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拥而上,范晨略有迟疑,但他见惯了大场面,身边的又都是同学,于是微微一笑,淡定的在众人簇拥下缓缓入场——走红地毯大约也就这样风光吧。
摩西分海,所到之处海水尽退,靠的是神的威力无穷。
孙悟空入水,一颗避水珠法力无穷,是法宝显威风。
而范晨在众人簇拥下一路缓缓走来,迎面而去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退到两边,近似仰望,又似回避,君临天下,莫过于此。
这是名人效应,上林嘲讽的笑笑,想着。谁也不比谁差多少,但没由来的矮人一头,不过因着他是名人,气场强大。
端了一杯茶,在柱子后静静观察。近距离看来,范晨比海报上更出彩。
俊美星目,五官标致,他有一双飞入鬓角,微微上挑的眼睛,通常人们认为拥有这样眼睛的男人花心多情,不值信任。然而他略显忧郁的眼神充分弥补了这一点。虽是笑着,却淡淡疏离,目光流转,有着丝丝茫然。是那种即便发呆都让人心疼的长相。
并不是所有女生都花痴,都能不顾一切去犯傻。上林没去迎接皇上驾到,旁边也有不少女生矜持的,默默观察。
有人说:“切,我就瞧不起众星捧月似的献媚,也不是没见过明星没见过帅哥,至于嘛?都一样的人,我却看不惯这种下贱样!”
上林不由得纳罕。听声音娇滴滴,怎地说话这般尖酸刻薄?
她站在柱子后面,光线打不着的地方,一般人还真注意不到。
心里合计着,往外走一步吧,免得被人误会听墙角。
然而对方仍有没发表完的意见,哼了一声惊道:“哎,那不429的人?”
她的同伴搭腔:“当真呢,我看到付乐乐了——天,她真和周济好上了?”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小人得志,看她张狂的!至于嘛——谁不知道周济最初想追秋上林,追不上才改成她。吃别人冷饭,也不嫌恶心!亏她还和秋上林姐姐妹妹的叫,一样虚伪!”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恶毒。
上林心里有气,但转念一想,到哪儿都免不了风言风语,何必在乎。她倒想听听,对方究竟还能说什么难听的话。
促狭的想,等会儿就往外走一步,站到她们面前,看她们尴尬不尴尬!
“嘻嘻,秋上林和李长生关系好着呢,周济不见得比李长生出色。”
“要我说,李长生就是个傻帽。”尖刻女生继续发表意见:“秋上林每天车接车送,一到周末就跑的没影儿,系里不少人偷偷传她在五星级酒店出没,被有钱人给包养了呢!”
上林瞠目结舌,包养?
“不能吧。”犹豫着:“她不是和李长生好?”
“切,你看秋上林心眼多的很,指不定脚踏几只船呢!”
那一个说:“你是嫉妒吧………可惜李长生挺聪明个人,怎就是木头不开窍。多大个美女摆他面前,怎么就看不见呢!”
另一个故作羞恼:“别瞎说!”
又奇怪道:“我明明看到秋上林,他怎么没来?”
那一个揶揄:“来了又怎样,你还想邀他开舞?”
说着两个人咯咯的笑起来,商量去吃点东西,走出了几步。在光线明亮处,上林看清她们的面孔。
其中一个是英语系系花,食堂吃饭的时候付乐乐指给她看过,并隐晦的暗示系花喜欢李长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听她们说起长生,上林不仅又想起今天下午看到的情景,心口闷闷的,很不舒服。想找老大她们说一声先回去,人群混乱,却找不到她们在哪里。要穿过人群去门口呢,灯光突然一暗,音乐响起,原来是舞会开始了。
起初大家推三阻四,谁也不带头进舞池。还是周济,牵起付乐乐的手,在口哨起哄中率先起舞,男生女生才三三两两,羞涩但鼓足勇气的捉对进入舞池。
大厅密闭,人员混杂,体味和水果饮料的味道蒸腾,上林越发觉得胸口沉闷,四处看了看,发现有个侧门通往外界,悄悄走了出去。
外面是条小路,她认得通往小树林,从小树林左拐就是通往女生宿舍的小路,但位置偏僻,天色又晚,自己独身走路却有点害怕,不仅踌躇着。
她正犹豫,身后侧门微微响动,吱哟一声轻响,有人闪了出来。外面虽有路灯,但路灯昏暗,比不得大厅内的光线,那人从明亮到昏暗,视线上一时没有转变,上林又站在冬青树旁边,树影遮着她,那人没想到外面有人。一面喘了口气,深呼吸,一面拍着胸脯暗自庆幸,自言自语:
“差点被踩死,幸亏我逃得快。”
上林闻言,扑哧一笑。
那人惊疑,防备:“谁?”
