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朋友。”苏翌庭顿了下说“应该说是故友。”
思绪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仲夏,如果那时自己没有牵起摔倒在地的任冉,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之后这么多年不明不白的关系?
可是,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的如果?
“我们认识差不多十年了,是高中同学。”
十年,好像很久的样子,那时候余可优应该刚上小学吧。有一道酸楚划过苏翌庭的心,要是真的有如果,她好希望十年前还是高中生的自己能在某个十字路口遇到还是小学生的余可优。没有任冉,没有张炜,没有后来那么多不该认识的人,然后慢慢等她长大,和她在一起。
余可优听到这个时间,肩头一震,早就知道苏翌庭在高中的时候已经认识了任冉,可听她亲口说出这个时间的时候,还是会难过。
苏翌庭攀住余可优的肩头,下巴靠在上面,用很低的声音继续说着她的曾经。
“我们认识于一场偶然,都是理科一班的学生,整天除了学习几乎没有别的事,也就是别人嘴里所谓的优等生。”
什么优等生?不过是家长老师手中的傀儡罢了。
被靠着的肩头不安地挣开,察觉到余可优的异样,适时停下,说:“小优,要是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
余可优依旧背对着她,声音很闷:“和我们一样认识于偶然?”
苏翌庭想笑,原来是吃醋了。
“不太一样。”
余可优不这么认为。都是偶然认识的,然后又都阴差阳错的与对方以某种关系联系在了一起,有什么不一样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苏翌庭把玩着余可优散落在枕边的一缕发丝淡淡地接下去说:“感觉不一样。”
对方吸了吸鼻子来掩饰被识破的尴尬,这让苏翌庭很愉快,把回忆捋顺了,又一次开口说下去。
“同班,同桌,同寝,我一直认为任冉和我的关系用简单的闺蜜二字就可以概括,就好像你和金鑫那样。”
金鑫比任冉可爱多了好不好,余可优打着替金鑫打抱不平的旗号侧面抨击任冉。
“直到高三那年,我认识到我对任冉的感情和对金盈的感情或许是不一样的。要怎么说呢……”
要这么说呢?才能将这份感情描写得确切又不让余可优难过。好难。
“都是好朋友,站在一起走的时候,我会更偏爱于走在任冉的身边。为了她的某个需要,我会尽我所能去办到。同时还会特别在意她对我在各个方面的评价,那时更让我焦虑不安地是她身边开始出现了追求者,而这种情况出现在我们三个之间最受男生欢迎的金盈身上时,我是不会有感觉的。我知道我在生气,生那些追求她的男生的气。”
任冉说如果苏翌庭留了长发会很好看,所以她开始留长发。任冉说苏翌庭很有做老师的天赋,所以苏翌庭乖乖听从父母的意见放弃了商学院而填了b市师范大学。她的确很在意任冉说的每一句话。
余可优的呼吸很有规律,要不是她过快的心跳,苏翌庭真会以为她睡着了。
“可以说是日久生情吧。但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去正视对任冉开始变味的感情,我开始尽量把所以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告诉自己这样就可以不去想她了。等到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很多事都变得不受我控制了。”
刚从学业牢笼里解脱出来的三人相约去了y市郊区的一处度假村,苏翌庭还记得那晚很热,度假村没装空调,她有睡意但又睡不着。恍惚间,唇上多了一处带着湿润的炽热,转眼已消失不见。
强压下就要跳脱胸腔的心,鼓足勇气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温柔凝望自己的任冉。
苏翌庭在那一刻告诉自己,如果第二天任冉提了这件事,她会不计一切代价和她在一起。
然而,第二天,她什么都没有提,哪怕是她离开y市的那天,她也没有。
“明明是相互喜欢的两个人,明明是可以在一起的两个人,却还是因为所谓的价值理念放了手。”
余可优不得不为这句话动容,苏翌庭,我可以抛开所有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们就是不能在一起。
当年任冉在出国留学和苏翌庭之间选择的前者,而苏翌庭在如今更不可能抛开所有责任去选择和她在一起,如果真要有那个人,那也只能是余可优。
指尖顺着余可优突起的脊梁骨滑下,一节一节的脊椎分明,搂住她的腰,感受着她腹腔的起伏,是那种踏实的存在感。
“小优,你是不一样的。我不是一个健忘的人,我没有办法在任冉离开后抹去她在我生命中的痕迹,哪怕那些痕迹对我而言是阴冷的。为了忘记她,我在大学毕业之后接受了相亲,然后找到一个自认为合适的人嫁了。我以为我会很快乐,我会觉得我活得比她好,其实都是自欺欺人。”
揭开了多年未愈的旧创,原来还是会疼。
“我说过你像太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好温暖,那些阴冷的角落也都会不复存在。寒假之后,我按照约定不去理你,你也不理我,看到你不爱笑了,不爱说话了,而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很难受……习惯了温暖的心没有你只会再次变凉……”
苏翌庭抱紧余可优,不停地发抖,生怕她再次离去。
余可优是她的太阳,只有靠近她,她才能感受到更多的光和热。
翻过身,将苏翌庭抱在胸前,不多时,胸前已是湿润一片。余可优不认为自己说什么会让苏翌庭好受些,只是一下一下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余可优,我喜欢那个没心没肺的你,我喜欢那个没大没小的你,我喜欢那个偶尔犯浑的你。我好希望我上高中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天真简单。”
“妖精。”余可优也哭了,眼泪落到枕头上,口气听上去却是在开玩笑,“你说点我的好话行吗?”
