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那日,天色格外阴沉,到了傍晚时分下起了零星小雪,苏翌庭泡了杯奶茶放在余可优跟前。余可优抬起头,对她感激地笑了笑,拿起喝了口,转而继续动笔写着作业。过几天有个化学竞赛,余可优在苏翌庭的指导下已能将竞赛题做对个大半,苏翌庭说以她这水平得奖没问题,就是得一等奖还有点悬,这样也就少了个重点大学保送生的优势。余可优对重点大学没什么兴趣,也不管它是211还是985,她依然只对b市师大情有独钟,参加比赛也纯粹是为了不辜负苏翌庭的期望而已。
这段时间,她们渐渐地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余可优每周一三五在苏翌庭这里做她的作业,不仅限于化学,做完了就回家。苏翌庭则自己忙自己的事,坐在余可优对面备课、编写试卷,或是走到隔壁房间轻声地逗逗儿子。余可优要是遇上了化学问题就来叫她,听她把自己弄不懂的问题解释清楚。
偶尔,余可优还会在回家前和苏翌庭温存上一会儿,在她怀里撒会娇,缠着她要她说些自己不擅长的情话。
不论是苏翌庭还是余可优,她们都在这样庸碌平淡的生活中,表达着自己对对方那份细水长流的感情。
今晚余可优只问了一道大题中的最后一问,苏翌庭备完了课收起书本,随意瞟了眼窗外,零星小雪貌似早就化作了漫天大雪,天气太无常了。
苏翌庭对这糟糕的天气有些心烦,又想到新年将至,要正视的问题越来越近,更是疲惫地扶住额头,无力地望着余可优出神。
“庭庭,不开心啊?”余可优做完了化学作业,抬头遇上苏翌庭一双忧虑的眼,担忧地问她。
苏翌庭勉强弯起嘴角,笑笑:“没有,看着你就开心了。”
“那你多看看我。”余可优笑着回道,“看一辈子。”
余可优的话仿佛让苏翌庭在一片阴霾里看见了久违的阳光,她点点头,心中默念了几遍那句话,一辈子,她要看一辈子。
余可优翻出物理试卷,正准备动笔,苏翌庭却打断了她。
“小优,雪又大了。”
余可优也朝着窗户看去,对面楼栋的房顶上积起了一层薄雪,见这雪下的势头,一时半会也小不了。
“我要不先回家吧,反正化学作业也做完了。”
苏翌庭一愣,她本来想让余可优干脆留宿下来。虽说地上的雪还没有积得很厚,可这种天气让小家伙独自回家还是放不下心,于是建议道:“你要不要晚上在我这里睡?”自从上次生日以后,余可优还没有在她家留宿过。
“算啦。”余可优把自己的书本和笔袋放进书包。每次她来苏翌庭这儿补习,李亚芬就会一直等她回家,然后在余可优洗完澡后给她一杯热牛奶,经常这样陪她到半夜。余可优想想还真不忍,偶尔早点回家给她妈个惊喜也好。
“我送你。”
“不要。”
“我去给你拿伞。”
余可优拍拍书包说:“我有。”
“那你路上小心。”苏翌庭见拦不住也就随她去了。
“我都这么大人了。”余可优背上书包,嗔怪道。
“再大也是个孩子。”苏翌庭摇头,她就希望把余可优当自己的孩子那样疼着,宠着。
余可优切了声,走到门口忽的回过身,对跟在她身后送她出门的苏翌庭露出讨好的笑容。
“还要?”苏翌庭斜睨着笑道。小家伙的那点心思自己都懂。
余可优嘟起嘴,点点头。
“唉。”真拿她没办法。苏翌庭无奈地暗自感叹,旋即稍稍屈膝,菱唇凑过去在余可优的唇上轻触了下。
“那我回去啦?”按下把手,得逞之后欢天喜地地冲苏翌庭告别。
“路上小心。”苏翌庭认真嘱咐。
“知道知道,”余可优连连应允,望着她往后退了几步,“你也回去吧。”话没说完,脚后跟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你看你!”苏翌庭见状,急忙奔出去扶住她。这幅样子怎么叫她放心!
