后的她,无人再能燃起她的希望,她只会得到两个结果——要么被他人毁灭,要么就会毁灭他人。
她所承受的痛苦,已经远远超越了前世的自赎心理,她若不毁灭,必当带着仇恨愤世之心重生,像她这样的女子,韧性十足,心思超绝,貌若天人,若她入魔,岂不更加容易?
不说别的,当年在臻南,她要下手杀那个富商黄伯仁的时候,有条不紊的计划,心思细密面面俱到,可曾有半点顾忌不忍?若不是苏爷拦着她,她那一刀就已经下去了。
她的心性,可见一般,若人不犯她也就罢了,若是逼得她没有活路,她也不会束手待毙。
而若她入魔,甚至不需要她自己动手,美丽又有手段的女人,多的是人前赴后继的为她所驱使。只要她那颗愤世之心不绝,她所带动的风暴便会席卷一切,最初想要利用她的王家也好,害死王翰的周熙逸也好,推她下马车的王瑶也好,害她断绝子嗣的马祜刺也好,嫉妒她的那些女人也好,那些在她深陷王宫时,拦住瞒报铁尔罕的谋臣也好,整个世界都好,看看搅动的支离破碎,能不能让她满是疮痍的灵魂得到一点点的安慰!
而她身边最强的男人铁尔罕,绝对有能力支撑她所有的欲望,血染人间不难,制造乱世亦不难。
人被逼到了绝望的地步,不管不顾的发泄怨气是很合乎情理的,可她毕竟没有苏爷那么强悍,那么做了所有之后的她,难道就能得到平静和幸福吗?
只怕最后,到底还是会就此沉沦了下去。
也许,她便是另一颗带着煞气降临人间孤星。
更也许,这便是她和苏爷原本的命运,不是被人毁灭,就是毁灭他人!
但奇迹的是,这样两个人居然相遇了,诡异不可思的是,他们还爱得至纯至朴,成为了彼此这世上唯一的救赎。
不能不说,此乃是命运的神奇之处,生生的将两颗天煞绝星扭曲到了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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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熙逸死了,举国大丧,谥号为‘英’,史称——英帝。
英帝驾崩之后,其兄周煦阳继位,提拔原驱密使李错为相,对其言听计从,那一段历史,被后人称为大政朝最黑暗历史的开端。
李相独揽朝纲,排除异己,无人敢管,但凡有大臣对他有一点点微词,大则人头落地,小则革职查办,也不知他如何做到,有位大臣日间里在自家用饭,喝了点小酒便醉意微酣,自言自语小生道,奸相窃国啊。
谁知第二日,下朝的时候,李相便走在他前头,望着他阴脸而道:“桑落酒后劲不大,大人怎么喝醉了?”
那员大臣冷汗直冒,想起“桑落”正是昨日所饮之酒……
过不久,那人便锒铛入狱了,罪名嘛,虽然听起来冠冕堂皇,可朝中官员皆知,他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连如此隐事知道,此后更是人人自危,各家的丫鬟仆人是刷洗了一批又一批。而那些三朝元老们,也不屑看他脸色,索性拂袖而去,退隐的退隐,告老的告老。
说起来,那些原“□□”们,此番加官进爵,官运亨通,这位李相却偏生压制着他们不让其坐大,想要享福可以,享权却没门。
而在这事情上那位新上任的大政皇帝却是一门心思向着李相,让人大吃一惊,不禁奇怪为何。旁人哪里知道,这癫狂的帝王,在重新入世的时候,就已经受过了深刻的“□□”……
这李相不过是专权而已,于国家大事倒还无伤,目前还没做下折损国家根本的事,可新皇帝却已经显露了暴戾昏君的范儿了,他残暴酷虐,好淫享乐,军国大事皆草草对付,一登基就广选秀女,充实后宫还不够,更喜欢玩弄英帝留下的宫妃……
他最爱的娱乐是狩猎,就是找一些罪犯放逐林中,让他们身背箭靶仓惶而逃,然后用箭射之,射中了就兴高采烈,射不中就雷霆大怒,直接叫侍卫抓住用刀砍。
有时也把犯人与猛兽关在一起,看猛兽食人取乐,若是犯人不够用了,也拿犯了过错的太监宫女凑兴。
这位有昏君潜质的帝王之所以还没祸害到国家大事头上,却是因为李相把持朝政……呃,这便有点‘两害相权取其轻的’的意味了。
至于最让先帝头疼的那些世家,虽然这位相爷还不能铲除,但压制的能力还是有的,因而在他掌控中,世家也罢,原□□也罢,大臣也罢,都生生的不能动弹。在他确认平定朝堂之后,一封盖有周煦阳玉玺的密函,就被悄悄的送往了臻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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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南国都,某一处宅院之内,有一相貌斯文的男子坐在书房里,正津津有味的翻看日间从书市里买来的一本珍稀孤本,
突然有仆从来报:“大人,外头有人找您。”
直到仆从又道了一遍,那名男子才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来,道:“你说什么?”
