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周日是裴亦萧定好了要去给吴大爷送菜的日子,所以两人约好周六去做西服。
裴亦萧偷偷去看了自己的卡。卡的密码他用身份证去改了,换成了他醒来那天的日期,当时他查看过卡上只有几千块钱。过年时从爸妈还有大哥二哥以及一些亲戚手上得了将近15万的压岁钱,而且卡上每个月还有1万块钱的进账,可能是家里人给的零花,上次苏迅公司又给打了1万。
这些钱,也就是每个月用来保养车,在学校食堂充点饭卡。之前和几个死党出去玩时花了一些,有一次他挥霍过,和杨浩去会所叫陪酒小姐发神经取了将近10万,几乎都给花了,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大的用处。然后每个月给公益协会固定捐款2000元,如果不是因为怕捐多了钱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倒真想每月只留2000元,其余全捐了。
这样一看,卡上恰好还剩10万多点,正巧够给陆观涛赔一套西服。
裴亦萧那个肉痛啊。
周六的时候,陆观涛开了自己的车来,带上裴亦萧就去做西服。眼看车子没往那些大型商场和写字楼的方向去,而是又钻进了小胡同里,裴亦萧奇道:“你这是往哪儿开?要去哪儿做西服?”
“跟着我就对了。”陆观涛并不直说。
最后车停在了一个整洁的院子门口,比上次吃饭的那个四合院小一点,但也是清雅非凡,种着几株石榴树。一个中年男人迎出来,看见陆观涛,欠身一笑:“陆少,您来了。”
陆观涛态度很谦和,“薛师傅,您好。昨天我打过电话了,请问公孙师傅在吗?”
“师父他老人家去为一位和谐量尺寸去了,可能还要再过一会儿才回来,您进来稍等。真是不好意思,本来已经答应您今天过来的,但是和谐今早突然来的电话,说是要出国访问,得定做几套服装,师父这才赶了过去,”中年人薛师傅很抱歉地说着,“陆少,真抱歉,您看,如果您不介意,就等我师父回来以后再安排,可以吗?”
裴亦萧在一旁听着中年人那温和的声音,顿感肃然起敬。能够这么说话的人,比那些嗓门大的人显得更加高贵。不在于他的身份,而是他所处的环境熏陶出来的。
陆观涛有些遗憾,但还是道:“没有关系,我愿意等。或者,如果公孙师傅能安排的话,薛师傅您给我做也没问题。”
薛师傅只是笑一笑,把两人迎进了一个房间,家具朴素淡雅。一会儿,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工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给两人上茶,茶杯精巧别致。
薛师傅陪着二人说着话,“陆少,真是不巧。今年师父把外面的定制全部推了,只留下几个相熟的世家客户。听到您要来做西服,还童心未泯跟我说了,要给您做几套新的款式。谁知道今早就接到了那位和谐秘书的电话,这位和谐也是不知从哪里听到的,说师父做得好,还是第一次来光顾呢。倒也不知道我们的规矩是需要到这里来量尺寸的,还要求师父亲自过去。师父走的时候说了,您来了一定要留住您,他自有分寸。”
陆观涛喝着茶,淡淡地说:“没有什么,公孙师傅年纪大了,推掉一些定制也是应该的。薛师傅您现在也是一把好手,倒是能够帮公孙师傅不少。”他刻意没有去问是哪位和谐,想来能劳动公孙师傅的,应该也是大和谐级别。他脑子在转,想了想过段时间要出国访问的有哪几位……哦,是那个,不是京城帮的……
这位公孙师傅来头不小,他师傅的师傅的师傅原来是宫廷御制的服装师,他们这一派也算是个服装派系,从来不会给普通人做服装,只给达官贵人做。这样听起来似乎很矫情,但他的规矩很大,再大的职务,要想让他亲手做,也得到这里来量尺寸,而且不能要求款式,只能按照他给的样板选择。而他的固定客户,基本也都是京城根基稳固的大家族,甚至还有几位原来的老王爷的后代。
裴亦萧傻乎乎的听着,也没话可说。那位薛师傅除了开始打招呼的时候笑着看了他一眼,后面基本都没有怎么理他。
陆观涛倒是时不时把眼光飘过来给他一个点头,一个笑意。这让他心里感到有点温暖。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门口响起了声音,薛师傅站起来道:“师父来了。”
几个人出门去看,一个头发花白,腰板微佝的老头站在门口,和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说话。
只听那位秘书语气轻松地说:“公孙师傅,今天多谢您了。没想到您这里做衣服都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套?”
