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丹阳区一中高档住宅区。
一个穿着打扮比较考究,但依旧遮不住身上匪气痞性的中年男人,被小区的保安拦在了外面。他脸上越来越反感的表情和额头不停暴起的青筋,正昭示着他的即将告罄。
“这位先生,我们已经排查过了,我们小区的住户中并没有侯明兰这个人,我们不能放你进去。”保安规规矩矩地将男人给扫地出门。
男人皱眉开始爆粗口,耐性已经用尽,“干你妈的,我昨天才看到她进了这里面,怎么可能不住在这里?当老子好糊弄吗?”
负责与他交涉的保安显然也很无语,除了尽责地不让他进门外,倒也不想多搭理他,但显然,这不是一个懂得见好就收的男人,他开始对保安动手动脚,而且,显然这男人是个练家子,几下就把小保安给弄得节节败退。
保安室里的其他保安见状,卷起袖子围了上来,不一会儿,六个保安对上这个男人,一共七个大汉,在小区门口摆起了乌龙阵,对峙上了。
这一耽搁,保安室里负责给出入车辆扫牌拉安全杠的人都没了,小区中要出门的业主,都开始排着车队在大门里面按喇叭。
一位戴着墨镜的女业主探着脑袋在那里喊,“小李,你们今天怎么回事儿?还让不让人出门了?这后面一堆等着上班上学送孩子的呢!”
被叫到的保安回头苦着脸解释,“王主任,你们稍等一会儿,这门口有不法分子在纠缠呢,为了保证你们人身财产安全,怎么,也得等我们制服了他。”
被叫到王主任的那位女业主一听,有些乐了。他们住的这个小区,虽然不是本市顶级住宅区,但是也是小洋楼和多层住房相结合的中高档住宅区了,住了这么多年,还从没遇见过大早上,门口有非法分子纠缠的。
排在后面的其他业主也觉得这保安的话有点意思,纷纷下了车,走到大门外准备观摩观摩他们说得不法分子。
结果这一群人刚走到大门边,冒个头,那个一直纠缠的男人似乎意识到事情走向有点奇怪,立即偃旗息鼓,收敛了一身嚣张劲儿撤了。
众位业主眯着眼在那里看着那男人走远的身影,“就那个男人?”
众保安点头,对这男人忽然就甩开了他们跑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就他,一直在门前纠缠,非说要进来找一个叫侯明兰的女人,但是我们排查了电脑里业主的入住信息,咱们小区里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女人。”
堵在门前的这些业主们听了,脸上也有些乐,“我怎么觉得这名字听着有几分耳熟啊?指不定是咱们这里哪家藏得娇呢,名字根本没登记在业主名册上,咱们在场的,有谁认识不?”
众人正在摇头间,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道:“凤丽?你怎么了?那个叫侯明兰的你认识?”
