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分钟,二千七百秒,始终低垂的头,不停的笔。
余可优,你就那么不想见我?
机械地讲着课程内容,手中书写板书的力度慢慢加重却浑然不觉。粉笔末洋洋洒洒地落到板槽内,越来越多。“滋啦——”指甲尖划过黑板,发出刺耳的声音,苏翌庭一惊,手一松,粉笔头应声掉到地板上。
“抱歉。”苏翌庭微笑表示歉意,有意瞟了余可优。
余可优握笔的手一顿,停了几秒,又继续写那本化学练习题。
“我们继续。”屈身从讲台的粉笔盒里取了根新粉笔,背过身面向黑板,吁了口气。
她还记得那晚,余可优站在车外对着自己挥手再见。她发动车子的时候,是有多想跑出去抱住在风里冻得瑟瑟发抖的她,告诉她自己不想说再见,还想继续为她补习下去。
原来一直放不下的……是自己。
难解的大题在苏翌庭的手中分解成简单的几小题,在她的讲解下,很多学生开始动笔试着自己解剩下的步骤。有人几分钟后,抬头看向苏翌庭写在黑板上的步骤答案,眉头瞬时舒展了开来。
“做对的同学把手举一下。”
大概有十几个人举起了手。
“很好。”苏翌庭点头,眼神里满是赞许。
世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可笑,她能帮很多人解开他们的难题,但自己的难题,又有谁能帮她解开?
可笑,可悲。
“你……”
“别问我任何关于苏翌庭的事。”
一下课,金鑫的目光一直追随苏翌庭走出教室,等伸出脖子看苏翌庭消失在走廊转角终于开口问自己打一上课就开始好奇的事。
原来余可优一早就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了……
扁扁嘴,除了苏翌庭又不知道说什么,看着余可优在一本笔记本上奋笔解题,看着面熟。呃?这不就是刚刚苏翌庭讲得那道例题么?
“你上课原来听着呢。”啧啧,装蒜啊。
“没有。”回答甚是冷淡。
“刚刚手还抖了一下呢。”金鑫捂嘴笑,这可不是我监视你哦,纯属意外哦可优君。
没人搭理她。
“和苏苏姐姐闹变扭了啊。”金鑫像个老鸨子,笑嘻嘻地贴过来,骚气十足地拉拉余可优的衣摆。
“金鑫,”余可优的语调冷到接近冰点,“以后,不要再在我的面前提起她了。”
不要这样吧,我忘了这货已经不是那货了。那货是那货,不是这货。我去,我这交友是有多不慎。
“谁~啊~”金鑫一下子没了脑子。
余可优本来营造的强大气场一瞬间荡然无存,她很想像以前那样把冰凉的手伸进金鑫的领口,冻得她呀呀叫唤。可是,想做却没有力气去做了。
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不情愿地说出三个字:“苏翌庭。”
“好吧……”
好无辜,好无辜,金鑫在旁边默默地对手指,她承认她八卦。但还是决定回家要问问她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她会为她亲爱的小优优睡不着觉的。
周末聚会,皇冠咖啡厅,老地方。
聚会是金盈提出来的,苏翌庭本不想来。只因来电话时,接的是张炜,替她一口答应下来,一方面自己不好再打过去回绝,另一方面,时间恰好与张炜回新疆工作的时间遇上。她实在不喜欢在机场对张炜说些每次离去都重复的叮嘱,这本就不是她所擅长的,在她看来,这更像是一种形式,毫无意义。
那就去吧。
等咖啡都上来了以后,还没人打破沉默,这对于她们三人来说是非常少见的。哪怕都是内向的人,也不会在其他两位昔日挚友前说不出话来。
先沉不住气的是苏翌庭。
“有点苦。”微微皱眉,放下杯子,轻轻搅动。
“你不是最喜欢黑咖啡了吗?”任冉轻笑道。
“是啊。”又抿了一小口。看吧,人都是会改变的。
金盈一点也不着急,倚在沙发上,看着自己面前的咖啡冒着丝丝热气:“生活状态变了喜欢的东西果然也会变。”
任冉耸耸肩,表示自己没听懂,喝了口咖啡又靠回沙发靠背上。
“什么意思?”苏翌庭不为所动。
“你不觉得你变了很多吗?
苏翌庭端坐在沙发上,双手随意放在膝盖的位置,意思是愿意洗耳恭听。
“我们之间,最稳重的人,就是你了。当然,我的意思是以前。”
金盈听金鑫昨天一回家就对她念叨的那件事的时候,倒也不算吃惊,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经自己的大致分析更是加了几分哀伤。余可优那孩子她是见过的,天真得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的孩子,一头扎进去是不奇怪的。而作为苏翌庭十年的挚友,金盈更是觉得自己对她的认识不低于对自己的,苏翌庭除了外貌外,是个平淡出奇的女人,很少有她试着去改变的东西。除非她有了值得影响她的事物,金盈知道的有两次,一次是六年前,一次是最近。
“你是说我现在不稳重?”苏翌庭问道。
金盈笑笑:“至少以前我们三个在一起,开场的人绝不会是你。”
记忆中的苏翌庭,总是低头行走,安静聆听他人交谈的。她一直都是被动的。
“你已经开始不喜欢黑咖啡了。”这次,金盈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故作镇定,明知已被对方看穿,喝了一大口黑咖啡,竟让苏翌庭有想呕吐的欲望。
是,苏翌庭知道自己开始厌恶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
她也知道是什么让她想去改变这些非她安排的一切。
可是,她改变得再多,一切都不会顺了她的心意,上次是,这次也是。
金盈将苏翌庭的动作尽收眼底:“其实,你比以前开朗了很多。”回过去对任冉说,“你说呢?”
漠然看着她们谈话的任冉,点点头表示赞同。
“呵,我去趟洗手间。”金盈说。
“我很抱歉,改变你的,不是我。”任冉坐在苏翌庭的对面,待金盈离开后直起身体,将与苏翌庭之间的距离缩到最小,压着嗓子说。
苏翌庭听得出来,对方的话语里满是失落。
“曾经是。”
“我希望我是把你变成天使的那一个。”
“你也没有把我变成恶魔啊。”苏翌庭笑道,过去的事,她早就不在乎了。
“翌庭,我很抱歉。”任冉想去握苏翌庭桌子下面的手,手刚伸出去一点,觉得不妥,又收了回去。
看着任冉歉意的眼,心却想到那个天使般的孩子,一种童年失去了心爱宝物的难过一点一滴的在她那颗有限的心脏蔓延开去。
“天使没有翅膀,也飞不起来。”苏翌庭说的像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