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拿到保送名额的当天,高舜的班主任还特地找他谈了谈话。
一开始高舜以为班主任是想看他无父无母一个人,担心他没有人商量这种“重大”的事情,选学校和专业容易出纰漏,特地来指导指导他的。谁知道几句话听下来,话里话外居然是让他放弃这次保送名额的事情。
高舜闷着声,杵那里听着他们班主任说了半个多小时,话里话外都是为他好的意思,大概意思分为两个方向,第一,高舜不要这个保送名额,凭自己的本事,完全可以考到这几所学校,而且专业也会更好,不会像现在这样,保送的方向有一定限制;第二,高舜自己参加高考的话,保不齐能抱一个高考状元回来,对他以后的路也好,对学校也好,这可是件双赢的事情。
高舜班主任看自己说了那么长时间,高舜一直保持沉默,终于也察觉了点不对劲的地方,她顿了顿,露出一个慈和的笑意,这对她来说,是真的很难得,高舜在这个班里呆了快三年了,看见这笑容的时候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高舜,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想的很简单,这个保送名额我也要,高考考试我也参加。”如果真考了个状元一类的,那谁也不亏,他被保送过去的学校自然也更高兴,如果失利,也有退路。
其实主要是高舜实在想从这种紧张的高三氛围里暂时解脱出来,因为他需要大把的时间帮汪洋拉成绩。以目前他们学校里这种变态的高压教学来说,没有保送,他就绝对不可能挤得出时间。
高舜班主任的脸忍不住沉了一下,随即又调整了笑意,“高舜,你知道,人有时候一旦有了退路,就不会拼尽全力。而有时候,成功就差那一点点你保留的力。”
潜台词是,你有了保送名额,怎么可能还会在接下来七个多月的时间里拼尽全力呢!
高舜自然明白他们班主任讲得有道理,但实际上,他想学的专业就在保送提供的专业里。他如果在这段时间里只顾着自己,拼尽全力去博一个什么状元的名头,远远没有将汪洋的成绩拉上来重要。
如果他真的只有十九岁,或者,他从没有遇见过汪洋,他可能还会听他这班主任的,而现在……他自然只能说抱歉。
高舜的班主任最后是黑着脸把他给送走的,随后又把徐英给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等到三天后,高舜将自己的选择的学校专业交上去后,他们班主任脸色稍稍缓和,但对他却终究失了往日里的关怀和热心,只淡淡摆手让他走。却没有让他叫徐英过来,转过身把高舜选好的学校和专业从备选项目里划掉,递给了隔壁班的班主任去了。
踏出门的瞬间,高舜明白徐英是被班主任说给自己听的那通话给说动了,或者还会加上几句,高舜现在拿了保送名额,拼劲肯定就下降了,这是你的好机会,斩断后路,给自己一个全力冲刺。
而或者……真正说动徐英的不一定是这些,高舜想起那回看舞剧的事情。
一个多月后,保送的事情尘埃落定了。公示名单出来那天,看到屈震一整天都腆着笑脸在徐英面前晃悠,徐英的神色并不是那么好,但看到屈震那股偷着乐的模样,也还是忍不住失笑。笑容掩去了眼底的一些落寞。
而名单最后递补上来的那个名字,高舜好事的在背后自己搜了搜,竟发现那是他们班主任的一个外甥。对于这种结果,高舜嗤笑了一声,其他人也没多说,只把屈震那个二傻叫过来提点了几句。
起码屈震得真的明白,人家姑娘为了他到底放弃了什么。屈震沉默了一下,情绪也变得有些沉重,再也提不起高兴劲儿来了。
时间又一晃,高三的第一模拟考来了又走了,虽然差值没有以前那么夸张了,但是高舜依旧把持着第一的名头。徐英在这次考试中却有些失利了,虽然还是全校第二,但是到了这地步,大家都知道,校际排名已经不是他们争的东西了,他们在高考那根独木桥上,任何一个参与者都是他们的对手。
相比于徐英的这种微弱失利,汪洋那边的成绩倒终于有了些可喜的提升。可见,这后面几个月高舜的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段还是有效的。
模考结束后,高舜的学校顶着各方压力,又给一群高三生补了快两周的课,赶在过年前两天的时间,才给他们放了假。
而汪洋则在第一轮模考结束后,人就跟着林翰的舞团赶赴沿海和北边几个一线城市去了,两周时间辗转了五个城市,几乎每个城市只呆得了两天,但舞剧却排了两场,也就是说,舞团里的人,除了在路上,就是在舞台上。
因为这出舞剧在业内获得的好评,本市的电视台还特地给林翰递了邀请函,想让他们的这出舞剧从中截取个七八分钟的段落,在市里的春晚上当一个节目上。
林翰舞团里几个主跳都倒十分乐意,但一众群舞和龙套却不怎么想干了,这在外奔波的两周已经足够累了。而且人家电视台也说了最多截取了七八分钟的段落,还不知道会怎么截呢,本来他们和几个主跳就不是一个档次的,这他们也知道,但人谁没点为自己打算的心呢不是?