她迈了一步,现出身形,微微笑着:“别怕,我不踩你。”
两人这番对话,若给旁人听到,只怕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他两个都没讲中文,而是法语对答。
对方固然是一口流利的法文,也幸亏上林从小用功,英语之外又额外攻读自学了法语,腔调虽有点奇怪,基本日常对话却不成问题。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众星捧月的大红人范晨。
他惊讶的道:“你会讲法语?”
上林笑笑:“一点点。”
“你的表现可不是一点点。”范晨突然发难,叽里呱啦用极快的语速说了一长串法语,上林听傻了,一劲儿摇头。
“不懂,不懂。”
他会心一笑,不做解释,转回中文说:
“知道你的英语流利,但没听说过你懂法文。”
上林纳罕:“你认识我?”
范晨失笑:“拜托,我们是同班同学——同学,你该不会说你不认识我吧?”他故作吃惊的瞪大眼睛。
上林不好意思的笑笑:“不是不是,虽然是同班同学,但你来去匆匆的…”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范晨挑眉:“你的名字我在大学之前可就听过了!”
上林满头雾水,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和演艺界全无交集的自己,怎么就被大明星所熟知。
范晨见她想不明白,笑笑提醒:“满山是我好朋友。”
上林恍然大悟。
满山是中文名,试图追求上林的美国华侨客户之子。
范晨问:“你还进去吗?”
她摇头:“我想回宿舍了。”
范晨看看昏暗的小路,发扬绅士风格:“我送你吧,我也该走了。”
两人走一路,聊了一路。
原来范晨并不是传说当中美国华侨富商的子孙。他父母是沿海地区的教师,后来自费出国,先是在美国,后来辗转到了法国,在国外辛苦打拼,积攒了一些积蓄后回国创业,在国内挣到钱,又在法国乡下买了个小农场。
他和满山因两所学校交流而认识,进而发展为好友。满山初始秋上林,满腹兴奋,兴致勃勃的对范晨说要把秋上林追到手。屡屡碰壁之后,又意志消沉的找他醉了几次酒。范晨认识好友多年,第一次见他对女孩儿这般上心,于是对秋上林格外印象深刻。
俩人都不是自来熟,范晨碍于身份,更要行事谨慎,因此虽然在同一班,对上林也很是好奇,但从来也没有主动找过她。
因有这段缘分,两人说话就很投机,聊起专业的东西更彼此欣赏,说到法国葡萄美酒和庄园,上林面露向往,范晨邀请她有空去自家的小农场做客,上林欣然同意。
不知不觉出了小树林,女生宿舍就在眼前。
亏得今天各系都有活动,时间尚早,四下无人。否则被人看到他们交谈甚欢,还不知明天又传出什么谣言呢。
上林站定,道谢:“我到地方了,谢谢你。”
范晨抬头望了望陈旧的宿舍楼,幽默道:“据说你身价过千万,就委屈自己住集体宿舍?”
上林大笑:“吃苦耐劳一向是我党我国人民的优良传统。”
范晨敬意:“失敬失敬,我不知原来你是领导!”正说笑,范晨咦声:“那位在等你?”
上林顺着他的目光转头,路灯下站着挺拔的身影,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目光中透着一股生气的劲儿。
身影熟悉的很,正是李长生。
长生大步走来,也不知他在路灯下站了多久,脚步都有点僵,搂过上林,冻得脸色发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回来了。”
又颇有敌意的问:“你是谁?”
范晨自是认得李长生。好友的情敌嘛,他见李长生明显误会了,故意不解释,反而对上林颇为亲昵的说:“我先走,咱们明天见。”
转身就走,对长生理也不理。
长生的手搭在上林肩上,指尖触到上林下巴,只觉得他手冰凉,上林捉住,问:“你站了多久,怪冷的天!”心疼的呵气为他取暖。
长生脸色稍好,心里仍是不高兴,质问:“他是谁,你明天见他干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勾起上林怒气。一把扔下他的手,没好气的走:“我乐意,你管不着!”
长生握住她的肩不让她离开,质问:“我是你男朋友,怎么管不着?”
上林冷笑:“我可没有脚踩两只船的男朋友。”
长生气急:“瞎说!我,我哪有两只船。”情急之下,说话都结巴了。
上林听他急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心里发笑,面上却板着:“别想骗我,我听说了也看见了!”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未必是真,秋上林,你得还我清白!”长生精似鬼,一眼就看出上林态度转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耍赖要清白。
上林哭笑不得:“喂,你讲不讲道理!”
长生说:“喂,你更不讲道理!哪有人偷听别人谈话还不听全,放我鸽子害我在这儿等一晚上的女朋友?”
上林赌气:“那我不做你女朋友!”
