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市人民医院附近的露天咖啡小站,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脸,尽情享受着冬日暖阳的沐浴。
今天天气极好,无风的大晴天,金盈透过镜片望着蓝天上的白云,嘴角漾起若有若无的微笑。
“很悠闲嘛。”苏翌庭双手撑在她的椅背上,弯下腰垂头笑道。
见自己约的人已到,金盈摘下墨镜,慢悠悠地站起,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低头朝苏翌庭的脚上瞥了眼,一双锃亮的平跟马丁靴让她一阵恍惚。
她可以不加思索地说出苏翌庭工作以来穿过平底鞋的次数,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苏翌庭的鞋柜里除了拖鞋,没有一双鞋不是高跟鞋。
再看她身上这件皮衣,金盈有些怀疑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女人怎么会是那个妖娆不可一世的苏翌庭。
“你是苏翌庭?”
苏翌庭摊手:“不然呢?”
金盈木然看她拉开椅子坐下,随后向服务员要了杯卡布奇诺。她的长发被随意挽了个松垮的发髻,几缕碎发贴在她的耳侧,化了淡妆的脸略显清新,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
“余可优还好吗?”
“前几天转到了普通病房,能喝粥了。”
“你问了吗?”苏翌庭对这家店的卡布奇诺很满意,意犹未尽地回味了一番,这才对金盈说起了正事。
金盈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反问她:“你想好了?”
苏翌庭抿唇不语,打开纸袋抽出一叠纸,一张张地浏览过来。
金盈看她专注的神情,自知不该打扰,顾自拿出手机把玩。这周公司又接了几个大单子,她身处采购部经理要职,自然是事务缠身。又临时受苏翌庭所托,忙的晕头转向还要去找一个当了律师的初中同学,帮她整出一堆需要的资料。
不多时,苏翌庭吁了口气,把理好的纸塞回去,似乎得出的结论还不错。
“看完了?”金盈惊讶于苏翌庭的浏览速度。
“回家再仔细看一遍。”
“翌庭,你…有点…让我觉得陌生。”金盈日渐觉得自己对苏翌庭的认识已经跟不上她的变化。
苏翌庭以为是在说她的衣着,笑道:“小优一直想看看我穿成这样子是什么效果,刚好是周末,就买了这身满足她一下。”
想到余可优看见自己出现在病房门口目瞪口呆的表情,苏翌庭的指尖轻快地在桌面上叩击起来。
“和小孩子在一起,什么感觉?”
“其中万番滋味,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道明的。”苏翌庭很玄乎的说道。解开发髻,拨弄两下倾泻下来的长发,轻笑着喝了口咖啡,看上去相当高深莫测。
“你着魔了。”金盈评价道。
苏翌庭耸耸肩,不置可否:“我现在就盼着早点摆脱这个张太太的头衔。”
金盈打断她:“和你的小情人双宿双飞?当初你接受张炜求婚的时候,我就劝你一定要想想清楚,现在不知道这事会有多麻烦。”
苏翌庭蹙眉,往事又被重新提起,她叹气道:“我大学毕业那年,认识了张炜,他那时拼命的追我,然后又发生了那样的事……那段时间每天我回家听着整个屋子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我真的很……”她欲言又止。
四年前,刚毕业没多久的苏翌庭还在y市一中实习,某天上课的时候,同个办公室的老师在接了个电话之后急匆匆地冲进教室让她赶紧去医院一趟。苏翌庭的父母那天随旅行团去郊区游玩,车子在山路上刹车故障,冲出护栏掉入山下。在苏翌庭赶去医院的路上,她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张炜是个讨人喜欢的男人,但并不得苏翌庭的心,身边所有人都认为他值得苏翌庭托付终身,包括她的父母。事发前的三个月,苏翌庭和张炜在父母的安排下举行了订婚仪式,早日完婚是双方父母的期望,可是苏翌庭借口时间过早只肯订婚不肯结婚。
一个人守着个偌大的空房子,没有丝毫温暖,面对张炜日复一日的关怀备至,想起父母生前对她婚姻大事的期望,就这样苏翌庭在张炜再次求婚的时候答应了下来。
现在想起来会觉得荒谬,可当时发生的是如此顺理成章。也正是因为苏翌庭失去过,痛彻心扉过,所以她再也不敢失去余可优。
“我理解。”金盈是看着苏翌庭从那段阴影里走出来的,自然懂得她当时的想法,“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离婚。”苏翌庭口齿清楚地说了两个字。
“什么理由?”金盈认为苏翌庭会说长期分居两地。
苏翌庭放下搅动着的小勺,抬眼正视金盈,轻飘飘地来了句:“你以为,张炜这些年在新疆会为我守身如玉?”
金盈只觉后背一寒,苏翌庭此刻的神情再配上她这身打扮像极了胜券在握的黑社会大姐大。
又听见她不急不慢地说:“他的那些破事儿……”苏翌庭还不稀罕提。
“他养女人了?”