主跳们上赶着想去,那是因为不管怎么截,他们肯定都能通过这个节目在本市里大大露脸,打响一些名气。但他们呢?在这出舞剧里原就不算露脸的角色了,再这么一截取,到时候被连个背影都捞不着。
索性,林翰对这出舞剧的热情也随着各种吹捧走到极致后,开始有点下滑。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最好的作品应该是下一部,而不是这一部。天天捧着这部舞剧再怎么折腾,也就那回事了。
所以,本市春晚的事情,林翰就给拒了。
沿海s市最后一个巡演点结束后,汪洋也终于赶在年前回来了。
这是高舜和汪洋在一起后过得第二个年,虽然两人都有意想让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年,能一个过得比一个更好更有意义。但显然,历经三个多月的苦海折磨后,这个年节两人实在都提不起什么精力去折腾,只想安安静静地好好休整几天。
于是,两人毫不客气地放假第一天,互相搂着缩在被窝里昏天黑地地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两个人才磨磨蹭蹭地爬了起来。
洗漱一通后,开始出门觅食,顺便采买年节里要用的东西。
因为明天就是除夕,很多上班族也是临近这个时候才放假,而各大商场里也借着这最后的一点时间再次扩大力度做促销,所以街上人足足比平日里多出十倍不止。
两人对这个年节也不准备怎么操办,一应该有的东西买买齐全,食物囤积足够,整整能宅在家里窝上个五天六天的,两人就觉得很满足了,唔,或者还会做一点亲亲抱抱滚床单的美好小情|事。
但终究,两人没能如愿地这么美好而颓废地过完这个年,年初三的时候,屈震领着徐英,两人狼狈地出现在高舜家门口。
“你们俩这是什么节奏?”高舜双手抱胸,审视地看着屈震。
屈震动了动嘴,一副不知道从何说起的表情,他懊恼地耙了耙头发,道:“舜哥,能先让我们进去不?”
高舜侧着身体让两人进门,进门过程中,他留意到两人之间有个小动作,徐英去拉屈震的手,屈震下意识就回握了一下,后又触电一样甩开了。
汪洋还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居家服,他本以为来的不过屈震一个人,结果从屋子里蹿出来的时候发现还有个女的,当场惊讶了一下,又蹿回去换衣服了。
高舜给两人端了热茶,然后冲屈震使眼色,让屈震跟自己去卧室里说清楚怎么回事。顺便把换好衣服的汪洋给提溜出来招待徐英。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屈震抹了一把脸,“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了!主要是那小丫头玩不开,不就陪她看了几场电影看了一出舞剧嘛,就整的像我俩处对象了一样。这不,一模前,我跟六班一美女处上对象了,她就跟疯了一样,天天跟在我身后追着问我到底什么意思,你说我能什么意思?不就这意思吗?”
“……”高舜锋利的眼神在屈震身上逡巡了一圈,不做评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手臂,“那今天又怎么回事?”