见众人一起看过来,李凤丽随即恢复笑脸,得体的妆容掩盖了她脸下那一瞬间的苍白,她摇摇头,“不认识,我也就是觉得好像有几分耳熟。”
“再耽搁要迟了,我先送两孩子上学去。”李凤丽忽然指着手表道,众业主回神,立即意识到他们为了看热闹已经耽误了时间,赶紧让保安把安全杠拉上去让他们的车出去。
随着安全杠的拉起,车队一点点地驶出小区大门,然后顺着大门外的四车道分流到各个方向去了。
车上,李凤丽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的一双儿女,第一次眉头紧紧蹙起,心神有些失宁。
将双胞胎送到学校后,李凤丽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车中,从车匣子里翻出一包烟,盯着看了很久,还是将烟塞回去,她微微抿了一下唇,开车回到自家小区附近,却不进门,一直在周围兜圈子,想要找到早上的那个男人。
但是早上那会儿,她也不过在人群中看到对方的一个背影,当时根本不觉得眼熟,但现在越回想越觉得那个人好像有点像她曾经熟悉的某个人,但到底是哪个人,她又不能确定。
一整天转下来,李凤丽也没找到那个男人。
而当她晚上去学校里接了自己一双儿女回来后,路过大门时,又听到保安们在说那个男人在她接孩子的档口又来找了一次侯明兰,看那人信誓旦旦的样子,好像百分百确定他要找的人就在这个小区似的。
好不容易,保安们用报警为威胁,将那男人给弄走了,但这么折腾下去也不是办法,尤其那男人虽然包装得人模人样,可那通身藏也不藏不住的匪气流氓劲儿,怎么能瞒得过我们火眼金睛的保安班子。
于是,一众保安正凑在一起商量着,是不是借小区里的广播播一则寻人启事。
李凤丽在旁听着,眉峰又隆了隆,但依旧什么声也没出,静默而优雅地开着车进了小区,如同她这近十年里每天所做的那样。
第二天一早,那个男人又一大清早在小区门前闹了一通。闹事的时间点和昨天差不多,但李凤丽却刻意错开了昨天的出门时间,在家中耽搁了一会儿。
出门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走了,而小区的保安们已然无奈,只得通过小区广播全区寻找那位叫侯明兰的女人。
早中晚各播报了两遍,晚上汪前和回家时,听到小区广播里播着这种怪异的寻人广播,还有些诧异,问李凤丽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凤丽倒是表现得很淡然,只把自己听到的一些东西说给了汪前和。桌上两个双胞胎也乐呵呵地将这事儿当趣闻,挣着抢着要告诉汪前和。
寻人广播播出后,依旧没有人去保安处承认自己就是侯明兰或者说认识侯明兰的,保安处的人本准备将这寻人结果告知来寻人的男人,谁知这男人就像风一样消失了,再没有出现过。
但侯明兰在他们小区里却出了名,有之前说侯明兰这名字听着耳熟的业主自己查了一通,在网上查出无数个侯明兰,但其中最出名的还是十多年前出现在g市颇受关注的那个侯明兰。
虽然众人也不能确定那个男人找的是哪个侯明兰,但是,显然g市那个又狠又绝,还十分具有戏剧性的侯明兰更能引起大家的兴趣。
再听一下保安们描述的来找侯明兰的那个男人的长相做派,八卦心浓厚的业主们纷纷认定,这男人找的侯明兰就是g市那个侯明兰。
于是,李凤丽时不时在自己的牌友圈和敦亲睦邻的过程中,听到这些人说道:“诶,你们说那侯明兰到底在不在我们小区啊?”
“这鬼能知道。你没听九栋的乐音说吗?这个侯明兰可不是什么干净人,坐过牢的。就是在咱们小区,她敢站出来承认吗?”
“也是,听说这女人奸猾着呢,她老子兄弟一个没跑掉,就她一个人是关了一年就出来了,你们说凭凭都是做了一样的事,怎么就她能这么轻巧就出来?可见奸着呢!”
“何止奸,简直是又毒又狠,你们说得还只是她家倒台时的事,你们知道她老子在的时候,她的做派吗?啧啧,说出来能吓死一车人!”
“真的?你从哪听的?说说说说。”
“我老公原先就是g市的,当年侯明兰老子倒台的时候,我老公刚在g市闯出点名头,这不,这些事情也都是他在酒桌上听来的,听说啊……”
侯明兰各种又狠又毒的故事说完后,满足了一轮八卦心的牌友们纷纷站在道德人性的制高点上,既同情又悲悯地结论道:“可恨可怜又可悲啊!”
