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姨妈如今被休回舅舅家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和宝玉?”薛宝钗站在薛姨妈身边,接过丫头手中的托盘,放下茶点在小炕上,坐在了薛姨妈的对面。
“傻丫头,你姨妈家现在是彻底的完了,我们这个时候凑上去,岂不是连累我们一家子?你这孩子呀,就是太实心了。”薛姨妈摇头拒绝道。
薛宝钗的长睫一颤,“妈,我们家在贾家借住了多年,现在突然撇得一干二净,知道的人都会说我们薛家凉薄的。贾二老爷和其他人倒也罢了,姨妈倒是该去看看的。”虽则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也不大赞成自家再和王夫人来往的,但是去看看还是有必要的。
薛姨妈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一开始我就不大愿意借银子给你姨妈家盖园子,幸好这事儿出得早,不然咱们的银子借出去了就没地方讨了。”
“姨妈也是个命苦的,就是宝玉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了呢”薛宝钗对贾宝玉还是有些好感的,毕竟她所能见到的少年男子里头,唯独甄家宝玉和贾宝玉对女子最为小意呵护的。
薛姨妈带着警告地看了薛宝钗道:“以后你要少提宝玉,之前你姨妈想将你们说成,幸好没有说穿。不然,你岂不是要跟着受苦?”
薛宝钗叹了一口气,微带苦笑道:“有凤姐姐的事儿,只怕哥哥和我的婚事都不好说了。”
一说到王熙凤,薛姨妈的眉头就竖了起来:“凤丫头真是疯魔了,竟然做出了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不但影响了贾、王两家的姑娘,也连累了你,想着就让人生气呀。她回娘家,你舅妈让人将大门紧闭呢,如今也不知带着孩子去了什么地方了。”
薛宝钗想到哥哥和自己都不小了,心里头便暗自着急。不过最让她不平的是史湘云。史湘云钟情宝玉的事儿整个贾家没有人不知道,但是呢她被她的叔叔婶婶接回家去了,听说亲事快要定下来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如何服气呢?
“妈,您之前说和舅妈有些误会,现在咱们家在京中能依靠的就是舅舅一家了,舅妈那里您还是要低低头才好。”薛宝钗低声劝道。
薛姨妈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当即感慨地对着薛宝钗道:“我的儿,娘为了你们兄妹俩纵使受些委屈白眼又算得了什么?这几年里,我们同你舅母走动不过平平,就是怕她不会轻易揭过事儿了。”
“妈,大不了咱们多花点银子买些舅妈的心头好来讨好她,便是舅舅那里,也让哥哥多多孝敬才成。”
“这是自然,你舅舅如今已经是京营节度使了,只要你舅舅愿意多提携你哥哥,这以后也不愁了……”薛姨妈顿了片刻才道:“说起来,这几年我也是呗姨妈给误了,若是早点让你哥哥跟着你舅舅而不是贾二老爷,说不定现在已经能混得一官半职了。”
薛宝钗只见过贾政数次,一直以为贾政是个有些迂腐的正人君子,现在出事了,她至今都有些不敢相信,贾政原来是个伪君子。
“妈,妹妹,我方才在外头碰见了王家的王仁表兄,他邀我一道去寻凤姐姐呢,我没应他。”却是薛蟠进来了,坐在椅子上端起茶壶就倒茶喝。
薛姨妈和薛宝钗对视了一眼,宝钗忙道:“哥哥你没去是对的,凤姐姐做得再不是也是贾家的媳妇王家的女儿,轮不到咱们家去做什么。”
薛蟠放下茶杯道:“我是觉得仁兄弟该去找东府的蓉哥儿才是,凤姐姐终究是自家人呢。”
薛家母女相识一笑,便唤了丫头进门准备东西去王家。
却说王夫人在王家对着王子腾的妻子痛哭流涕,半响才道:“全都怪贾存周这混球,若不是他,我怎么会落到这番地步?”她一把抓住王子腾夫人的手哀求道:“嫂子,你和哥哥一定要为妹妹我讨回公道呀!”