苏翌庭摇头,手臂用了更多力气去抱余可优。
原来苏翌庭也会想小孩一样去撒娇,抬手覆上她的头发,由上往下抚摸,余可优认为这样她的心也会跟着轻松起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苏翌庭不老,却和余可优错过了九年的时间。
“妖精,我以后都不走了,你赶我都不走。”余可优郑重其事地发誓道。
昨晚发生了很多事,余可优抱着苏翌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她不知道苏翌庭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能确认的是,等苏翌庭醒过来的时候天是黑的。
“天还没亮?”苏翌庭睡眼惺忪地问她。
“不是,是又黑了……”看了眼壁钟,六点四十分,已经看了苏老师三小时又二十分。
“睡了那么久。”
是的。余可优心里默默赞同,我们浪费了一个美好的白天,那就只能将美好留在夜晚了。
“看电影吧。”苏翌庭围上浴巾,洗了个澡回来,拿起遥控器点播了部喜剧片看。
余可优相当震惊,吐露心怀、坦诚相待之后不应该要出现点让人兴奋的事吗?下床也去洗了澡,回来苏翌庭还坐在被子里津津有味地看刚才那部喜剧片。
“妖精。”
“嗯。”目视前方,好像身边不存在余可优这个生物。
“我们聊聊。”聊天也比被忽视好啊。
“不是都聊完了吗?”
……的确是这样,对于那些自己想知道的话题,确实是聊完了。
余可优不甘心,说道:“你家肉团怎么样了?”
苏翌庭自然是不知道自家孩子的古怪昵称,回道:“我家没有肉团,有速冻包子。”认认真真地看电视,末了又来一句,“你吃吗?”
稳住……稳住……余可优压下踢飞苏翌庭手中遥控器的冲动,很不害臊地说:“我吃妖精。”
苏翌庭按下暂停,转过来说:“你很嚣张嘛。”
梗着脖子,眼珠子向上看,留下一片眼白给苏翌庭。嘴里还说着:“不敢不敢。”
要是苏翌庭上来踹她一脚兴许余可优还会很开心,可苏翌庭只是轻声一笑,回过去按下播放键继续看片子。
余可优各种白目……一部低俗的喜剧片倒还比我如花似玉的余可优好看了?
说是喜剧片,其实很无聊,全靠整蛊和恶搞来增加笑点。苏翌庭自认为从余可优那里能得出自身笑点很低的结论,可对着这部片子还是没能笑出来,两个半小时真是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
关了电视,回头一看醒了五小时不到的余可优又一次进入梦乡,嘴里一张一合地不知在嘀咕些什么东西。
凑过去俯身聆听,心又成汪洋一片。
“陪你的…去哪呀?去哪里都陪你的…苏老师…妖精…”不成句的话,苏翌庭能猜想出余可优的大致梦境。
拨开余可优散落在额前的刘海,轻轻印上一吻。
不是苏翌庭对余可优不动心,她只是怕现在的不计后果伤害到未成年的她。
还有一天的时间,余可优,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周日阳光明媚,余可优醒得很早,睁开眼想对身边的苏翌庭说声早上好,还没开口就发现身边的被子是平的……
妖精去哪了?不会是丢下她回y市了吧?
