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云返回拉马星当晚便收到约书亚的视频通话,得知自他离开以后关于欧米伽星球和梅左基地的消息,而这些消息中,有很多听起来不那么让人愉快。
“你走之后,帝国政府就开始往梅左基地和欧米伽星球加派alpha官员,名义上说的好听,称之为‘友好合作和指导’,是为了人类的共同繁荣,实际上却是想将你的权利架空。欧米伽星球这边我们经营了多年,他们暂时插不进来,但梅左基地如今已经不是我们能说的算的了,估计蓝迪在那里坚持不了多久。”
沈修云听到这些没有生气,只是思考片刻,对约书亚道:“既然这样,就让蓝迪回来吧,把梅左基地还给他们。”
“你是说就这么放弃?可是梅左基地的地理位置对我们来说很有用,欧米伽星球虽然建设多年,但毕竟只是一颗孤星,一旦哪天帝国政府翻脸不认人对我们进行封锁,到时候局面会很难办。”
沈修云又何尝不知道梅左基地重要的战略位置,它与欧米伽星球相连的航道上分布着十几个小行星,而且都是属于私人的荒星,只要想办法都可以买到手,到那时他们便能在这条航线上建立起一条完整的行星带,实现自给自足。而欧米伽星球与梅左基地又处于星际帝国边缘位置,远离拉马星球,并且和虫族的势力范围相距较远,算是安全的腹地。
最重要的一点,是梅左基地对于omega的精神意义,它是omega的集中营,是omega作为被压迫种群的耻辱和符号,甚至人们只要一提起梅左,就会自动联系到omega。沈修云如果有朝一日想成为omega的领袖,连梅左基地都无法掌控,又有什么底气让同族的人跟随他的脚步?相信帝国政府也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出梅左基地对于沈修云他们的意义,所以才会盯得这样紧。
“失去是为了更好的得到,今天放弃梅左基地,是为了来日更漂亮地将它取回来。更何况明天就要去议会和那帮alpha贵族们谈判,我不想让他们抓到把柄,说我们擅自接管梅左基地,生有反心。”
约书亚没说话,透过通讯视屏认真地看了沈修云一会儿,突然笑道:“修云,我现在倒是很好奇你在前线经历了什么,怎么感觉越来越阴险狡诈了。”
沈修云心道,怎么可能不变,跟那样一个心思深不可测的人天天泡在一起,就算不变成狐狸,也能给训练成会掏三个洞的兔子,否则被人吃了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约书亚调侃够了,又对沈修云说:“对了,修云,米菲生了,是个omega男孩,她嘴上不说,背地里却高兴得手舞足蹈,非要让你给孩子当教父。帝都的事弄完了就回来一趟吧,大家都很想你呢。”
沈修云这下有点尴尬,他上辈子是个刺客,除了那个满肚子心机的七皇子,没有人敢招惹他,更别提会有人想念他,并且这么直白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弄得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约书亚被沈修云别扭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但是只笑到一半,就被无情地断掉了通讯器,害他只能对着空空的屏幕干笑两声,无奈摇头。
就在沈修云和约书亚通话的时候,远在几公里外的皇家墓地却在这深夜里迎来一个访客。
访客独自站在一樽看上去明显是新造的墓碑前,将手中一束白色玫瑰花放下,接下来几个小时,他都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坟冢前,好像只是没有知觉的雕像。
这个访客也许还不知道,此时正有人远远地看着他。
“多特殿下,我们已经确认过了,那人的确是洛迦殿下,似乎在祭奠他的母亲。”
干枯的大树后面转出一道人影,猩红色的长袍,印有金色的图纹,象征教会中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地位。
三皇子多特遥看墓地的方向,眉毛一挑,这使他原本就瘦尖的脸显得更加清高刻薄,“什么样的祭奠,要一动不动站上几个小时?更何况……还是个空坟?能不能让我们的人再靠近一点,看看他有没有自言自语什么有趣的事。”
旁边的一个小士兵毕恭毕敬道:“回三殿下,墓地周围似乎有七殿下的护卫,我们不敢离得太近了,怕被发现。”
“护卫?”多特缓缓曲起削薄的嘴唇,露出一丝笑容,“看来我的这位七弟能量还是不小啊,想要对付他好像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明天的议会恐怕又会是一场精彩的好戏呢。”
夜色愈深,多特又在这里看了一阵,懒洋洋打了几个哈欠,然后吩咐几句就转身离开了,而墓地里的皇子依旧站在月光之中,周围极其安静,偶尔几声不知名的鸟叫,或是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将气氛衬托得更加荒凉诡异。