“主要啊,是这命不好,这侯明兰说来也可怜,从小就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自己长歪了长扭曲了都不知道啊,还以为自己有多人见人爱呢!可见家庭教育对下一代的重要性……”一个做教育的女人升华了主题。
“是啊是啊……”
“诶?凤丽,你这都糊了,你怎么还摸牌呢?”坐在李凤丽旁的一个女人忽然道。
李凤丽回神盯着面前的麻将,硬是咬牙挤出一个笑容,道:“看我,听故事听糊涂了。”
“不怪你,要怪就怪这侯明兰,可悲的女人啊!”一牌友说笑。
李凤丽一口牙快要咬烂,但还得端着一张优雅的笑脸,她这辈子听过各种评价她的话,又狠又毒,她听过,不过当年也只有一些小人物敢在背后说说。
她虽然痛恨这种评价,但时至今日,这份评价她也就认了。但是,可可怜?可悲?这也是说他李凤丽的?
李凤丽这辈子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听到这种评价!她将牌用力一推,脸上堪堪还能挂住一抹笑,“头疼又犯了,不玩了不玩了,我回去休息一会儿,接孩子去了。”
就在李凤丽一边头疼打着侯明兰身份来找自己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是敌是友?到底什么目的?一边对小区中各种侯明兰的流言越演越烈抱着极大的不安和忧心,因为今日的流言滚得越大,到有一日真相被戳穿,代价就越大!
不!不可能!李凤丽狠戾地在心中否定,这世上只有李凤丽了,可没有什么侯明兰了!
不管那个男人是谁,都不能再出现!
就在李凤丽暗暗下了一些决心的时候,高舜这边也并不是闲着的,几乎所有沾着高舜关系的事情,都不断朝好的地方发展起来。
袁立那边的抱陈家大腿的事情基本敲定了,袁立本人也因为这事儿被自家老子和公司里的元老高看不少,连带着他对高舜越发有看重。
而高舜这边,洛奕弄得那个小公司忽然接到一笔合作订单,是给一个国外小众品牌做贴牌加工的,工艺不复杂,找几个工人弄一套设备,在找个厂房就能做起来。他们的小公司终于从空壳皮包公司向实业工厂转变。
高舜几乎是听到这事儿的一瞬间,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本来他是不想让洛奕接这单子的,但谁知洛奕一听对方自己介绍是高舜介绍过来的单子时,便已经一口应下,还正儿八经地签了合同。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推反倒显得矫情。于是高舜便也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找了袁立,经他介绍,弄了一套二手设备,然后租了间仓库,招了几个工人,一个实业厂房也就这么拉了起来。
洛奕这小子开学以来,还是那副德行,隔三差五的不来上课,成绩也永远在后面吊着,他自己似乎心里有什么想法,并不把成绩一类的放在心上。所以比起高舜,他的空闲时间大概多到可以甩卖的地步。
所以厂房拉起来后,高舜将各种人事管理和质检上的问题全权丢给了他。
不过这大概也正合了洛奕的意。长时间这么半生不熟地接触下来,高舜对洛奕也有了几分了解。
洛奕的亲妈确实是小|三,只是这小|三当得其实并不地道,人家只卖肉不卖灵魂,给洛奕老头当小|三,是洛奕老头提出来的。而在她之前和之后,甚至与她同时期的,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小|三。
洛奕的亲妈也知道这点,只是,刚好她需要钱,就应了。
当了三五年后,洛奕的亲妈成了一众小|三里,唯一一个给洛奕的老头生下外室子的女人。据说,当洛奕亲妈知道自己怀孕后,第一反应是要去打掉孩子,是被洛奕的老头给拦下的。可能是洛奕的老头看不过她对自己的不在乎,故意使得招儿。
但最后,当她生下洛奕后,自觉钱已经攒够了。足够她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追逐灵魂的时候,把洛奕老头给踹了,洛奕也丢下了,自己一个人背着包袱就走了。
而可能正因为洛奕亲妈这种洒脱不在乎,反而使得她成为他求而不得的女人之一,让洛奕的老头反而有点心心念念的,洛奕也被他接回了家去。