公孙师傅眼皮都不抬地回绝了,“对不住您了,我这里一年的固定客户我都做不完,不接收新客户了。”
那秘书没想到他连个客套话都不说,有点讪讪的,说了几句“麻烦你快点为和谐做出来”之类的话。
老头子很直接地说:“那不可能,做一套纯手工服装,起码得要两个月。别的和谐要出国做服装,都是至少提前半年给我说。让我一个月做六套,那您真是不懂行市。不好意思,做不出来,要不您另寻他处。”
秘书似乎没想到这一茬,愣了半天,才道:“别别别,公孙师傅,那您说要多长时间。”
“这手工做服装,要做得精、做得巧、做得细致入微,那自然是时间越长越好。但是和谐急着要,我当然少不得得赶赶夜工,可就不是刚才说的那个价了,得加30%的赶工费。您要不回去问问和谐,这一个月,先给他赶出两套来,和其他衣服搭配着穿。剩下四套得五个月后才能取。”
秘书为难地应了,然后走了出去。
公孙师傅面无表情地进来,抬头看见陆观涛,眼睛里有点笑意,但面上还是淡淡的,“陆少爷,来了。”
“公孙师傅,”陆观涛倒是笑意盈盈,“您辛苦了。”
“辛苦什么?”公孙师傅哼了一声,把手上的一个夹子随手就丢给了旁边的薛师傅,“小薛子,这是尺寸,按照版型01、02、03给他一样做个两套,你和小谢、小黄、小谭、小冉一块做,一个月内给他做出来。”
“师父!”薛师傅似乎挺惊讶,“可是这是和谐要您亲自做的。我的手艺哪能及得上您?小谭、小冉是只能做边角的,怎么能做衣服呢?而且,那三个版型款式太老了吧……”
“咄!多话!”公孙师傅很威严,“我要给陆少爷做衣服,哪有时间给他做?我让你带着她们做你就做,率裁矗磕侨霭嫘褪嵌嗌倌甑木淇睿心闼祷暗姆荻穑俊
薛师傅有点怕他,唯唯诺诺的应了,“是。”
陆观涛笑了,“公孙师傅,那就多谢您了。”
公孙师傅这会儿脸上才有笑模样,“我这里可有些新款型,就等着你来呢。嗯,不错,你小子保养得挺好,身材没走形,我老头子最爱给你这样的身形做衣服了,穿什么都不走样儿!”
陆观涛哈哈笑,“我就是为了穿您的衣服,才天天健身保持身材呢……”
裴亦萧站在旁边,没人理他,但他却挺震惊。
京城里真是藏龙卧虎,即便你权势滔天,却还是有些人不鸟你,有些地方不接纳你……
他跟着陆观涛和公孙师傅一起,走进了一个工作室。这里就没有外面那么整齐了,不少衣料堆放在一个角落,屋子中央有一个超大的平板工作台,上面也堆放着尺子、剪刀等物品。
公孙师傅让陆观涛站在一个矮圆台上,然后前后左右上下地打量着他。用手卡着尺寸量了一下他的手臂和大腿,点头道:“不错,确实没怎么变样,只是右上臂粗了一分,左上臂粗了半分,大腿围粗了两分,其他地方都还是上次的尺寸,挺好。”
裴亦萧又惊讶了,这都能用手量得出来?而且还精确到分!
“还是一样,做两套不同的?”公孙师傅拿着笔在记录什么。
陆观涛摇摇头,“今年我要做三套。”
“三套?”公孙老头皱眉,“怎么,我老头子的衣服,只要你身材不走形,穿十年二十年都没问题,怎么做那么多套?”
