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听雨轩。
院中灯笼亮起。屋里屋外又热闹了起来。
瀑布的雨丝快乐地倾洒着,水滴跳跃着。
等珞熙和楚逸容回到听雨轩时,就看到仆人们进进出出,搬着大小箱子,看来又有人来住了。
得知听雨轩又要搬进新人,这个消息对珞熙来说还算不错,楚逸容虽然住在她的隔壁,却是整夜闭关状态,大概在修炼逍遥无痕传给他的内功,珞熙虽然很想学,他却从不给她传授任何东西。眼前明明有个大馅饼,她却吃不上,害得她心里痒痒的,如同有一百只爪子在挠她。
半个时辰,她都在楚逸容的房前绕来绕去,脚都走疼了。
她终于忍不住了,悄悄地推开他的门,把头探了进去。
楚逸容似乎双目紧闭,头顶渐渐有白烟升起。
珞熙有些好奇,便捏手捏脚走到他的身边。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忽然,里面传来珞熙的叫声。
紧接着是挣扎的声音、呜咽的声音、喘息的声音、哀嚎的声音。
声音一瞬间变小了,消失了,似乎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终于,门打开了,珞熙被楚逸容提着脖领子,她张牙舞爪着,却碰不到他丝毫。楚逸容嫌弃地看她一眼,一甩袖子,珞熙就滚到了地上,他转身进了屋子,大门“砰”一声关了起来,里面传出锁门的声音。于是乎,珞熙被彻底拒之门外,这情形就像丢弃了一只偷腥的野猫。
珞熙扁着嘴,慢慢爬了起来。悻悻然地走到了院子里。
她现在没有了储君的身份,人们似乎并不恭敬一位无权无势的公主。
连楚逸容这个保镖都不待见她,这是什么世道啊!
她忽然想起了凤瑾君,如果姐夫在这里的话,就不会有人欺负她了。忽然间,她蓦然惊觉,抽了一口冷气,她竟然在思念着他,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已在她心里占了一席之地。一个从小缺乏父爱的少女,怎能不被他的温柔所感动。
初夏的夜风拂面而来,夹杂着淡淡花香。
看着院中人来人往,珞熙忽然有了一丝好奇,搬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又见一辆车推了进来,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他到底有多少东西要拿进来?
于是,她把头探进了新房间内,并没有吸取刚才的教训。
啧啧,这房间真的好豪华,一点也不亚于她的府宅,眼前不由一亮。只是到处都是红色,暗红色的羊绒地毯、浅粉色的冰丝窗帘、朱红色的桃木家具、大红色的蜡烛与烛台。这摆设简直就是一间豪华的洞房,就连凤瑾君与姐姐成亲时,也没有这么讲究。奢侈,太奢侈了!来者究竟是什么人物?如此排场!
珞熙大大地惊叹,摇了摇头。
刚转过身子,就看到了红衣服的“新郎倌”。
他眼里含着笑:“你也住在这里,好巧啊!”
珞熙看到他立刻愣住了,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半晌,她结结巴巴道:“你,你从哪里弄来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去抢劫了?”
苏红英又笑了,那笑容如阳光般灿烂,他一手指着珞熙,一手抚着胸口,由衷地说道:“你这人很奇怪!为什么要问我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你是不是对我有成见?可是又把手帕送给我,我们俩好像以前并不认识对不对?”
珞熙这才想起,他只见过自己的真面目。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楚逸容一般,能够把她轻易地揭穿。
这个苏红英虽然有时候迷迷糊糊的,但是他并不笨。
就算他装成质子,与手投足之间倒是有那么几分优雅气质。
眼前的华贵的家当,也不是可以伪造出来的。还有,这群下人对他毕恭毕敬,就连珞熙也没有受到如此礼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珞熙甚至怀疑苏红英和鹦鹉先生,只是容貌长得像而已,再说天下之大,一模一样的人物,大有人在。
但是,还没过多久,她这个想法就像水中的泡沫,瞬间就消散了。
远远的,一个绿衣少年捧着几本书走了过来。
他并没有对苏红英行礼,板着脸孔,随意把书抛在桌子上,眼神中带有一丝不悦。他的眼神,珞熙很熟悉,玲珑每次来找她,也是这种神情。可是他的脸孔,珞熙更熟悉,他就是化成灰,她也能够认得出来。
绿衣少年语气有点酸,撇着嘴道:“这是你的课本,我给你拿来了。”
苏红英点点头,他缓缓道:“你没事不要来找我,好不好?”