长生嘿嘿一笑:“晚了。”抱住上林,脸颊贴住上林,冰的上林直呲牙。
“说好一起吃饭,你跑去舞会风流快活招蜂惹蝶,害我在楼下等了一宿,说,怎么赔偿我!”
她耍赖:“明天请你吃饭。”
长生不屑:“我是饿死鬼投胎就指望你一顿饭过活?”
“你说怎么办?”
长生松开,拉起她,微微一笑:“你跟我来!”
拉着上林在小路上飞跑,任凭上林如何询问都不答复。
被拉到篮球场,上林望着空旷的场地纳闷:“怪冷的,你拉我来这儿干嘛?”就做坏事也得往偏僻的地方钻吧?这里地方空旷,一望无垠的,对面就是男生寝室,指不定哪个宿舍窗口架着望远镜呢。
长生脸红红的,也不知是跑动还是羞赧。目光也躲避着,上林更纳闷,这也不对呀,这厮向来没脸没皮惯了,从来也不知脸红为何,怎么今天玩害羞的戏码?
长生握住上林的肩膀摆弄,让她正面向男生寝室方向,上林失笑:“我可没有千里眼。”
长生不吱声,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充满期待:“你等着。”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男生宿舍楼黑暗如常,连一盏温暖的灯光都没有。上林好笑:“元旦有节目,大家都去玩了,你究竟让我看什么!”
长生恨道:“这帮鳖犊子!”
难掩失望。
上林好奇心大发:“你究竟想让我看什么?”
长生张了张口,还是不好意思说。
咬牙切齿的恨说:“看回去收拾不死他们!”
气鼓鼓的转身:“走了走了!”心愿未偿,计划不成,长生情绪很是失落。
他转身背对着男生宿舍楼,上林好笑的看他一眼,又好气转头去看对面,捂嘴惊呼:“天——”
长生没好气:“地也没用!”
转身,眼前一亮。
整栋楼突然亮起灯光,从这个方向看去,一个大大的心形展现在他们面前。长生咧嘴大笑:“属乌龟的,速度这么慢!”
上林捣住嘴,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缓缓转向长生,他得意而又骄傲,眸子在黑暗中如繁星璀璨,灿烂夺目:“送你的。”
心被柔软浸湿,幸福感充涨心灵,上林眼眶红红的,感动于他的用心。
长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跑开几步变魔术似的从篮球架后掏出一把玫瑰花,递到她眼前:“我也知道挺俗的,但别人都这样追女朋友。我也没正儿八经追过你一回……”他的脸红通通的,再也说不下去。
上林扁扁嘴,泪水夺眶而出,带着哭腔的笑着:“笨蛋!”小心翼翼接过花束,捧在心口。
她见过无数异种玫瑰,九重葛培养出的黑皇后价值不菲,但也从没有充斥于心的感动。
长生摸摸鼻子,下定决心:“丢脸也就这一回了!”
变魔术似的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心形的小盒子,打开,拿出一枚戒指,尴尬又深情款款:“我没多少钱,买不起钻石。这枚银戒就算我送你的定情信物,那个,你伸手啊。”
上林迟迟不动,急坏了李长生。
他本就够尴尬,哪还经得起等候挫折。
上林破涕为笑,伸出右手:“尺寸不合适你可休想我戴!”
长生嘿嘿的笑,笨拙的为她戴上:“我偷偷拿了你的手套去量尺寸……”
上林大叫:“怪不得——我的纯手工小羊皮手套!”
戒指戴在手上正合适,银色的细细一圈圈住上林细长无名指。她摩挲着,感到戒指上有突起,就着灯光细看,李长生三个隶书字在戒上朝她微笑。上林失笑:“不是吧,你刻了名字?”
长生越发不好意思,解释说:“我怕你弄丢……”将右手伸到上林眼前,炫耀:“你看!”
也是细细的指环圈住无名指,他显摆:“也刻了你的名字。万一我弄丢了,别人能还给你,你弄丢了,也能还给我。”
她扑哧一笑,很为长生的天真好笑:“真要丢了,谁还肯学雷锋做好事。”
又说了会儿话,上林要走。长生追着她:“你接受了我的戒指,表示同意嫁给我了是吧?”
上林瞪眼:“你说是定情戒指我才戴的!”
长生耍赖:“我不管,你戴上,我就当你同意我的求婚了——喂,咱俩毕业就去领证吧?左手毕业证右手结婚证,多酷哇。”
上林没好气:“想的美!”看看捧在胸口的花束,也不珍惜了,倒提着,就和一捆白菜葱似的提在手里,大步流星而去。
长生嘿然一笑,冲身后的宿舍楼比了个v字,楼里传来阵阵欢呼口哨声,长生挑眉,高喊:“老婆老婆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