就在那些被多特留下来监视他的人以为,七皇子会永远这样静立下去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他抽`出腰刀,然后一下狠狠扎进坟冢前的泥土里。雪亮的刀身半没入土,七皇子洛迦扶着刀柄,单膝跪在地上,头垂得低低的,浑身颤抖,似乎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久久没有起身……
沈修云和亚比该之前有过约定,只要这一次能成功援助约瑟,他的欧米伽盟军就可以被帝国军收编,成为继荣耀,使命,光明三大兵团之后的第四大兵团。而亚比该也的确信守承诺,沈修云回来后便立刻以皇帝的名义发布国王令,确认欧米伽盟军的合法性。
但星际帝国毕竟不是君主专制国家,国王令对议会的法案拥有一票否决权,却没有一票肯定权,想要让法令生效,还要经过议会多数票通过。因此等待沈修云的,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这一次参加帝国议会,沈修云没有乘坐安排好的飞行器去议会大厦,而是在天尚未大亮时,穿上隔离兜帽独自离开。踏着晨露走在街头,不得不说,拉马星球现在和几年前比变化很大,城市建设因为战争的影响显出几分破败萧索,一些大型娱乐场也都关了门。街上穿隔离装的人不在少数,仔细一看,竟然大多都是由欧米伽星球出产的。而这些身穿隔离装的人,其中有不少都是omega,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看到的现象。让沈修云觉得可笑的是,他途中经过几家店铺,都是当年他在拉马星遭到围捕时躲避或者与帝国军交手的地方,如今这些店铺的老板竟然将沈修云的肖像挂在门前,作为噱头招揽生意。
隐匿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沈修云心境不禁有几分触动,他裹紧了身上的兜帽斗篷,继续前行,恰巧听见走在他身后两人的议论。
“听说这回约瑟将军的荣耀兵团能够活着回来,都是那位omega将军的功劳呢。”
“是啊,现在新闻里说的都是这个,omega当兵比alpha还厉害,简直不可想象!”
“这算什么,你知道欧米伽星球吗,听说那里omega还能参加工作呢。”
“啧啧,时代变了,omega中出了个帝国将军,这是要翻身了啊……”
“是啊,我弟弟就是omega,把这位将军当做天一样来崇拜。现在好了,这个将军进了议会,希望以后能多通过一些对omega有好处的法案吧,前一阵的那个什么omega买卖合法真是太他么坑爹了,我弟弟当时差点被抓走,妈的!合法个鬼!”
就在这时,街边一家刚刚开门的饭店门口传来吵嚷声,一个饭店员工被老板凶狠地推搡出来,摔倒在地,只听饭店老板骂骂咧咧道:“现在omega都跑出来冒充alpha骗工作,让上头抓了又要被罚款。什么时候隔离披风也能随便卖啦,真是的,都是那个什么欧米伽星球闹出的乱子……”
被推出来的年轻人身上裹了件灰斗篷,沈修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件模拟alpha信息素的隔离装。年轻人从地上爬起来以后,不甘心地向饭店大门瞪了几眼,不过也无可奈何,帝国律法至今仍然禁止omega工作,这老板不去举报他已经算是厚道了。
周围有很多人围观,有些人看笑话,有些人则同情叹气,沈修云默默看了眼年轻人离去的落寞背影,这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
沈修云没有回头就感觉到了那份熟悉的气息,神色微微一变。
“修云,我想跟你谈谈。”洛迦也和沈修云一样,穿着一身连帽斗篷,斗篷领子竖得很高,挡住了半张脸。
沈修云:“谈什么?”
洛迦:“有些话,我觉得还是应该和你说清楚,特别是在去议会之前。”
沈修云看了看洛迦,“好,我们找个地方。”
洛迦却说:“不,若是要说些不想让人听到的话,安静隐蔽的地点永远不如这样嘈杂的街道。”
于是两人并肩而行,周围行人越来越多,都是赶着往议会广场的方向去。喧嚣掩盖了他们低声的交谈,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人群中穿着最为普通的两人。
沈修云神色淡淡:“有什么话,七殿下请说吧。”
洛迦:“修云,你怀疑我,对吗。”
沈修云:“我一直都没相信过殿下,又何来怀疑。这次殿下也算立了大功,地位恐怕已经没人再敢撼动。今天只要议会那些元老信守诺言,让欧米伽盟军获得合法番号,我们各自达成所愿,便可以就此分道扬镳了。”
洛迦脚步一顿,在后面一把拉住沈修云。
沈修云皱起眉头,回头看洛迦。他闭着眼睛,所以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是通过他手上的力道,沈修云还是能察觉出,此时洛迦的心情似乎并不那么平静。沈修云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洛迦忽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他的脸色不好看,看上去憔悴消瘦不少,仿佛经历了一场重大打击。
“修云,你那天晚上问我是不是假的,如果我现在想解释,你还愿意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