原来他看入了迷,对旁人的话听而未闻。
那仆从有些好笑,只道:“大人,您且将书放放,外头有人找您呢。”
这‘大人’是什么‘大人’?连家里的仆人都不惧他,可见是个性子好的。
此人乃是上一届新科的探花张寄,性子的确和善,行事也大方得体,就是酷爱读书,除了偶尔冒冒酸气,还真没挑的,现已得国君恩宠,封为了翰林院侍读。
虽然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官职,却胜在常伴君侧,保不济能有大前途,再者此人是孔太师的得意门生,很受孔太师看重,那更是前景无可限量。
此时他听闻有人来找自己,便问道:“可问清楚了,是何人找我?”
那仆从便道:“是个大约十七岁左右的年轻公子,说是您的旧友,正在前厅候着呢。”
张寄心中疑惑,也想不出到底是哪个旧友,便放下书,赶到前厅去见客。等他去了前厅,见到那个正在欣赏墙上一幅远山图的年轻公子时,突然脑袋就嘭的一声,如被人拿着棍子击打了一般,整个蒙住了。
还真是故人!
秦斐抬眼望向他,露齿一笑,道:“张大人,许久不见,可曾记得在下?”
那张寄神情却是异样激动,一看到他便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等回过神来居然急急的走到他跟前,一扫斯文的拽住秦斐的衣襟,颤声道:“你姐姐怎么了?可是出事了?”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秦斐却心知肚明,他有两个姐姐,大姐秦桑,二姐秦柳,这张寄问的,是其二姐秦柳。
道这张寄是哪个?
便是当年秦柳的负心人,外号张不中的张管事。
当年他与秦柳相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谁知后来却因为秦柳非完璧之身,而导致两人分道扬镳。
他离开秦柳本是因为一时脑筋转不过来,有些意气用事,后来伤心之下苦读寄情,所谓情场失意科场得意,居然让他新科中榜三甲探花,他在回乡接母的时候特地打听了一下秦柳的状况,岂料得知秦家兄妹齐齐失踪,酒楼也关了门,从此人海茫茫,了无音信。
他与秦柳是贫贱之交,到底有些与别不同的情分,本来心里就十分记挂,在她失踪之后更加担心,竭力去寻找他们却怎么也找不到。
这时看到秦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首先想到的却是秦柳如今怎么样,当年为何失踪,现在是不是有麻烦。只因他到底是朝廷命官,秦家弟弟突然出现,便隐隐想到他们会不会是遇到麻烦了,是不是需要他相助。
终究,他还是忍不住牵挂她,对当年之事还有些心怀疚愧之意。
那时他的行为虽然是情理之中,到底是不够地道。
秦斐如今已经长成一个很是英气的少年郎,他看了看张寄,扯开他抓在他衣襟上的手,道:“你还关心我二姐的死活么?”
“你二姐究竟如何了,你们为什么突然离开缅罗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寄心里担忧,不住询问。
秦斐从张寄进来开始,就暗自里观察他的神色,见他果真还念着一些旧情,便有些满意,面上却做成一副愤恨的模样,道:“我二姐现在很好,还死不了。”
“到底是如何,你们这些年都在哪里?”
“她没事,我们这些年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秦斐答道。
张寄此时注意到秦斐的一个用词“安全”,这个词用在这句话里,很容易让人有一种不安全的联想,于是他便道:“你们为什么会突然失踪,我遍寻你们都寻不到……”
秦斐不耐的打断他,道:“我们躲避仇人去了。”
“仇人?”
秦斐点头,道:“这便是我此次来找你的目的,你可知我们的仇人是谁?”
“谁?”张寄问。
秦斐慎重而道:“便是大域的罕王铁尔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