“妖精?”
没人回应。
“苏老师?”
还是没有。
“苏翌庭!”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余可优慌了。
来不及穿上衣服,光着脚奔到厕所,苏翌庭的那个牙刷被用过了,丢在厕所的纸篓里。回到房间,苏翌庭和余可优一起买的衣服都不见了,浴巾掉到床边,正是苏翌庭用的那条。她的挎包也没有了…余可优看着最后一丝希望消失不见,一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
她被苏翌庭抛弃了!
想给苏翌庭打个电话,刚找到掉在床下面的手机,门外传来插卡开门的声音……不知道是谁,被人看到裸着总是不好的,余可优连忙钻进被子里,连头都没有露出来。
“小优,起床咯。”是苏翌庭软绵绵的声音。
余可优一听,激动了,一个鲤鱼翻身从床上跃起。
苏翌庭扎了个马尾,穿着一身运动服,忽略掉肩上那个ol风的大包,学生气十足。手上提了个塑料袋,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我以为你丢下我一个人会y市了。”余可优可怜兮兮地说。
苏翌庭放下包,宠爱地刮了下她的鼻梁,问道:“要是我真回去了怎么办啊?”
“我要卖身…付房费…”
“傻子,我去车站买回去的车票了。”
“哦。”余可优知道今天就要回去了,也许明天一切又都是另一幅样子了。“那是什么?”指着苏翌庭手里拿着的塑料袋问。
“你尝尝。“苏翌庭递给她,眼睛亮亮的。
余可优打开一怔,原来是蛋饼,那就是妖精买的早饭了。啃了口觉得不是特别好吃,苏翌庭坐在床边看着她,随口说:“我不知道你吃不吃辣,就没放。”
“挺好的。”余可优属于无辣不欢的,怕糟蹋了苏翌庭的一番好意胡乱吃了几口。
“我接个电话。”苏翌庭的手机响了,余可优边啃边点头。
苏翌庭的电话是走出房间接的,余可优知道什么人和她的电话自己是听不得的。时间过得好慢,手里的蛋饼都凉了,她还没有回来,心情糟透了,一点食欲都没有,丢掉吃了一半的蛋饼,穿上衣服等她。
一直陪着你。这是余可优对苏翌庭的承诺,所以她不能再次狠心放下她不管。
以前看偶像剧里说,我做不成你的王子,就请允许我做守护你的骑士。余可优现在觉得这句话对自己来说再适用不过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走近。
“张炜,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声怒斥。房门随即打开,苏翌庭低着头,余可优还是能看到她涨红的脸。
漫不经心地检查房间里是否还有遗落的东西,目光瞟到垃圾筒里的半个蛋饼,苏翌庭抬起头,咬着下唇看她很久。
终于,开口了:“我很希望我能在分开之前为你做一顿早饭。”
听苏翌庭这么一说,余可优想起了那个蛋饼,傻了。
苏翌庭一早起床跑了很多家早餐铺,只有一家愿意教她做一个蛋饼,苏翌庭付了一百块钱答谢他。她知道在她这个年纪还有着让爱的人吃到自己做的早餐这个愿望很傻,可她只是想以一个圆满的方式去结束这短暂的两天啊。
应该是张炜他妈告诉他自己没回家的事,张炜指责她两天不回家在外面不知道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没有错,只是被她尽量避免发生了而已。
苏翌庭觉得自己活得好累,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为什么永远和自己期望的相反呢?她以为她足够坚强,可是当发现自己无力承受的时候,眼泪还是会决堤崩溃。
“苏老师……”余可优慌慌张张地抽了一大叠纸巾去擦苏翌庭的眼泪。认为是蛋饼的缘故,不管蛋饼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从垃圾筒里捡起来就往嘴里塞。
苏翌庭上前抢过余可优的蛋饼丢到地上,狠狠地抱住她,眼泪掉进余可优的衣领里,被衣服吸进去,凉凉的。
“余可优,我觉得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我本就不该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不是的,不是的,”余可优抱着她呢喃着,“你是个惊喜,让我守着你,看着你。你说我是太阳,那我就一直做你的太阳,好不好。”
苏翌庭使劲地点头。
“回去吧,我们回学校,都会好起来的。”余可优擦掉苏翌庭的眼泪,又擦掉自己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