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耘生一惊,眼珠子几乎都瞪了出来,道:“胡说八道,就她那样儿,能干出什么了不得的事,至于要到卖她的地步?”
“好像是……”扫墨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憋得一句话半天没说出来。
齐耘生扇柄儿一挥,又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恼道:“什么话,快快说出来。”
扫墨这才低声道:“三少爷,您可千万别跟别人说,我也是找芙蓉私下打探的,好像是那日大少爷到池姨娘的院子里过夜,教池姨娘给赶出来了。”
“她怎么敢……”齐耘生惊得跳了起来,大叫了一声,又醒悟过来,赶紧收了口,但眼珠子仍是瞪得溜圆,盯着池玉的那间舱房看了半天,终于伸出一根大拇指,“好胆量,女中英豪也。”
他是被齐耦生罚抄书给罚怕了,不管是谁,只要敢顶撞齐耦生一次,他都免不了要称赞一句,赞完了,又捧了肚子摊在太师椅里哈哈大笑。好笑好笑太好笑,大哥那样的人,居然叫自己的妻妾从房中赶了出来,齐耘生完全不敢想像大哥当时的表情。
“哎呀,不好,这回真要被发落到清园里去也说不定……”
笑到一半,齐耘生突然大叫不妙,大哥最是要强的人,受到这样的侮辱,不罚才怪,或卖或关,总之池姨娘这回是逃不掉了。
“三、三少爷,您又想干什么?这事儿你可插不上手,千万别瞎想啊……”
看到齐耘生笑到一半,突然就沉思起来,扫墨就慌了手脚,每次三少爷露出这副模样儿,肯定就是想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完了完了,到时候闯了祸,侯爷、夫人舍不得打三少爷,可他这个小僮儿的屁股,可就要开花了。
不提齐耘生暗地里在打什么主意,池玉却是气得不轻,三少爷人太轻浮,虽是帮过她几次,但实在是恼人得紧,他与大少爷分明是亲兄弟,怎的性子差得这样远。
今天真是倒霉得很,好端端地走着,也会飞来横祸……咦?等等,今日这事儿,岂不是绝好的借口,大少爷正可借机把她发落到清园而不会惹人疑窦。
这法子好虽好,可是也太缺德了,万一这里不是湖岸边,又或者这里水深得很,她岂不是要给淹死?
池玉有些心神不宁,她虽对大少爷已经不抱什么幻想,但想起他站在船头喝斥时的模样,仍是她让心中难受。
靠不住的男人,想他做什么。只要这次完事,她就可以重得自由身,而且还不用担上下堂妾之名,那时到堂兄池旺那里取回那些珍玩,卖了换些银两,另寻一个地方落户,或嫁或招婿,买个十亩八亩的田地,他耕她织,过自己的小日子,岂不比在这永不见天日的侯府中谨言慎行要强得多。
靠在窗边吹着湖面上拂过来的风,池玉郁闷的心也略略舒展开来,未来的时日还长,何必为一时的困难而伤神,大少爷也好,三少爷也好,终归和她是没有关系的。
郡主的衣裳总是穿在身上,回头被夫人、大少奶奶她们瞧见了,总是不好的。池玉抱起换下的衣裳,偷偷跑到甲板后头,瞅着没人看见,赶紧把上面的污泥清洗干净,又躲回舱中,靠着窗边,借着湖风吹得半干时,忽见岸上有一群人慢慢走过来,隔得远,虽瞧不清面容,但大少奶奶身上那一件红裙,却是惹眼得很。
池玉赶紧一缩头,把自己的衣裳重新换上,又将郡主的衣裳小心收好,便跑到船头去迎候。
大少奶奶登了船,瞧了她几眼,忽而冷笑一声,道:“夫人要吃你带的冷香饮,为何迟迟不送,竟还要我亲自跑一趟来催。你的头发又怎么了,松松散散,成何体统。”
池玉心中一惊,坏了,刚才只顾着换衣服,头发却忘记重新盘起,忙跪了下来,道:“婢妾知错,方才、方才有位妈妈过来……”
她支支吾吾,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把刚才的事说清楚,落水的事毕竟丢了脸面,说出来只怕大少奶奶也要生气,可是不说的话,眼前这一关便过不去。左右自己这回被发落到清园去是肯定了,可她不想在被发落之前,还要挨一顿板子。
这时先前那婆子就走过来,怀恨道:“大少奶奶,方才奴婢来催,池姨娘有心偷懒,竟故意将冷香饮扔到了湖水中。”
池玉心中大恨,这婆子真可恶,三少爷方才还是打轻了,竟没让她记住半点教训。她心一狠,索性就道:“是这婆子把冷香饮偷吃了,婢妾原不忍心告发她,这才拖延着没向夫人复命,不想她竟还倒打一耙,请大少奶奶明察。”
诬陷,谁不会?当初迟春是怎么被发落的,真当她是可以随意揉捏的不成。她甚至连罪名都不用去捏造,刚才三少爷就已经说得很分明了,“我说你偷吃了,你就是偷吃了”,三少爷既然这样说了,即便是大少爷当面,难道还会去拆穿三少爷的说辞不成,为一个奴婢去扫亲弟弟的面子,这样的事情,大少爷无论如何是做不出来的。
“哦?”
大少奶奶凤眼一瞪,落在那婆子身上,惊得婆子连忙跪下赌誓,道:“奴婢若有一句虚言,天打五雷轰。大少奶奶,方才池姨娘为了推脱罪责,故意也落了水,她这身衣裳,现下还是湿的,不信您摸。”
“明明是你偷吃冷香饮被我发现,你往岸上直走,我在后头追,走在船板上时,不巧后头有船撞了过来,我才落了水。”既然已经栽了脏,池玉索性一栽到底,“大少奶奶,婢妾落水时,大少爷正在后来的船上,是亲眼瞧见的,因在亲戚面前失了脸面,大少爷还因此斥责了婢妾。大少奶奶,婢妾固然有错,这老奴更是祸首。”
连人证都有,大少奶奶是相信大少爷,还是相信一个老婆子,不用想也知道。池玉甚至都不用担心自己的说辞会被戳穿,因为当时的情景,确实是那婆子在前头走,她在后头跟着,若说那婆子是奉命来催她去送冷香饮,那为何做奴婢的走在前头,而她一个姨娘走在后头,这本就是不合规矩的是。
是偷吃冷香饮,还是不分上下尊卑,两个罪名,那婆子总要吃一个。不是池玉心狠,她刚刚为自己有机会堂堂正正离开侯府而心生希望,那婆子偏要在她进清园之前,再给她套罪名,这事情若捅到夫人跟前,坐实了她的罪名,夫人再横插一手,抢在前头将她打了或卖了,大少爷的如意算盘就打不成了。
这可不是池玉杞人忧天,实在是有前车之鉴,当初大少爷放出风声说要纳妾,原是准备将碧姨娘接进府中好演一出假孕的戏码,结果就是夫人横插一手,高高兴兴地把池玉弄进府,害得大少爷的计划不得不推迟大半年,还让池玉落个不能脱身的下场。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当初没有夫人横插一手,池玉多半就要被叔婶嫁给里正的儿子张二狗那个流氓无赖了。所以池玉应该感谢夫人当初的横插一手,不过一回,她决心已定,却是绝对不能再横生枝节。
自己的心,比以前硬了很多啊。看着因为自己一番话而脸色大变的婆子,池玉不由得暗自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