陆观涛哪敢说有一套被毁了,只道:“我不是也要出国嘛?也得到外国人面前显摆显摆咱们炎黄的高级定制。”
公孙老头才笑眯眯地应了。
陆观涛接着说:“公孙师傅,这一位,也得麻烦您这儿给做一套。”他没说“您做”,而是“您这儿做”。想来也是知道公孙老头不会随便给陌生人做衣服。
公孙师傅没有拒绝,看了眼裴亦萧,“这位小朋友看着也还行,陆少爷您的朋友?就给他做一套。”
“谢谢您了。”
裴亦萧看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吃了一惊。他哪来的钱在这里做衣服!给陆观涛赔一套就不错了!“陆哥,我……”他想说,我有穿的,不用做。
但陆观涛用眼神制止了他。
公孙师傅有些不愉,“怎么着,这位少爷还不想在我这儿做衣服?”
陆观涛抢着说:“哪儿能呢?他那是高兴,只是还不太会说话。”
老头子哼哼两句,“要不是看在你亲自带来的份上,我会给他做?”
陆观涛背着老头一再给裴亦萧使眼色,裴亦萧终于压下了想说话的欲望,站到刚才陆观涛站的那个圆台上,老头子的火眼金睛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裴亦萧觉得就像是赤身裸体在他面前一样,浑身不自在。回想刚才陆观涛那闲适的态度,他连忙努力地放松自己。
老头用了软尺,浑身上下给他量了个遍,记录下各种尺寸。整整量了半个小时,才说一声“好了”。
裴亦萧站得都僵了,一听这话,浑身的骨头都想垮下来,却不敢这样。还是保持着很好的仪态,走下了圆台。他没看到身后老头的眼中流露出一点微微的欣赏。
两个人都量完了,老头就开始赶人了,“陆少爷,老规矩,一套一个半月的时间。”
陆观涛特别强调,“那先做最后这套。”
老头怔一下,“您是说,先做这位少爷的?”
陆观涛肯定地点头。
公孙师傅耸耸肩,“您是主顾,您说了算。”
公孙师傅只把他们送出屋子,就说了“走好”。刚才的薛师傅可能已经在做衣服了,没出来。两人穿过静悄悄的院子走出门。
裴亦萧回头看了看虚掩的门上斑驳的红漆,感觉里面的时空流逝得比外面慢许多。
坐上陆观涛的车,裴亦萧才说:“陆哥,你怎么给我做了?我、我的钱只够赔你一套的。”
陆观涛只是轻描淡写道:“没事,衣服来了再说吧。”
裴亦萧刚要说什么,自己的电话就来了,掏出来一看,是裴亦鸣的。自上周留了个纸条说住在天海花园之后,他也给家里去了一两个电话报平安。每次都是沈清莲接的,也是一周没有和二哥说话了,真有点点想念。忙接起来,“二哥!”
裴亦鸣听出他声音的兴奋,也很高兴,“萧萧,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没事儿。”裴亦萧瞥了一眼陆观涛。
裴亦鸣说:“一个星期没见你了,怎么周末都不回家?”
“呃,我……”
“今天回家来吃饭吧?二哥挺想你的,妈也跟我念叨了好几天了。”
一听裴亦鸣这么说,裴亦萧马上点头,“好好好,我今天回家!”
裴亦鸣在电话另一头,几乎可以能想见他那乖巧的样子,不禁笑道:“好,我们等你。”
挂了电话,裴亦萧仍是很开心,“陆哥,我今天回家!”
