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走得飞快,在顾湄提出要去爬山看日出之前,陆卿去参加了12月中的一场雅思考试,考完出来就见顾湄斜倚着单车等在门外。拿着顾淮送的手机也不知道在翻些什么,其间有几个男生上前来问路或是搭讪,她连头都不抬只摆了摆手。
这淡定的高冷气,还是跟陆卿学的。
陆卿走过去,正要开口,就见顾湄头也不抬地冲她摆了摆手。
她伸手抽出了顾湄手中的手机,扬眉:“杵在这儿喝风呢?”
“考得怎么样阿卿!”一见眼前的人,顾湄眉眼都展开了,眼里星星点点的光好似刚刚去战斗了的人是她自己一样,急不可耐地想听到大捷的讯息。
“不枉费我发烧还在背作文。”陆卿眉眼弯弯,也冲着顾湄笑了起来,落在顾湄的眼里本应该是很可口很对胃的表情,可是一想到这么顺利,自己又有些矛盾了起来。
她迅速勾住了陆卿的脖子,打散了“要是陆卿考不好就好了”的恶念:“走,犒劳卿姐姐这么努力!”
陆卿握了握顾湄那有些冰凉的手,在掌心中搓了搓:“怪冷的,我载你。”说着就将顾湄拉到了自己身后,长腿一迈已经准备就绪了。
顾湄拉着陆卿的手没放,偏着脑袋将头往前伸了伸:“太冷了阿卿,你这发烧才好呢,快躲到我身后来。”
“得了吧你,也不知道在外面傻站了多久,手都冻僵了还玩手机。”陆卿边说边将顾湄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虽然穿得极厚,可是当顾湄的手放上来的时候,陆卿还是没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很快又稳住了心神。
“我们下周末去爬山吧阿卿。”顾湄也不和陆卿争,紧紧搂着陆卿的腰,笑嬉嬉地将头抵在陆卿的后背上,“再下下周,咱们就要一起跨年啦~”
陆卿点头:“那你把人都叫上,咱们爬山去。”陆卿说话本来就轻,此时的话全散在了风里,让顾湄没听清楚,又凑上前去问:“什么?”
顾湄微微向前倾着身子,陆卿又怕自己的话再次淹没在风中,偏头想要离得近一些,刚靠近时就感到微凉的触感从自己的侧脸划过。她一怔,车把险些跟着脱了手。
顾湄也怔了一下,然后迅速将自己的头往后拉了拉,其实内心深处一直在叫嚣着怕个屁呀 ,以前又不是没有抱着陆卿的脸啃过,这个时候装什么纯!
“我说……你跟寝室的关系处得怎么样了,能叫上人一起去吗?”
顾湄抱着陆卿的腰,脑袋在陆卿的后背上蹭了蹭,想蹭掉刚刚一触而过的红晕:“湄大小姐一出马,哪个不是被迷得团团转?”
“还怕霉得不够啊,霉霉小姐?”
顾湄一听也笑了起来,不跟陆卿扯。
“霉大神要请我去哪儿吃什么?”
“卿姐姐决定!”顾湄说得极快,冷风趁势灌进了她的嘴里,呛得她跟着咳了出来,陆卿停了单车,单脚点地回头看着顾湄:“怎么了?呛着了?”
“没事没事,走,起飞!”
陆卿笑了。
载着顾湄飞了起来。
冷风灌进大衣,却没有觉得冷。
顾湄没能带陆卿去吃大餐,刚到商业街就接到电话,说起社团有些事,她又忙不跌地要赶回去,陆卿偏头看向她:“随便吃点,然后我送你去学校?”