王子腾妻子心中很不耐,脸上也是淡淡地,“妹妹你快别这样,事情到了这地步,现在不是想什么讨回公道的时候了,你该想想以后该如何过活……”
“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哥哥也和你一样?我总归是王家的女儿,如今被人这样折辱,你们就不管了?”
“妹妹,你不是十几二十岁,你哥哥和你都是做了祖父母的人了,最该考虑的是儿孙们的将来。贾政几日不过是负气而为的,休书虽下,却还没有去衙门过了文书,便还有挽回的机会。其他的不说了,你难道就舍得你的宝玉?”
王夫人呆住了,随即又开始流泪了,两个儿子现在唯独剩下宝玉,她如何舍得?
“……嫂子,劳您和哥哥说说,我不能离开贾家,宝玉,我的宝玉跟着贾存周肯定落不得好的。”王夫人也懒得多想嫂子劝自己的深意,她还有宝玉,便还有机会翻身的……
王子腾妻子见劝动了王夫人,心中一松,又劝了她几句嚷嚷她早些歇着,便起身回了主院,王子腾正在房中等着。
“她可听进去了你的劝?”王子腾想到妹妹和侄女做出的事儿,连累得王家都被人指指点点的,当即就恼怒地道:“幸好我们家如今没有待字闺中的女儿,不然还真是不知道怎么收场。”他顿了顿后才到:“明日你陪着她去贾家,告诉贾政,他现在可是人人厌之,他若是想活着回金陵,便收回休书。如若不然,哼,他也不要想有以后了。”
王子腾妻子点头应了,犹豫了片刻后道:“让妹妹跟着一起回金陵,时日一久,事情便平息了。那凤丫头呢?”
“我们王家没有她这般的女儿,当她死了!以后谁也不不许提她,更不许帮她!”王子腾想到侄女的丑事,脸更黑了,他看向妻子:“咱们家的孙女虽小,你也要盯着媳妇好生教着,女则等一定要繁复背诵。”
王子腾妻子忙点头应下了,至于侄儿王仁去寻王熙凤的事儿就隐下没有说了。
“老爷,太太,贾二老爷带着人过来了,说是来寻宝玉的……”夫妻俩话还没有说完,王子腾妻子的陪房嬷嬷就领着一个小丫头进来报说。
王子腾和他妻子都有些腻歪贾家的事儿了,但是宝玉毕竟是嫡亲的外甥,也不能真的放任不管。当即,王子腾就起身道:“你去和妹妹说说,我去见贾存周。”
却说王子腾一脸怒气地去见贾政,但是在花厅里头看见贾政现今的模样,他的怒气消散了两分。因为现在的贾政头发灰白,一身锦缎袍子好似多年未曾欢喜过一般,双眼浑浊,脸颊黄瘦而有灰白,胡须也杂乱不一。
“舅兄……”贾政看着王子腾还是从前的称呼。
“g——你既然还叫我一声舅兄,给我妹子的休书便收回去才是。不说别的,只看在我妹子替你们家老太爷送终守孝了,还为你生了三个孩儿的份上,便不该休妻的。不过,你若是执意休妻,哼,便如同我遣人去告诉你的,你也莫要想一家人安安稳稳地回金陵去了。”王子腾冷声道。
贾政心中虽然恼火,虽然感觉道屈辱,但是经历了一番变故后,他确实已经认清了自己现今的分量了,低头道:“舅兄教训得很是,我已经知错了,现在来除了来寻宝玉的,还是来给太太赔礼道歉接她家去的。”
王子腾巴不得妹子快些回去,点头道:“你能这样说那是最好不过的,你们做了一辈子的夫妻,这个时候更应该相互扶持的,你们还有宝玉,好生教导他才是正经。”
“是。”贾政垂头应了。
王夫人随着嫂子匆匆过来,一进了厅里,便抓着贾政道:“宝玉怎么了?你这个混蛋,我就知道你不会好好待我的宝玉……”
“好了,妹夫这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宝玉怎么样了,你们夫妻俩自己商量去,也不要怕人手,我让王家的管事带着人去帮你们寻宝玉。待寻着宝玉后,你们也不必再在京城里呆着了,带孩子去京城外的田庄住着吧。”王子腾现在想做的就是快些打发了妹妹和贾政。