“也好……”陆观涛神色淡然,“我今天也回政府大院,正好送你。”
这两天陆观涛的态度真的好了不少,裴亦萧有点意外,“那谢谢陆哥。”
他正想讲,要不我晚上也住家里,就听陆观涛说:“我八点半来接你,晚上我们一起回去。”
裴亦萧想反驳,最终还是“嗯”了一声。
陆观涛嘴角几不可见的勾了一下。
回到家,裴亦鸣叫上他就去看电影,两兄弟就《云图》的意义,讨论了半天,直到王嫂喊他们去吃饭。难得裴卫国和沈清莲都在,几个人边吃饭边问了裴亦萧一周的生活学校情况,他一一作答,有条不紊。裴卫国很欣慰。
吃完饭,一家人在客厅吃水果。裴亦鸣正想带裴亦萧出去玩一玩,就听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裴亦萧走到一旁接起,裴亦鸣只听见他低着声音说:“不是说八点半吗?……”
一会儿,裴亦萧回到客厅,有点不安地说:“爸、妈、二哥,嗯,我明天一大早有事,是学校公益协会的,我得回天海花园那边准备一下。”
裴卫国大手一挥,“去吧,在外面多参加点活动也好。”
沈清莲则叮嘱着:“萧萧,学习很重要,但是也不能太累了,啊,要注意身体……”
裴亦鸣心中不舒服,想起裴亦萧说过他早就没和公益协会的人在一起行动。他问:“你开车来的?”
裴亦萧摇头,“我打车回去。”
裴亦鸣站起来道:“我正要出去和朋友见个面,我送你回去。”
裴亦萧似乎有点吃惊,“呃,不用了,二哥……”
裴亦鸣坚持,沈清莲也说好。裴亦萧只得跟着他下去。
一到停车场,裴亦鸣老远就看见了陆观涛的车在那里停着,驾驶座上还有人。他故意当做没看见,走过去开自己的车。
裴亦萧一个劲地往那边看,又摆手,还偷偷指了指裴亦鸣。正被转身的裴亦鸣看个正着,“萧萧,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裴亦萧吐吐舌头。
一上车,裴亦萧就给陆观涛发短信说明了情况。陆观涛没回。
裴亦鸣发动车子,开出政府大院。在后视镜里,看见陆观涛的车也跟在了后面。
开到天海花园,裴亦鸣停下来,侧头认真地看着裴亦萧,问他:“你老实跟二哥讲,是不是……谈恋爱了?”
“啥?”裴亦萧被口水呛得呀,“咳咳咳,没有没有,二哥你怎么这么问!”
“萧萧,二哥是说真的,”裴亦鸣语重心长地说:“咱家这种情况你也清楚,走每一步都不简单。如果你只是随便在学校里牵牵小手、说说情话,那不要紧,一旦当真,可就得看看是什么人。”陆观涛这种人是绝对不行的。
“二哥你说什么啊……”裴亦萧心想,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谈什么恋爱,跟谁?
裴亦鸣再次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裴亦萧在椅子上挪了下屁股,“二哥,你别开我玩笑了,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人?”
裴亦鸣看得出他眼里的单纯,不明何故地松了一口气。半晌,打趣道:“连二哥都不喜欢?”
“哎哟!原来你要说这个,那我当然喜欢二哥了,我还喜欢爸、妈、大哥、小琨琨呢!当然,大嫂可不敢喜欢,哈哈!”
裴亦鸣又有点失望,“原来我不是特别的啊……”
“二哥你怎么了,”裴亦萧发觉有点怪怪的,“二哥,我真的没喜欢谁,你别担心我。你……”他顿了顿,还说了出来,“二哥你是我最最重要的人,我特别特别感谢你。”
“你这家伙,”裴亦鸣又愉快起来,“还挺会煽情嘛。”
“真的,二哥,我没骗你。”裴亦萧很专注地说:“你一直在帮助我,好多事情都是你……总之我真的很感谢你。”
“好了,二哥知道了,”裴亦鸣揉揉那毛乎乎的脑袋,“快回去吧。”
“嗯。”
裴亦萧的身影消失在f栋门口,裴亦鸣才发动车子,不出意料地看见了停在远处的陆观涛的车。
他开始思考,究竟裴亦萧和陆观涛是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裴亦萧不像说谎,那就是真的对陆观涛没有什么独特的感情了……那么……为什么他们会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