“别,吃了饭咱们先回家,我再自己过去就行。”
“也不嫌折腾,一会我把你送回学校,晚上回家你看是让淮哥来接你还是坐公交回去。”
这一顿还真是吃得简单,两人匆匆吃完又骑着单车回了学校。
陆卿把顾湄送到了社团门口,冲着风风火火往里跑的顾湄挥了挥手:“你当心别摔了。”
见顾湄摆手,陆卿这才掉转了车头往回骑。估计依着顾湄那着急样,怕也不会给顾淮打电话。
她转了车头去了图书馆,图书馆是有电子阅览室的,可以上网查阅。陆卿刚考完,不说其他,她还真是觉得自己没问题,只等成绩下来,就可以申请学校了。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给了顾湄,让顾湄社团活动结束后给自己打电话。刚发送完抬头就见对面一个男生冲着自己笑了笑,陆卿有些印象,是顾湄班上的同学。
“我叫严然。”
陆卿怔了怔,如果说记得严然这张脸,是因为在去等顾湄的时候见过一面,那记得严然这名字,那必然就是上辈子的事了。
大二那年顾湄的改变就是从严然开始的,严然对顾湄表白了,顾湄拒绝,再之后陆卿身边没了其他的花花草草,陪伴在身边的永远只有独树一帜的顾湄。
严然好像是挑起顾湄内心深处欲望阀门的开关,将顾湄十几年深埋地底的水变成了发酵的酒,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陆卿。”
严然点了点头,笑起来的时候能看到两颗小虎牙,很干净的一个男生:“我知道,顾湄提起过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好似在陆卿的心口上戳了一把刀子。
顾湄提起过你。
所以你和顾湄很熟是吗?为什么顾湄会在你面前提起我,不在别人面前提起?她都说起了我些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从豁开的心口里涌出来的时候,陆卿突然就觉得自己完了,她嫉妒能在顾湄的身边占一席之地的严然,她甚至嫉妒起了上一辈子严然敢于对顾湄表白。
这样的认知让陆卿有些无所适从,盯着严然的目光竟多了几分打量。
严然也不恼,笑着又接了话:“上次新生晚会的时候,顾湄提起你很自豪。后来那‘蒹葭’两个字把整个礼堂的人都唬住了。”
他说得很坦然,好似和顾湄交际泛泛。
可是只有陆卿知道,顾湄是有多不喜欢在别的男生面前提起自己,更别说是自豪了,她恨不得将陆卿藏起来,谁都看不到,除了她自己。
只是严然提起“蒹葭”两个字的时候,陆卿的眉头跟着蹙紧了几分。
蒹葭萋萋,白露未。所谓依人,在水之湄。
顾湄发现了。
那些让顾湄憋回肚子里永远不能见天日的话,何偿不是她心底里最黑暗的一块沼泽。越和顾湄相处,就越是不能再单单只把她当闺蜜看,因为她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缠绵的情意,以前是不明白所以忽视,现在是看在眼里,怎么可能当自己瞎。
可越是这样才越发现,自己以前是没和顾湄分开过,真正分开几天这之间没有交谈没有问候,才明白什么是掏心挠肺的疼。
所以发烧那次,什么背了一篇英语作文,那都是顾湄瞎掰,是她拉着顾湄哭闹着要回到从前,所以顾湄如她所愿,两个人一起做了个演员,骗对方骗自己,事事都依陆卿。
陆卿艰难地牵扯着嘴角冲着严然笑了笑,严然也没再说下去,只做着自己手上的资料。再抬头时,陆卿已经走了。
陆卿不知道这段时间要去哪里溜达,只沿着学校里的人工湖慢慢地走,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觉得腿都麻了,才找了地方坐下来。
她还记得大四的一个夏天,那时候她们都在忙着拍毕业照,臭美的顾湄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后往陆卿面前一站:“好看吗好看吗?”
陆卿瞥了眼那十来公分的高跟鞋,给她点了个赞。
那时候的湖里说得夸张点就是荷叶遮天避日,满湖都是,几朵小小的荷花立在大荷叶当中,有一种营养不良之感。
顾湄一定要在这里拍一照,拉着陆卿的手就往桥上走,高跟本来就踩不稳,差点带着陆卿一起栽进湖里,成就一对毕业跳湖的第一人。
顾湄当时吓得不行,等站直了立马就把高跟鞋给踢了,赤着脚拍完了后面的照片。
陆卿记得,顾湄踢了鞋后凑到陆卿的耳边轻声说:“阿卿你不会水,下次我学了救你。”
好像就是毕业后的那个夏天,顾湄去办了张卡,呛了无数次水,终于学会了游泳,可是也没有给她派上救陆卿的用场。
但是之后顾湄踩高跟的技能跟点满了一样,让她穿着高跟逃命,她都能跑出记录来。
陆卿抵着脑袋想将这些事统统从自己的脑中摘除,可是越是刻意,回忆就越是深刻。她无力地捂住了脸,才慢慢记起来从前的自己为什么从来不同顾湄生气。
就算顾湄从中作梗拆散自己男朋友,她都会包容顾湄,甚至还微微有些松一口气,还好没走到最后。
这样的庆幸,放在以前,也许她不明白是为什么,就算是顾湄以极端的方式挑开,她在生气之下也只有惊讶,没有多的精力去思考这个“幸好”是什么。
放在现在,才明白了顾湄的话。
他们都不配,因为已经出现了更好的人。
她死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眼眶泛着红。
可又怎么办呢,更好的人,不对啊。
性别不对啊,家庭不对啊,所处社会不对啊。
手机震动的时候,陆卿一瞥到顾湄的名字,像是被戳中了秘密似的迅速摁断了,直到手机不放弃地又亮了起来,她才颤抖着接了电话。
“阿卿,我们回家吗?”
陆卿仰起头,冬日里的阳光不刺眼,可她就是觉得眼睛里疼。
“你等我,我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