绿衣少年再次怨恨地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完全构成了酒楼里鹦鹉先生的画面。
珞熙立刻严肃起来,走到苏红英身旁,表情诚恳道:“你能不能随我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苏红英道:“又要出去说?在这里不行吗?”
珞熙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他们两个现在都是见不得人的,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听雨轩内确实不怎么安全,她都可以偷听到北松四霸的谈话,也很难保证没有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而且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下人,若是泄露了什么,多少都会有些麻烦。
苏红英敛起了笑容,点了点头。
冰盘明月高挂天上,并不需要点着灯笼,也可以看清楚对方的脸。他们站在河边,苏红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夜晚的空气很新鲜,夹杂着流水、竹林与泥土的气息,让人身心倍感舒适,而这里潺潺的水声可以掩盖住说话的声音。
珞熙注视着他,心中有些彷徨。
除了彷徨之外,她还有一种担忧。她依稀记得这个男孩子,他那张俊美的脸孔,总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这是不是表示他涉世未深?他明明被人追捕着,为什么会出现在书院?还顶着质子的身份,是不是被人利用?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未免太可怕了。
看着她难以启齿的样子,苏红英若有所思。
终于,珞熙思索片刻,嘴唇轻启:“你……”
苏红英忽然打断她,道:“你不要说了,如果你要告诉我,你喜欢我的话,我是不会接受的。”
什么?珞熙顿时呆傻了!他究竟说的什么意思?
珞熙眨了眨眼睛,慢慢开口:“我……”
苏红英再次打断她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两个男人是不可以相爱的,这是天理不容的。”
天哪,珞熙捏紧了拳头,他就不能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苏红英并没有理会她的不满,接着自言自语道:“难怪你用那么奇怪的眼光看待我?难怪你会对我那么好?原来是另有所图,虽然我俊美不凡,但是我也是……哎哟!”他忽然抱着脑袋,□□着,痛苦地蹲到了地上,不满道:“虽然我拒绝了你,你也不能打人啊。”
珞熙咬牙切齿道:“我打的就是你。”
苏红英刚要说话,头上又挨了一下,他立刻护着脑袋,哀怨地看着珞熙。
珞熙这才笑着松开了拳头,不紧不慢道:“现在该我说话了吧?”
苏红英点了点头,脸上却很不乐意。
珞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该给我说实话了吧?鹦鹉先生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她故意施加了一些压力给他,拿出女鬼的本色,目露凶色,浑身都阴沉沉的。
苏红英怔了怔,很久才说道:“我可是东临国的质子,并不知道什么鹦鹉先生。”
没有料到,他竟然还是不肯承认。
珞熙脸色有些难看,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有些事情她本来不想谈及,但是不得不用杀手锏了,她锐利地问道:“你还记得在一个女孩的家里,你睡在她的床上,给她讲了一夜的故事吗?”
苏红英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一半,目光疑惑地看着她。
珞熙趁热打铁,接着逼问道:“你还脱光了衣服,穿着一条白色的底裤。”
一瞬间,苏红英所有的笑容都消失了,接踵而来的是深刻的、严肃的表情
他迟疑道:“你是?”
珞熙缓缓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光洁无瑕的脸庞,对他爽朗地笑着。漂亮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表情。苏红英目光闪动,展颜一笑道:“原来是你。”
月明星稀,上流的花瓣顺着河水流动着,带着清香。草地很柔软,草丛间点缀的小白花,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两个人躺在草地上,你一言,我一语。
珞熙问道:“你怎么变成质子了?”
苏红英笑了起来,“我是受人之托,听说质子身体不好,不能出来。”
珞熙道:“既然身体不好,就不用出来了。何必找人代替?”
苏红英摇了摇头,叹道:“他可是个孝子,为了让东临国王对他放心,所以才出此下策。不过我也很开心,这几天真是好吃好住的,除了那一锅霍羊淫……”
他的话让珞熙又可气,又可笑。
珞熙接着道:“你是怎么认识质子的?”
苏红英看了她一眼,答道:“东临国人喜欢听说书,我常常去他府中,每次都有很多的赏钱。”
珞熙羡慕道:“你可不可以给我也讲些故事,这里真是太无趣了!”
苏红英道:“可以是可以,记得要给我打赏。”
珞熙恼道:“钱钱钱!你就知道钱吗?”
苏红英笑道:“你要是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就知道钱有多重要了!”
珞熙坐起了身子,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心想这个生活困苦的少年,比起那些荒淫无耻的公子哥要好多了,贫困之人并不低贱,为富不仁还真是可怕!她决定每次听他讲故事,绝对要比东临国质子赏得还要多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