屈震撇撇嘴,在高舜的眼神下,止不住地觉得心虚,“我约我对象到中环去看电影,谁知道那么巧,预见她跟她爸妈也出来看电影。她一看到我跟我对象……在亲嘴,就不顾她爸妈在场,冲上来甩我耳光……”
屈震向来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主,这一耳光下去他虽然有些懵,但也知道及时地控制住事态。看到是徐英,又看到她背后站着跟她有几分相似,此刻正一脸震惊的中年夫妇,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当即就反应过来,开口用对陌生神经病的语气对徐英说话,同时不断地给徐英使眼色,想帮徐英在她父母面前圆过去。
可惜他那新对象不配合,徐英也不配合。他那新对象当场就发飙了,徐英也不是省油的灯,指着他新对象就骂狐狸精。
徐英的父母看打扮应该是小知识分子的那种,在旁边看女儿毫无缘故地冲到一个少年人面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就已经够惊讶的了。
结果没几秒钟,他们就见识到了他们一向引以为豪的知书达理的女儿跟着另一个不三不四的小姑娘骂起了街来。骂街的内容听了没几句,徐英的父亲就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当场气得脸发白,上前拉住徐英就给了她一个巴掌。看得屈震有些懵,随即也没想太多,上前就把徐英拉到自己身后护了起来。
再后来,事态的发展就越来越不受控制。发展到最后,变成徐父不停叫嚣着要杀了徐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徐母不停地在一旁一边哭一边骂女儿不争气。徐英自己则惨白着一张脸,倔强地非要站在屈震身边。
屈震也一时冲动,担心徐英父母真的对徐英做出什么来,便拉着徐英从中环影城跑了。跑出来后,他们才发现,他们其实没有地方去。屈震如果带徐英回家,不用半小时,他父母肯定就会把徐英的父母叫过来。
想来想去,他最后把徐英带到了高舜这里。
屈震说完后,脸上之前刻意装出来的玩世不恭便再也装不下去了,他往地板上一躺,“真他妈操蛋,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高舜看他的样子,打心眼里觉得看不上他这副作态,明明从高一就惦记着人家小姑娘了,结果熬到高三才敢正视自己,好不容易跨出去了一步,把人家姑娘撩拨的动心了,临到了,又变成这副怂样。
他走过去,踢了踢他的大腿,“你后面准备怎么办?”
屈震嘟囔,“怎么办?我能知道怎么办就好了。”
高舜也跟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我最近给汪洋补习呢,你要是有时间也跟着来吧。”
屈震掀起眼皮子看了看高舜,微笑,“那敢情好,有大神给补习,怎么着也得来啊!不过这也解决不了眼前的事情啊!”
两人在卧室里又呆了会儿,屈震才从地上爬起来,“出去看看那丫头!”
结果等到出去就发现只有汪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屈震狠狠一怔,“她人呢?”
“哦,她说她先回家了,怕她爸妈担心什么的,她让我替她跟你们说一声谢谢。”
“她走了?”屈震愣愣地重复,顿时急红了眼,“你居然让她走了?你他妈知不知道她现在回去她爸妈会打死……唔!”
屈震话说一半,被高舜一拳打在了肚子上,剩余的话一下就被打散了,“你他妈冲谁发火呢?”
“卧槽!你居然打我?”屈震的理智全部被烧掉,转身扑向高舜,被高舜毫不客气一脚踹肚子上。
汪洋傻愣愣地,这才反应过来,看高舜踹出的那一脚,简直替屈震感到疼,他哥下手从来不手软,那滋味儿……啧啧!
高舜将屈震压地上一顿老拳之后,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子,担了担灰,看着蜷缩在地上呻吟的屈震,屈震脸上的神情除了痛还是痛,但眼底却带着一些痛快,似乎,他早就需要这些疼痛来震慑或掩埋其他的东西。
“嘶……要不要这么狠!”
当天,屈震是带着一身伤走的,走的时候还毕恭毕敬地给汪洋道歉,说自己不该迁怒。
汪洋一边同情一边怜悯的表示没关系,他不太介意。其实他心里在说,卧槽,这人真惨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同一天被打量两次,先被自己心上人甩了一巴掌,然后又被自己兄弟给暴揍一顿,再可怜没有了好么!这样的人,他怎么生的起来气呢?
年节七天假结束,高舜和汪洋双双返回校园。
汪洋那头开始准备从三月份的艺考事宜,他选的几个学校基本都是在s市,通过上一个暑假在那里集训,汪洋感受到比起首都,显然s市在这方面更合他胃口,以后发展起来应该也会更好。
而高舜一早选定的保送学校也在s市,虽然单轮综合排名,似乎根本比不上首都的两所学校,但是胜在他选得专业是他喜欢的,又是那所名校里的支柱专业,在国内的排名也隐隐超越首都那两所名校的同专业。
二月过完,三月初的时候。汪洋是真正地进入了一种备考的状态,除了文化课的提升一步步稳固外,舞蹈那一方面,据他老师说,舞剧之后提升得非常快,到现在,他几乎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给他了。
三月上旬过完,汪洋便要收拾了东西去s市参加艺考了。高舜本想陪同,但却被突然到来的一个人给截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