苏翌庭笑而不语,全然不像惨遭老公出轨的苦情妻子,脸上找不到一丝愁苦。
“多久了?”她可真撑得住气。
“不知道,反正我去年怀孕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回家以后经常会跑到阳台上接电话,有一次我去阳台收衣服,他看到我以后连忙把电话挂了,我就趁他洗澡的时候翻了他的手机。”苏翌庭说这事的时候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好吧。”金盈托腮看她,要是不爱的人,就算被她抓奸在床,心里也不会起任何波澜吧。
“未满两岁的孩子一般都是直接判给女方,加上张炜出轨在先,我有把握带走灏灏。”
“我看悬,张家就这么个孙子,让你带走不容易,再说你和小优的关系……”
“我没打算让他们知道。”没这个必要,要是不说这事办起来会更容易。
金盈想了想,点头:“也许你是对的。”
正说着,她脸色一变,苏翌庭朝自己身后看去,一辆价值不菲的白色跑车停了下来,车上走下一个高挑的女人,妆容精致,穿了一件红色及膝的呢子大衣,明艳的不可方物,苏翌庭不禁多看了几眼。回过头,金盈正故作淡定的抿着咖啡。
“金盈。”女人径直走到她们桌前,问她“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我可能不小心按了静音。”金盈淡淡回道。
女人没多问,看到苏翌庭,眼前一亮。金盈撇撇嘴,站起做介绍:“翌庭,这是我们公司的蒋总。”
“你好,蒋士婕。”女人伸出右手,微微颌首。
苏翌庭握上:“你好,苏翌庭。金盈的朋友。”
不经意间瞟到一旁的金盈正面无表情看着那个蒋总。苏翌庭有些好奇她怎么会和公司总裁扯到一块儿,而且那个蒋总看上去还很年轻。
金盈的话也听不出客气:“你怎么来了?”
蒋士婕看了看苏翌庭,有些为难:“有点事,给你打电话不接,就打了你家电话,你妹妹说你在这里。“
多嘴。金盈在心里暗暗责怪金鑫。
“那个,你们聊吧,我先走了。”苏翌庭见那位蒋总对金盈有话要说,估计自己不宜旁听,拿起纸袋挥手道别。
连苏翌庭都变得这么世故,金盈看着蒋士婕投来殷切的目光,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忧伤。
苏翌庭一身皮衣皮裤,长发随着身体的起伏在身后轻快地跳跃着,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引得护士医生的频频侧目。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金盈离有主也不远了,苏翌庭想到这,心情大好,目不斜视地朝余可优的病房走去。
余可优住的还是单人病房,李亚芬整天都照顾着她,苏翌庭每天下班以后就来医院看看她,给她说些学校里面的事情或者在她愿意的时候讲几道题目。苏翌庭并不是很担心余可优的成绩,高三本来就是在基础上加深难度,反复练习,新课早就上完了,复习也不差这几天。
医生说肝损伤经过了手术修补不会留下后遗症,也不会影响身体的其他功能。现在就等着余可优早日把身体养好,以后要怎么和余可优相处,苏翌庭还没有想过。
李亚芬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见苏翌庭回来了,欢天喜地拉住她,说道:“翌庭啊,害优优的那两个劫匪抓到了。”
这几天的相处让李亚芬将苏翌庭纳入一家人的范围内,甚至有些话她宁可找苏翌庭商量而不是余国光。
苏翌庭朝病房里探了眼,两个警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个拿着本子记着些什么。
走廊上很静,苏翌庭坐在门口还能听见余可优与警察交谈说的话。
“他们除了抢劫还对你做了什么?”一个浑厚的男声问道。
苏翌庭握着李亚芬的手不自觉地用了些力,她听见余可优轻轻说了强/奸两个字的时候,脑子里好像有一个地雷炸了开,一瞬间她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只有一个龌龊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反复上演着,扯动着她身上的痛感神经。
等了很久,她听见余可优说:“没有得逞。”
苏翌庭觉得自己快虚脱了。
待警察问完话,李亚芬还在外面和警察寒暄,苏翌庭走进病房,余可优见是她,有预感她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一时不知怎么面对她,偏开头看向窗外。
苏翌庭不屈不饶地走到另一边方向,蹲下来平视她:“你怎么不告诉我?”
“又没有得逞……”余可优不敢让苏翌庭知道这件事,怕她胡思乱想。
“小优,你受苦了。”苏翌庭心痛万分,如果她是法官,一定要把那两个混蛋判成死刑并立即执行。
“都过去了。”
“嗯。”苏翌庭摸摸余可优的小脸,勉强地笑笑。
“人家只想把第一次给你……要是真被坏人抢走了……你会不会后悔那晚没有要我?”余可优扭捏着说,她身子虚,腻歪的功力倒是不减。
苏翌庭脸一红,轻轻点点头。
“妖精,我……”余可优眼一闭,要说出那句很害臊的话来。
苏翌庭泼了盆凉水:“医生说你半年不能进行剧烈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