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球擦着立柱飞出底线,r大扳平比分的绝好机会没了。
赵流跃呆立在那儿,不可置信地望着球门,这样的射门他练过不下几百次,早已收放自如,可今天……天亡吾等吗?!
比赛还在进行,他没时间反思,便立刻转身投入到新的攻防拉锯战中。可业余解说老兄却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命中率超高的赵流跃居然在几乎无人防守的情况下将球打飞,这必须大说特说,于是他打了鸡血般吼起来——
“r大的第一射手赵流跃居然把球踢飞了,很难得啊!”
“难道遭遇大联赛常年的霸主、冠军球队t大,他太紧张,所以发挥失常了吗?”
赵流跃回头往看台上一望,心说□□妈的。
邵阳示意大家别在意,这球虽然没进,但说明新战术起了作用,再接再厉,肯定会有成效。
赵流跃、张磊和冯远卯足精神,反复地回撤要球,然而几个回合下来,t大摸清了他们的进攻方式,也立即给出了对策。
t大的防守无论在速度还是质量上都可谓无敌,一旦拿球又往往采用大脚转移的方式进攻,很能遏制赵流跃这种脚法精致的球员。一时间,他们虽然得到了几次控球机会,但始终无法彻底跑起来,形不成真正有威胁的突破。
焦躁之气又渐渐滋生,在一次又一次毫无结果的拼抢、奔跑中,时间悄然而逝,赵流跃抬头一看电子计分板,竟已是下半场40分钟了。
今天的比赛……要这样结束了吗?
有句话说:所谓巨星,就是你可以整场比赛都看不到他,但在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一定会出现在最合适的地方;所谓巨星,就是在整支球队都陷入困境时,力挽狂澜的那个人。
邵阳孤注一掷,让他们三人去冲去拼,然而眼看下半场即将结束,他们碌碌无为,他果然……还是差得太远。
邵阳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不知疲倦地往返于整个球场,好像直到此刻仍未丧失半分信心,好像直到此刻,仍坚信他们一定会取得胜利。他带球突破,杨锐立刻迎上去——本场比赛中,他们二人有过无数次正面较量,每一次都是剑拔弩张。
杨锐伸脚断球,邵阳将球内扣,杨锐紧逼上去,再次下脚!
邵阳前冲的同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抱着小腿滚了个圈。
r大所有队员冲向裁判要判罚,杨锐却毫不在意,甚至没有将邵阳拉起来以示友好。
裁判吹哨,跑过来,一手伸进裤兜。
要掏牌了?!
众人屏住呼吸,只见裁判手一扬,黄牌在邵阳脸前一亮,假摔?!!
赵流跃瞪大眼睛,裁判又一指r大前场,任意球。
我操!!
r大几人冲上去理论,裁判双手挡开众人,一脸坚持。邵阳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地走向前场,杨锐也走过去,嘴角露了一丝嘲弄的笑容。
t大任意球,杨锐主罚。
完美与神奇无法复制,长传冲吊到前场,高大的前锋力压众人争顶,绝佳的角度和如虹的气势让陈轩终于败下阵来,t大一记头球,干净利落,比分改写为2比0!
赵流跃倒吸一口冷气,即使他没有参与任意球防守,即使他离自己的队友还有一段距离,但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队友们那可怕的沉默,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恰是对手疯狂的庆祝。
啦啦队也很明显地一分为二:在对手的欢乐中舔尝自己的痛苦,这无疑是足球场上最悲剧的时刻。落后一方的球迷只能沉默无言地看着这些,这一切,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赵流跃望着远处邵阳高瘦而落寞的背影,他刚才是想……骗犯规?在最后拼一把?
可惜啊,他幻想能够救r大于水火的任意球,却最终属于了对方。
是该感叹时也命也,还是真的……差距太大?
所谓冠军球队就是如此吗?他们的踢法与赵流跃的足球理念背道而驰,更让他不爽、甚至不屑。他的实力、r大的实力根本没发挥出来,就被对方可恶的打法制住了,他徒然奔跑,浑身透着深深的有心无力。
然而,足球比赛虽然注重欣赏过程,可最终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比分。
业余老兄在喇叭里兴奋地喊着,赵流跃却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终场哨响,r大迎来了本届大联赛开赛以来的首场失败。
更衣室里,大家或坐或站在,雕塑一般都低着头。
赵流跃也低着头,余光瞥瞥这个瞥瞥那个,他很想说点儿什么,但因为实在静得可怕,他不敢说,尤其不敢……跟邵阳说。
邵阳直接造成了第二个失球,这种压力、这种责任……谁背得起?
