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暖暖的从碧色的帘子外透了进来,照在床前的脚踏上。
一双轻便的褚色绣花鞋一只落在脚踏上,一只掉在地上,显得它的主人在脱鞋时颇有些烦燥。
细葛布做的帐子还将床密密的掩着。
连蓉已经进来看了第三次了。只听床上人发出一道轻微的声响,似乎翻了个身。
连蓉便轻轻的唤了一声:“姨娘?”
过了一会,没有人回应。连蓉忍不住捏了捏衣角,也不知是不是要叫起。
犹豫了好一阵,正想退出去,佟姨娘在帐子里懒懒的出声了:“什么时辰了?”
连蓉忙道:“辰时末了。”
佟姨娘嗯了一声,迟了半晌才想起:“岂不是过了请安的时辰了?”
“是,双奇姐姐已经去了,说是会向太太给您告个假,就说吓着了,身子不舒服。”
“哦,那我再睡会。”
“。。。。。。姨娘,双奇姐姐说今日就想搬到落花小院去,我们下头几个想整治一桌席面送她,到时候也要请姨娘赏脸才好。只是,婢子们能不能用用小厨房?”
佟姨娘一听,打起了几分精神:“这事儿倒轮不到你们,活该我来操持。你服侍我起来吧。”
连蓉忙上前将帐子分开,用金钩挂起。
佟姨娘拥着被子已经坐起来了,一身白色的亵衣,脸色比这衣服多不了几分颜色,双眼也微有些红肿。
连蓉想了想,伸手去扶她,悄声道:“姨娘不必为苏姨娘伤心了,今儿一大早,咱们园子里都在传,说苏姨娘昨夜让人从柴房救走了。果然到此时,也没有被抬出来骑木驴。”
佟姨娘听了,果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倒真是件好事。只盼着她别被抓回来。”
说完去看连蓉,连蓉也是微微的笑了一下,一边手脚不停的帮她穿上了长衫和比甲,又系好襦裙,唤了连芙打了水来给佟姨娘洗漱。
佟姨娘坐在镜前,总觉这铜镜看不清楚:“连蓉,我脸色是不是不大好?”
“看起来像是没歇息好。”
“那帮我多抹些粉。”
“哎。”连蓉答应着,轻手轻脚的给佟姨娘开始上妆。
佟姨娘整治完毕,只喝了半碗小米粥,便觉进不下去了,令将早膳撤下。又寻了纸笔来写菜单子。双奇怎么说也是从这院里出去的,又是攀上高枝了,佟姨娘按理是要设席欢送的。这菜式上也很要过得去才好。
当下佟姨娘想来想去写了十几个菜式。交给厨房的钱婆子,钱婆子接过一看:“哟,佟姨娘,这字它认识老婆子,老婆子我可不认识它。”
佟姨娘一愣,不由失笑,自己都糊涂了,又拿回了菜单子念给她听。
钱婆子听完道:“有好些菜咱们小厨房里没有,要是给老爷办菜,直管去大厨房取,如今却没这个由头。”
佟姨娘取了一吊大钱给她:“你去大厨房,出钱买回来总成,这够不够?”
钱婆子掂了掂道:“尽够了,姨娘放心,老奴巳时末定将这些洗切备好。”
佟姨娘嗯了一声,随意的拿起绣棚子开始绣花,心里开始猜测是谁救走了苏姨娘。这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要将苏姨娘那冬哥一同救出来才算是圆满了,只是这冬哥自那夜之后,就不知去向,也不知这发了善心的人找不找得着他。
待到了时辰,钱婆子果然处处都备好了,佟姨娘领着连芙连蓉一同进去忙活,备下了一桌席面来。
待佟姨娘重新洗去烟尘,换了身衣裳,便依旧拿着绣活,边绣边等双奇。
直等过了饭时,也不见双奇的人影,佟姨娘便对连芙道:“你去上房问问,看看双奇是不是被太太留饭了?”
其实王氏也未见多喜欢双奇,这么抬举她倒不太可能。
连芙也是饿了,因此便将这当成了一桩要紧的事,用不多长时间便气喘咻咻的回来了:“。。。。。。说是双奇姐姐央着服侍太太用饭,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佟姨娘愣了愣,也没多少失望,招呼着满院子的婆子丫鬟:“来来来,今日这一顿,原本是为了请双奇,少不得你们作陪的,现在双奇不在,你们也照旧要吃,剩了酒菜便是不给我面子。”
众人也是欢喜,佟姨娘一手菜做得好是早有耳闻的,就是一直没口福。
一时间在佟姨娘的劝说下,众人不分主仆,团团坐下,推杯进盏起来。
连芙直嚷好吃:“双奇姐姐也真是,今儿一早大家都猜着姨娘会办桌席面送她的,她偏没回来!”
佟姨娘笑道:“管她做甚?她现在也不能饮酒,还是咱们喝个痛快!”