“我没事,先回家了,明天见哦。”余可优虽有不舍,可为了表现出自己的成熟,故作轻松地拍拍苏翌庭的肩。
苏翌庭来不及再多说上几句,余可优已走进电梯笑着和她挥手道别。
电梯门合上,苏翌庭还站在原地,内心的忐忑不安并没有随着显示器上的数字变作“一”而消去,反而更为惴惴不安。跑到窗前打开蒙上了一层雾气的窗户,一阵寒风夹着雪花扑上苏翌庭的脸,她打了个哆嗦,迫不及待地朝楼下看去。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大门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在书包里摸索了一阵,接着一顶蓝色的格子小伞挡住了她的视线。苏翌庭只能看见那顶伞开始慢慢移动,同时在浅浅的雪地上印下一个个脚印。
一定是天气的缘故,才会有这种糟糕的感觉。苏翌庭实在找不到让自己心安的理由,只能随意编了个说法。
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余可优离开的时候,心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攥住了一般,很难受,她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种感觉里了。
总之,她一点都不希望余可优离开她,尤其是今晚。
苏翌庭关上窗,走回桌前,端起余可优喝过的那杯奶茶浅尝了口。奶茶还带着余温,似是余可优的温度,让苏翌庭为之眷恋。不知不觉喝完了杯中所有的液体,心情似乎稍稍舒缓了一些,肯定是自己想多了,苏翌庭自嘲地笑笑。
这场大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苏翌庭今天上课差点迟到,疾走在银装素裹的校园里,身边不时传来学生打雪仗发出的嬉笑声。
一团雪出其不意地朝她飞来,落在她的呢大衣上。苏翌庭正在想心事,倏地一惊,猛地朝身后看去。几个男生手里捏着雪球胆战心惊地瞅着她,大气不敢喘一声。
这几个学生不是自己班上的,苏翌庭正值心烦,没精力多管,挥挥手:“都回班上去,别玩了。”
“知道了,老师。”那几个男生落荒而逃。
苏翌庭紧了紧大衣,天空中又有几朵小雪花飘落下来。
顾不上拍落发丝和肩头沾上的雪花,径直走进班级教室,上课铃声还没响,教室里有些噪杂。有几个学生惊讶于苏老师这幅难能可贵的狼狈摸样,好奇地瞟了她几眼。而苏翌庭急切地朝余可优的位置看过去,只有一个书包放在了那个位置上,却不见余可优的人影。心情愈发凝重,大步走过去,叫醒课间小憩的金鑫:“余可优呢?”
金鑫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见是苏翌庭,叫了声苏苏姐,接着从余可优位置上的书包里抽出本化学书,揉着眼睛说:“她今天没有来上学。”所以她就占用了余可优的位置来放书包。
“没有来?”苏翌庭的大脑一片空白,身形跟着晃了晃,急忙把手撑在课桌上。
“对啊,可能是生病了吧,这大冷天的,感冒也挺常见,再说可优她身子一向很弱……”
苏翌庭茫然地摇头,完全听不进金鑫在说些什么东西。她尽量避免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可是余可优到底怎么了?她现在又在哪里?
昨晚余可优离开十分钟后,苏翌庭预计她应该快到家了,就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响了几声,却被对方挂断了。
心想前段时间总听她提父母怀疑她早恋的事,兴许是不方便接自己的电话。于是发了条短信过去问她到没到家,等了十分钟,没有回复,怀疑是没收到,又发过去一条。之后等了将近一小时,还是没有收到回复。
苏翌庭用力地攥紧那个小小的手机,左思右想,实在放不下心。拨出了李亚芬的电话,一声…两声…直到电话里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苏翌庭才颓然挂断。
小家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苏翌庭想去余可优的家,又怕这样贸贸然地过去,是否会对她产生某种困扰,到底还是放弃了。忧心忡忡地在家里过了一夜,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余可优不住哭泣的画面,扰得她六神无主,压根睡不着觉,直到天蒙蒙亮才有了睡意,这就造成了她上班迟到的原因。
上课铃声响起,苏翌庭下意识地走到讲台,翻开备课本到昨晚写的那页。
“上课。”苏翌庭习惯性地说出这两个字,眼睛怔怔地对着余可优的座位看。
小优,你到底怎么了?
“起立!”班长精神饱满地站起,喊了一声。
全班都站起来等着苏老师开口说句“同学们好”,苏翌庭环视了圈眼前站着的学生,遇到余可优那个空荡的位置,脆弱的神经彻底绷断了。她要知道余可优怎么了,现在就要!
“这节课……改自习。”苏翌庭仓促地收起备课本,在全班莫名其妙的注视下匆匆离开教室。
“苏老师这是怎么了?”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
“不知道啊,好像家里出事了。”
“魂不守舍的。”
越来越多的人参与了讨论。
这事绝对和余可优有关。金鑫拿出手机找到余可优的号码,拨出去,甜美的女声提示她对方已关机。
好像,事情真的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走廊上,苏翌庭又拨了边余可优的号码,这次换成了关机状态。再打给李亚芬,还是没人接。她放弃了,走进班主任办公室找老郑,想问问余可优今天有没有来请假说明原因,可老郑也是搞不清余可优今天是什么状况,本来要给她父母打电话问清缘由,刚才一忙,一时就忘了。
“苏老师,你别急啊。”老郑慢悠悠地劝道,实在搞不懂苏翌庭何必对一个学生这么上心。
怎么可能让她不急?电话联系不上,也没有来请假,就好像余可优这个人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一样。她昨晚就不该放余可优走!苏翌庭心里是一万个自责。
“打给余局长看看。”老郑常和余国光交流余可优的在校情况,因此手机里有个苏翌庭没有的号码。
电话通了。
“喂,余局长吗,对,我郑老师。”
苏翌庭紧紧地盯着老郑手里的手机,企图能从那里得到余可优安然无恙的消息。
“余可优今天没有来上学……哦,原来是这样……”老郑面色一沉,苏翌庭不知道余国光和她说了什么,但她有不好的预感,情况或许比她设想的更糟糕。
老郑似乎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合适,草草地挂了电话。
苏翌庭急切地问道:“余可优怎么了?”
老郑看了她一眼,摇头叹了口气:“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