“是。”贾政和王夫人都不敢反驳王子腾的话,不一会儿就带着王家的人去寻宝玉去了。
却说林煜自朝房里出来,一路上了朱雀大街,吹了冷风后心中的烦闷才散了许多,他想到的朝中的动静,浓眉微微皱了起来,至于贾家事情带来的一些嘲弄的目光倒是其次了。
“大爷,您这是不直接回家吗?”林方跟着马后头,看林煜神色问着。
“恩,去荣庆街。”林煜神色不动,带着一干随从往西绕,在一间酒楼前下了马。
二楼一间雅间里,水溶、冯紫英正在对酌,林煜进来了两人也不过是顿了一顿。
“长阳今日来得可还真快。”水溶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林煜道。
“我可不像王爷和紫英兄这般清闲。”林煜也不用两人开口,自顾自在桌边坐了。
“若是家母告知,我还不知水王爷您竟然对舍妹生了心思。”林煜顿了会子,才冷笑道:“你最好熄了这心思,否则莫要怪我翻脸了。”
水溶苦笑一声,叹道:“是我当日孟浪了,放心,以后不会了。不过,张家小子呆脑呆脑的,配令妹实在委屈了些。”
林煜淡淡地道,目光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水溶,便是张扬呆头呆脑,但是也比水溶强些。
冯紫英轻笑一声,亲自给水溶和林煜沏上茶水,笑道:“王爷却是想的太多了,林家的事儿自有林大人和长阳兄去管的、现如今咱们该注意的是其他人,喏。”
冯紫英指得正是窗外,林煜和水溶起身看向窗外,当头是一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公子,衣饰华美,容貌俊秀。其后跟着的小厮随从足足有二十多人。
“奇怪了,这甄家的公子倒是和贾家的宝玉有七八分相似……”水溶低声道。
“只怕他们的结局也会很相似。”林煜冷冷地道。
几人看着甄宝玉带着随从煊煊赫赫地扬长而去,半晌没有说话。
“张王爷已经上了折子,最迟一个月内朝廷便有决断了,到时候,四王缺一,水王爷也该决断了。”林煜淡淡地道。
水溶脸色变了下,心中着实不是滋味,要他心甘情愿地退还王爵他还真的做不到。“东西南北,我北静王府乃是最后一个,等南安王府、西平王府有动静了我再动作也不迟的。”
林煜端着茶杯笑了笑没有说话。
待林煜打马回家,却在快进林府前惊了马,差点出了事。
“你是什么人?”后头跟着的林方和几个小厮都吓得不轻,见林煜从马上安稳地跳在地上,这才放下心来。
林煜看向突然冒出来的少年,一脸乌漆抹黑的却不能掩饰五官的俊秀,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极好的料子,只是皱巴巴的还沾着污泥,脖子上有血痕。林煜仔细看了看,惊讶地道:“贾宝玉?”看着贾宝玉抬头,半大的小子竟然像个小姑娘般畏畏缩缩地,当即让随从将贾宝玉一起带回了林家,怎么说都是他的表弟,总不能将人给丢在外头。
花厅里头,贾敏看着随着林煜一道过来狼狈不堪的贾宝玉,微惊下皱了皱眉头,也懒得多问什么了,直接对着林灼道:“宝玉是你的表兄弟,你带着他下去梳洗一番吧。”
贾宝玉没想到被父亲咒骂的姑妈竟然会收留自己,垂着头随着林灼去了。
贾敏才看向身边的嬷嬷道:“纵使贾家如今不行了,也不至于将唯一的嫡出少爷给走失的,你使人去告诉管事林宏,给贾家传个信,让他们过来接宝玉。”
“是。”嬷嬷匆匆去了,不多时贾政和王夫人便匆匆来了林家,贾敏看着短短一个多月里就像老了十几岁的贾政和王夫人,有一瞬间地痛快,又有些心酸,便错漏了贾政眼中的仇恨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