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好像下得有些大了,礼堂里的温度也不如一开始那般暖,顾湄微侧头看了眼自己带过来的外套,最后也得只在臂弯里裹了裹,抱在了胸前。
直到礼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顾湄才觉得扫在身上微凉的风才跟着泛起了暖来,只是人少的后台,陆卿会不会还是穿得单薄。
说是新生晚会,其实不过是大冬天比赛穿得少节目罢了。
没有陆卿在身边的时候,再多的热闹顾湄也是没有什么心情去看,她的中心是陆卿。
从前陆卿在身边从未提出要离开的时候,顾湄也从来没仔细想过为什么时时刻刻想要与陆卿呆在一起,讨厌着她身边出现过的形形□□的男生。
直到她终于感到奇怪想要与陆卿说起时,却像是踩到了陆卿的痛脚,那一刻她才是真正明白过来,陆卿想让她憋回去的话都是些什么。
台上歌舞升平,或是笑声迭起,顾湄却像置身人群之外,发散出去的思维置疑的中心全是陆卿。直到陆卿经过精心勾画的眉眼在聚光灯的探照下打进了顾湄的眼里,她才将自己拉了回来。
顾湄不知道陆卿班上的节目内容都是些什么,她的眼里心里都只装下了一个陆卿,其他都是过眼云烟。
陆卿很少穿白衣,毕竟顾湄小时候淘,泥巴更是没少玩。和她在一起久了,陆卿穿的白衣过不了多久就变成了泥巴。
所以乍一看过去,那飘飘欲仙的出尘模样竟是让十几年陪伴着的顾湄都有些慌然,更莫说坐在她身边的严然和其他男生了。
陆卿的那一张脸说得好听了是生得高冷,说得难听些就是性冷淡,可是就是这冷淡中的一蹙眉一弯眼,更是让她说不出得好看。
像世外飞仙,误入凡尘,平白沾染了些烟火气。
只是微微泛红的脸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了生气许多,白玉之上泛起的潮红,更是让人想要上前去探一探。
陆卿没词没句,往台上一杵,宽大的衣摆随着她的动作带起的风刮得四周凡尘皆退,唯剩她一人身处其中。她落落大方地往台中间走去,其余穿着同款衣裙的仙子纷纷为其让步,直到她走到案桌前,狼毫一挥,挥斥方遒,单单落下两个字。
也不等众人的反应,怎么来怎么去,长袖一挥,别说一片云彩了,风都没有起浮多少。
顾湄看着陆卿大手一挥写下的两个字,咬了咬牙突然站了起来,拎着衣服就往后台去。
身后的严然默默看了眼顾湄,什么也没说,只得微微叹了口气。
顾湄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只是看到站在台上眉角微微蹙起的陆卿,加上脸上不太自然的潮红,顾湄的脑中就一个想法,生病了吗,发烧了吗?
后台的人不多,没有人当屏障,风呼呼啦啦欢快地往里面灌,顾湄进去的时候就看见陆卿不自觉地发着抖。
唇色尽褪,连一丝血色都没有。顾湄忙上前将自己手中大衣拢在了陆卿的身上。陆卿侧头间,刚刚还在想着的人,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一时间也有些懵神。
经过之前的事,这样的相处不可谓不尴尬,顾湄微微侧开了陆卿的眼神,将脑袋撇在一侧重重地咳了一声。
那掩耳盗铃一般的咳嗽声却引得陆卿连连咳嗽出声来,吓得顾湄赶紧将大衣又为陆卿裹紧了几分。
顾湄本有些避着陆卿,可一听到陆卿咳嗽时,立马就转过头来看着陆卿,然后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探了探陆卿的额头。
陆卿本欲往后退,顾湄却牢牢地抓着胳膊没有放手的意思。手下用的劲儿有些大,打定主意不让陆卿往后躲,顾湄这才伸出手背来搁上了陆卿的额头。
顾湄的手有些暖,却还是被陆卿额头传过来的热底给吓了一跳,赶紧将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又紧了紧,还作势要脱自己的衣服给陆卿。
陆卿迅速抓住了顾湄的手:“别,挺热。”
“吃药了吗?”