这种丈夫在外风流了,还把风流的种子带回家的行为自然让正室怒从中来,但是洛奕的老头一向死猪不怕开水烫,如果正室一气之下选择离婚,可能更顺了他风流天下的愿望。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正室接纳了洛奕,但是这种接纳是什么接纳,基本也能想到。
而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洛奕,除了他这老头还真心教他一点东西外,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把他往纨绔傻子上养,他自己在此之前,也每天闲的蛋疼,各种想钻营他老头和他老头手中资产。
跟高舜走到一起后,被高舜三五下那么一激一损,再一调|教,人反而不那么见天儿地做白日梦了。
直到现在,弄出这么个实业小工厂,让他开始干上了点正事。
事实证明,虽然洛奕在他那家里基本被当成草包养,但他老头也确实有点本事,随便的一些指导,也足够他玩转一个小工厂了。
等到第一批半个月交单的时候,他已经又从袁立一些人手里接二连三地接到一些其他的外贸加工贴牌的单子了。
除此之外,最让高舜打心眼里觉得越来越舒坦的事情,大概还是要数汪洋的变化了。
陈家最后还是通过舞蹈班给汪洋插了一个特备指导老师过来,但因为高舜没有跟汪洋提过陈家在饭局上的话,而汪洋也一直以为是舞蹈班照顾自己这么大人还混在一群小屁孩里,所以破例给他弄了个特殊指导,再者,这特殊指导其实也并没有特殊到哪里去,因为练来练去,汪洋毕竟还只是练一些基本功罢了。
人家这特殊指导基本也不太出声,也就偶尔在汪洋压腿拉筋时,会说一些基本的舞种和常识给他听。
所以汪洋也并没有把这事儿往心里去,自然也就没有跟高舜说。
两个多月下来,汪洋的舞蹈基本功基本不知不觉里,就都捡了起来,整个人因为有了目标和拼劲,身上的变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展着。
以往,汪洋改换了衣着和发型,但身上常年混迹各种地痞小流氓间形成的气质还是留了一些下来,而今,因为重新练上了舞蹈,骨骼磨砺,一些自小就被他母亲培育的气质重新凸显出来。
如果,在此之前,汪洋还只是脸孔明艳能吸引人的目光,那现在,汪洋就是已经进入了雕琢工艺的璞玉,正一点点展现他的光芒。
时间不急不缓地翻着页,一转眼,又是新的一年元旦。
元旦期间,汪洋提出不再去跟那些小屁孩儿们混了,他现在基本功已经捡了回来,但是还不是很扎实,还要磨练一段时间,他想这段时间,先在家里练着,等扎实了,再进高一些的舞蹈班。
高舜微微想了想,当时并没有给出答案。
但是元旦过后,他就将汪洋不睡的那件小客房给改造了一番,地上铺上了实木地板,确保冬天光脚踩上去也不会有冰冷的感觉,四面墙上贴满了整面的镜子,第一间专属汪洋的舞蹈室就这么建成了。
汪洋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激动地蹦到高舜身上,狠狠啾了一记高舜的嘴唇。
高舜半倚在门框上,抱胸莞尔。
“这样就高兴了?”
汪洋唔唔地直点头,脱了鞋袜光着脚在里面走了一圈,然后又回来挂在了高舜身上,双腿盘着高舜的腰,高兴地直唤:“哥,哥。我真太高兴了!”
高舜单手拖着他,笑得颇有深意。
心想,这才哪到哪儿,他还没有告诉他,自己给他请了个家庭舞蹈教师呢,也是通过袁立介绍的,暂定的是每周来一次,等到后期汪洋的各方面都稳步了以后,在做进一步安排和调整。
元月中下旬,h市的高中又迎来一次全省统考,考试前两周,高舜又抓来了汪洋恶补各种知识点,同时圈划各种考试重点。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汪洋睡得呼噜噜的时候,高舜收到一封邮件:第一阶段计划已完成。
高舜看着屏幕上跃动的几个字,唇角微微勾起,正好现在他放假了,可以空出来时间了。
高舜黑眸里闪过一丝冷意,手指覆上键盘,开始轻捷地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