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不要弄脏了……”
池玉便要去捡,衣袖又被花枝勾住,她一急,用力一挣,衣袖便破了,顾不得心疼衣裳,她忙去捡紫菊图,才弯下身子,却见眼前多了一双男子的鞋,又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已是将画捡起。
“哎,这是我的……”
池玉惊呼一声,话到一半却愣住了,只见眼前站着一名青衫男子,眉眼秀丽宛如女子,似曾相识,却又分明陌生,她怔了一会儿,才猛然举袖遮面,避让到一旁,心中却惊慌如鹿撞,侯府内院,怎么会出现陌生男子?
他是谁?为什么瞧着似乎哪里见过一般?
“纪公子,这是大少爷送给池姨娘的画,还请归还。”
安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池玉才恍然大悟,纪公子,可不就是纪贵姨娘的亲兄长,怪不得她觉得哪里见过一般,这位纪公子的容貌,和纪贵姨娘实有七分相似呢,纪贵姨娘这一气病,纪公子做为兄长,前来探望,也无可厚非。
“原来是池姨娘。”纪公子盯着画看了几眼,然后卷起来,递到池玉面前,又弯腰一礼,道,“失礼了。”
池玉忙接过画来,又回了一礼,待起身时,纪公子已经与她擦肩而过,这时她才瞧见,纪公子的身后,还跟着二门上的一个婆子。这才对了,即使是纪贵姨娘的亲兄长,也没有孤身一人入内院的道理。
那婆子瞅了池玉一眼,笑嘻嘻地走了,池玉被她瞧得后背心有点发凉,知道今儿是自己失态了,只怪她看画看入了神,若是早见着有男子走过,便该早早地避让开来。
回到小院里,晚香迎了上来,一看见池玉便吃了一惊,道:“姨娘的衣裳怎么破了?”
池玉勉强笑了笑,道:“路上不小心,被花枝勾住。”转身又对安香笑道,“辛苦你帮着把东西送回来,坐会儿吃杯茶再走。”
安香把手上捧的东西都放下,亦笑道:“今儿不了,奴婢还要回去侍奉姨娘,改日得闲,再来讨您的茶吃。”
池玉心神有些不宁,也就不再留她,晚香把安香送出了门,回来看着这一桌的东西,又吃了一惊,道:“姨娘,这些物什哪里来的?瞧着都是极珍贵的。”
池玉想起大少爷,定定心神,才把事情经过说了,听得晚香直愣神儿,末了抿唇一笑,道:“屈姨娘说的在理儿,大少爷对姨娘实是有几分上心呢。”
“胡扯什么,大少爷只是怕我送不出什么好礼,丢了他的脸面罢了。”池玉有些窘迫,出言辩道。她实是不敢相信大少爷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入府这么久,她与大少爷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岂能自做多情。
晚香笑嘻嘻的,也不与她争,只是将锦盒一件件打开,仔细瞧了瞧,然后拿起一只镂金牡丹白玉碗,道:“这只玉碗好似在哪儿见过……是了,当初奴婢还在服侍二少爷的时候,曾经见过一回,是二少爷向大少爷借来赏玩的,二少爷极爱牡丹,又好玉石,一见这镂金牡丹白玉碗,简直是爱不释手,几番向大少爷讨要,大少爷都没给,只肯借给二少爷赏玩几日,今儿竟让姨娘挑了来,二少爷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心疼死。”
池玉听出她话语中打趣的味道,顿时又羞又急,张口便反驳道:“二少爷若心疼了,我只拿你去抵,十只八只也抵得过……”
她话音未落,便见晚香脸上微微变了颜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玩笑开得过头了,忙又补救,道:“罢了罢了,我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白玉碗即是二少爷喜爱的,便送与你,当是我给你的陪嫁,将来啊……你过上好日子了,若是想念二少爷了……呃,看我这张破嘴,若是想念我了,便拿出来瞧瞧,只做见到了我一般。”
“这玉碗珍贵之极,奴婢可不敢要。”晚香放下白玉碗,沉着面孔掀开门帘径自走了。
“这人还没走呢,脾气倒是见长了……”
池玉嘀咕了一句,倒也没有生气,谁让自己先说错话戳痛了晚香的心,只是拿着白玉碗瞧了瞧,想着连二少爷讨要,大少爷都没肯送,必是心爱之物,自己这般轻易便取了来,回头大少爷要是后悔了,怕也是拉不下脸面来要回去的吧。日后大少爷若是再想赏玩,岂不是只有到她这小院里来?