每年冬天穿得少了着了凉陆卿必会发次高烧,有时候会烧得她自己都有些恍惚。年年冬天,在顾湄还可以穿着裙子在外面蹦哒的时候,陆卿早已裹得跟只熊一样。毛绒绒的围巾往脖子上一套,就只能看见两只眼睛在外忽闪忽闪。
所以此时看到陆卿穿得这么单薄,顾湄恨不得将自己身上所有能保暖的都脱下来给陆卿裹上,让她像从前那样只露出两只大眼睛就好。
“正想着换了衣服就去买药。”陆卿轻轻抚开了顾湄的手,将衣服往身上拢紧了些,鼻子堵着连说话都瓮瓮的,那鼻音听到顾湄的耳里仿似千万只蜜蜂突然涌了出来,在她本就破烂不堪的心口上又给扎成了马蜂窝。
“那你快去换衣服,我去帮你买药。”
顾湄转身就要走,此时却被陆卿拉住了手。
她有些忐忑地转过头来看向陆卿,也不知是因为后台太冷了,还是单纯心里害怕,连嘴唇都跟着哆嗦了起来,半天抿不出一个字来。
“阿湄,我们还是像从前那样不好吗?”陆卿矮了顾湄几公分,不多,正好微微仰头就能看到顾湄黑漆漆的瞳孔。
这句话她想了太久了,为什么就回不到从前了呢,她们是任谁也拆不散的闺蜜,她们同睡一个被窝,共用一付碗筷,连衣服都可以混着穿。她们小时候一起泡澡一起胡闹满大院里的孩子们个个都有闹脾气小摩擦之类的,偏偏只有她们没有。可是为什么成年了,长大了,嫌隙会越拉越大呢?
顾湄没有说话,她只怔怔地看着陆卿拉着自己的手,吞咽了一口口水,她没有答陆卿的话,却见陆卿慢慢红了眼眶,忙上前一把抱住了陆卿。
“阿湄,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不吵不闹这么多年,怎么就走到现在这样了呢。阿湄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好的啊,天天在一起,玩闹都不吵架,哪里不好呢?”
顾湄知道,陆卿这是烧糊涂了,一直以来顾湄都想和陆卿好好的,只是陆卿心里横亘而出的,顾湄知道那是什么。
是堵不住的悠悠众口。
是无法面对的情感改变。
她把自己关在了牢笼里,不允许自己出去,也不让别人探出手来握住她。
顾湄揽着陆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着气,怕她说得急呛着了,嘴里不住地喃喃“我们和从前一样”,她骗自己也骗陆卿。
哪知陆卿一听到这句话竟是拉着顾湄的领口低低地哭了出来,整个脑袋都埋进了顾湄的领口,双手不住地去抱住顾湄的脖颈,生怕一个不注意,眼前的顾湄就没了。
她搂得紧,像搂救命稻草一样死命拽着不放手,顾湄也只能生硬地环住陆卿的腰,除开顾湄带过来的外套,陆卿里面的衣服十分薄,入手之处皆是火热的体温,烧得顾湄也快跟着陆卿一起恍惚了。
“对不起对不起,阿湄对不起,可是你怎么可以离开我呢!”
“阿卿,我在的,没走。”要离开的明明是阿卿你啊,你想出国,你想避开我,我都接受了啊。
“不,不是,我妈打电话给我,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赶上!”
顾湄听得有些莫明,可是陆卿却还是死拉着顾湄的领口怎么劝都不放手。什么最后一面什么要离开,统统都没进到脑子里,眼里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哭得跟个孩子似的陆卿,和哄都哄不住的情绪崩溃。
陆卿班的节目已经表演完了,演员们纷纷退了场来到后台,后台的人渐渐多起来,顾湄顺势将陆卿又揽紧了几分,侧头对目瞪口呆的钱月华道:“发烧发糊涂了,我打电话让我哥来接,先送阿卿去医院,月华姐你帮忙把阿卿的东西收拾了带回寝室行吗?”
陆卿这几天的情绪一直不高,钱月华都看在眼里,甚至偶有时候她会看到陆卿微微泛起红的眼眶中包满了泪水。
今天来演出的时候一看到陆卿还没上妆就已经泛起红的脸,忙去探了探陆卿的额头,温度有些高,本想让陆卿先去开些药来吃,也是因为陆卿的坚持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现在一见顾湄说起陆卿烧得严重,忙点了点头:“要不要让召昭一起去,也好帮着点儿?”
“不用了,我来就可以。”
顾湄边说边将自己脖子里被陆卿眼泪浸湿的围巾取了下来,迅速地将陆卿的脖子围上,又遮了大半张脸,这才慢慢带着陆卿出了门。
顾湄没打电话给顾淮,直接拦了出租去了最近的医院。
陆卿发烧见不得风,否则会加快病情的发展。
和陆卿生活了这么多年,高三那会两人住校时陆卿也发烧,烧得糊涂了就背单词,甚至还将数学题从头到尾连题目都不剩地背了一遍。
心里压了什么事,就都一清二楚了。
那个时候她好像还没有现在这么淡定,慌得以为陆卿烧坏了脑袋,跑回家就跟顾淮哭,说陆卿烧傻了,弄得顾淮哭笑不得。
顾湄侧头看了眼靠在自己肩头的陆卿,轻轻地将自己的脑袋也靠了过去,两个毛绒绒的脑袋靠在一起,看起来说不出地温暖。
她抓着陆卿的手,顺着上面的纹路写下“湄”。
这辈子,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