邵阳坐在长凳上,光裸的上身尽是汗气,接着突然后仰,哐镗一声疲惫地靠上衣柜,闭上眼,淡淡地说了句:“跟我一起喊:巴萨傻/逼。”
赵流跃一愣,只听更衣室内一声震天的怒吼接踵而至:“巴—萨—傻—逼!”
赵流跃吓得一哆嗦,齐唱又变为此起彼伏的重唱——
“傻/逼傻/逼!”
“巴萨傻/逼!巴萨大傻/逼!”
“傻/逼巴萨!啊啊啊啊!傻/逼t大!”
“傻/逼傻/逼傻/逼!”
队员们带着极度浓烈的个人情绪,面容扭曲扯着嗓子大喊,似乎要将一切愤怒尽数宣泄!赵流跃明白过来,失败了先这样喊一通,喊到脑中空空,情感需求得到了满足,再平静下来,冷静分析。
人生在世,理应以一颗客观的心对待一切,但足球除外,赵流跃是这么认为的。足球必须有个人倾向和浓烈的感情,否则它就死了。
出了更衣室,正好遇上打道回府的t大,杨锐居然特意回头走向赵流跃,嘲道:“我说了,把你控球的次数限制在个位数,怎么样?”
赵流跃一脸不悦,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锐又瞥了眼旁边的张磊和冯远,“还有你们俩,今天来光跑步了吧?”
冯远气得瞪眼攥拳头,上去就要揍。
杨锐及时退了一步,邵阳的声音接着响起:“冯远,回来。”
邵阳将他们三人往身后一当,直视杨锐:“比赛就是比赛,别跟娘儿们似的话多。”
杨锐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又将赵流跃看了一眼,“邵队,有机会再过招。”转身走了。
“□□大爷!”
冯远咬牙切齿地又要上前,被邵阳和张磊拽住了。
今天的赛后聚餐吃得尤其杀气腾腾,二十多号汗流浃背狼狈不堪的大男生分两桌,挤在冒着热气的麻辣烫前,将一串串蔬菜肉食恶狠狠地按进煮沸的热汤里,好像那就是t大队员,颇有些人为鱼肉我为刀俎的情结。加之部分人时不时一脸凶相地骂几句娘,他们看上去就像不良团体——好在他们都穿着球衣或运动服,坏印象减了不少。
赵流跃没参与泄愤涮锅也没参与泄愤骂娘,他默默地吃着,想着不久前的比赛,和那个趾高气昂的队长,看着……周围这些抢食物十分霸道且十分有技巧的队友,哎,他只能吃他们抢剩下、不想抢的、没甚美味的那些。
哎,他还有点儿想不通,球队输了,他虽然也很伤感很遗憾,但为什么不像其他队友,尤其是冯远他们几个那样,那么义愤填膺呢?
是因为邵阳之前说的,球队还不能给他归属感?
不会啊,他觉得他对球队挺忠贞不二的,也愿意为了球队拼尽自己的一切。
那就是性格原因?很难有太激昂的情绪,所以大家叫他流川枫?
也不会啊,流川枫对他的梦想和球队也是很激昂的,只是不太表达而已。
啊,是这样了!
赵流跃脑门一亮,好像解决了一个重大问题,心情轻松了,食欲也增加了。
邵阳注视着他那浑然忘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入定一会儿开悟的表情,涮了几串牛肚放他盘里,问:“你想什么呢?”
顿时赵流跃眼前一亮,抢到牛肚了!
一股脑儿把牛肚全塞嘴里幸福地嚼着,含糊地说:“唔,我还是……热爱球队的。”
邵阳一愣,没头没脑地表什么忠心呢?
赵流跃突然想起这牛肚不是自己抢的,便鼓着腮帮子扭头对邵阳天真无邪地笑了一下。这一笑笑得邵阳漫天桃花开,顿时一扫输球的颓势,站起身来拍拍双手,力争把所有牛肚全给他抢回来!
于是于踢球之外对任何事都颇为惫懒的赵流跃同学,很快就轻轻松松地填饱了肚子。
饭后一行人站在麻辣烫门口歇脚等车,又是一副杀气腾腾的场面。
邵阳道:“今天吃好喝好休息好,什么都别想,明天……从头再来。”
大家没答话,心里却都有了谱儿。
出租车一辆辆被拦下,邵阳看着队友们一个个上去——这是他作为队长的职责,总是等队友都走了他才走,而不知从何时开始,赵流跃就自觉地跟他成了一组。
最后一辆车,邵阳、赵流跃、苏智三人上去。
赵流跃吃得有点儿撑,恹恹地靠在靠背上,望着窗外问:“队长,刚才你真的假摔了吗?”
真的假摔……擦,这是个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