思及此处,池玉不禁满面通红,目光却在四下打量,要寻个一眼便能瞅见的地方,将这白玉碗供起来才好。
隔了一日,总算寻了个绝佳的地方把白玉碗供了起来,池玉正在暗自欣赏,突然听得外面一个声音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
池玉皱起眉,小心翼翼将白玉碗的位置挪了挪,觉着稳妥了,然后才走出屋子,就见迟春还在院子里嚷嚷,吵得小丫头们都围了过来,正七嘴八舌地问着。
只听迟春喘着气道:“我方才到怀悌园去寻娇杏姐姐说话,才进门呢,就见她和辛姨娘身边的云雀姐姐在打架,头发散了,衣裳扯了,脸都抓破了。”
晚香拧起了眉,斥道:“人家的事,你看便看到了,嚷什么,这一路嚷回来,也不知都教些什么人听到了。”
池玉知道,晚香这是顾惜二少爷的脸面,内院里发生这等事情,瞒还来不及,哪有往外张扬的,偏偏迟春不知轻重,竟然一路嚷嚷了回来。
“好了好了,你也别训迟春,她是孩子心性,以后慢慢教便是。”她出来打了圆场,将晚香劝走,这才沉下脸对迟春道,“你年纪虽小,但也须懂事些,什么事能说,什么事看到了也要烂在肚子里,自己应当学会分辨,否则闯出了祸,我也护不得你。”
迟春还不大服气,心中暗暗道:她们打得,我便说不得,哪有这样的道理,面上却唯唯应着,不敢回嘴。
池玉训完了她,语气这才一转,好奇问道:“娇杏和云雀为什么要打架?”
娇杏是二少爷的通房丫头,云雀是辛姨娘的贴身丫头,这两个丫头,为什么突然打起来了?
迟春来了劲,嘻嘻笑道:“这事说来,可真是稀奇了,辛姨娘要把云雀姐姐给了二少爷做通房,原说二少奶奶才进门不久,不应提这事儿,可不知为什么,辛姨娘却禀了二少奶奶,二少奶奶竟也同意了,不仅没生气,反而说是要挑跟大少爷纳碧洗姑娘一样的吉日,给云雀姐姐梳头开脸,可就把娇杏姐姐给气着了,跑到云雀姐姐的房前,骂她是泥里头滚出来的烂货,小小一个丫头,竟然敢沾碧洗姑娘的光,可难听了,云雀气得都哭了,跑出来要打娇杏姐姐,偏又打不过,然后辛姨娘出来,帮着云雀姐姐说了几句公道话,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惹恼了二少奶奶,说辛姨娘宠婢生骄,眼看着就要打板子了,奴婢见着怀悌园里越发地热闹,才回来想叫姨娘去瞧呢,去晚了,可就没热闹瞧了……”
“这等子热闹,有什么好瞧的,没的显得咱们不厚道……”池玉听得气笑不得,一转眼,却见晚香目露关心之色,便知道她虽已下定了离开的决心,但到底对二少爷还有些牵挂,当下心思转了转,不由得升出同情之意,便缓了语气,又道,“都是一家人,不知道也罢了,如今知晓了,倒不能不去劝劝,晚香,你随我去。”
然后一转脸,却面色严厉道:“迟春,你留下,哪儿也不许去。”
迟春顿时无精打彩,满腹怨气。其他小丫环们都跃跃欲去,被池玉眼睛一瞪,只能耷拉下脑袋。
晚香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姨娘,让奴婢去吧,您去了,也不好说话。”哪有哥哥的妾去管弟弟的妻妾的事的,池玉不去还好,去了,只怕也是自讨没趣。
池玉叹了一口气,道:“我去了,还能说上一句两句,你一个奴婢,去了更是说不上话,不过是一点脸面罢了,我还是舍得的。”
晚香闻言,心中感激,却是无法言表。池玉也不想听她说什么谢字,挥了挥手,带着她便往怀悌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