“正是!”众人不由高声应和。
连芙连蓉,同源哥儿房里的双翡双翠几个,因为年纪轻,几杯下去就松了弦,开始给佟姨娘敬起酒来。
佟姨娘脸上挂着笑,任谁来敬酒都一杯饮尽,也嚷嚷着让众人都放开了喝,大家伙边喝边瞎逗乐子,时间飞逝,竟从午时喝到了傍晚,直喝得酒都见了底,钱婆子共跑去买了三回酒回来。
渐渐的有人瞧出不对来:“姨娘,您还是别喝了罢?奴婢看着您有些上头了。”
佟姨娘哈哈一笑,一杯灌了下去:“今朝有酒今朝醉呀,莫待没命酒空置。”
源哥儿的奶娘林妈妈杜妈妈两个看着不像,又多劝了几回,佟姨娘仍是灌水一样喝个不停。
最后林妈妈见她醉得说不通理了,就偷偷的将她的酒换成了蜜水,果然她也没发觉,直饮了三杯才趴下。
连芙和连蓉忙来架她:“姨娘,回屋里去睡罢。”
正说着双奇就来回了,她头上比早晨出去时多了支明晃晃的赤金钗,上边镶着龙眼大的一颗珍珠,一看就是太太才能有的手笔。身后也多了个面生的小丫鬟来,这丫鬟亦步亦趋的跟着双奇,张手虚扶着她的手肘。
连芙一眼看到她便道:“双奇姐姐,佟姨娘给你备了桌席面,可惜你却没回来,倒害得姨娘喝醉了。”
双奇听她说话,本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这是我的不是。哎,姨娘看着醉得厉害。来,让我最后服侍她一回,松儿,你来同我一起扶着佟姨娘。”
又向众人道:“你们也都喝了不少,姨娘这里有我,你们就收拾收拾各自去歇着罢。”
众丫鬟婆子们正好有些醉意,都乐得应下。
双奇便嘴角挂着一丝笑,和松儿一道扶着佟姨娘往里走。进了房将佟姨娘扶到了床上,双奇低头轻轻的帮佟姨娘额角的发丝拨开,对松儿道:“你去上房,告诉张妈妈,就说现在正有个现成的机会。”
松儿得了命去了,双奇看着佟姨娘面上泛起的红晕,比平日娇艳许多的样子。轻声在她耳边低喃道:姨娘,你待我也不错,只可惜阻了我的路,今日你又这样送到我手边,我若是不动手,却也对不起我腹中的孩儿。。。。。。
且不说双奇心中有无半丝愧疚,就说张妈妈得了消息,同王氏禀报一番,也不敢要别人动手,张妈妈同刘妈妈两个挽着袖子亲自便上了。
偷偷的将佟姨娘身上覆着绢纱,匆匆的从房间的后窗递了出去,再悄没声息的从小院后角门抬了出去。放到油青小车中掩人耳目,直送到了间空着未给人使用的厢房中。
王氏过了一阵才赶了来,将披风上的连帽往后推下,露出张有些紧张的脸来。她踱了几步,几番伸手又放下,终是轻轻的抬手掀开了绢纱的一角,皱着眉看着佟姨娘。
“她可真醉得沉了?”
张妈妈笑:“当真,那一院子的人都喝得差不离了,买了三大坛子酒,满院都是酒气,老奴两个去了都没见有人声,想是都偷着找地窝着了。”
“。。。。。。再迟些,等天色暗了,就把她送进去罢。”
“是,太太放心,老奴定办得妥妥的。”
刘妈妈搓了搓手:“太太,远远的打发了她便是,何必如此?”
王氏抿了抿嘴,现出几道刻纹来:“妈妈,我也不想。。。。。。”
张妈妈立即搡了刘妈妈一下:“太太本就难过,信得过你才让你插手,你可不许再乱太太心神了。”
刘妈妈叹了口气,这才不再出声。
张妈妈转身出去,又拿了块白色湿帕回来,递给刘妈妈:“我还要出去再布置一番,你拿这沾了迷药的帕子捂到这贱蹄子口鼻,让她吸入些迷药,免得她突然醒了就坏了事。”
刘妈妈不得已,只好接了。
张妈妈看她那为难样,心道经此一事,王氏必然更倚重自己,于是更加卖力的又奔了出去。
剩下王氏不想看如何给佟姨娘下药,也不能出来得太久,又看了看佟姨娘,转身走了。
刘妈妈看了佟姨娘几眼,颤着手把帕子捂到她口鼻上去,不过一息时间,佟姨娘似被捂得难受,摇头挣扎了一下,刘妈妈吓得帕子落了地,再也不忍捂上去了。又见佟姨娘满脸通红,想着也是无碍,就罢了手。
等入了夜,张妈妈去禀王氏:“太太,都妥当了,老奴这就把这贱蹄子送过去,太太只管依计行事。。。。。。”
王氏只点了点头,张妈妈去招呼了刘妈妈,两人重又用绢纱将佟姨娘蒙得严实,就着夜色悄悄儿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