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国公爷回来了。”青荷走进桃源轩西厢的西暖阁,边回禀东方烨回府之事,边拿起早已备在炕榻上的薄绸披风,轻柔的给连珠夫人披上。
连珠拢了拢披风,赶着往外走,并吩咐青荷道:“你去小厨房取温着的夜食,国公爷在外面赴宴,向来都是少吃多喝的,这会儿也该饿了。还有,让小厨房快送热水去正厢,用夜食之前,得先伺候国公爷沐浴。”
说着,扶着青莲出了西厢,快步往桃源轩大门迎去。
只见朦胧夜色下,四个小丫头提着明亮的灯笼在头里走着,后面跟着四个佩剑侍卫,再往后是一位身穿月白长袍的男子,披着玄青的披风,后头跟着六个佩剑侍卫。
仔细分辩的话,可以发现紧跟在男子身后的两位佩剑侍卫的衣着打扮,与另外八人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们正是东方烨的心腹随侍,东阳公府柯总管的两个儿子,柯林柯炎兄弟。
而那位白袍黑披风的男子,正是东阳公东方烨。那张如白玉雕琢的精致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照下,显得越发清逸俊美,不负“大秦第一美男”的盛名。
欣长匀称的身型,乌亮柔顺的黑发,深邃明亮的双眸,完全看不出是已当祖父之人,倒像是二十多岁的文雅公子。可是事实上,他已是四十有五的年岁,足以被称为“美大叔”了。
“国公爷今夜真是好兴致,竟连府内代步的小轿都没坐,倒走着进来了。”连珠笑着迎了上去,规矩的福身请安。
东方烨笑着扶起她,牵起她的手,边往正厢走,边兴奋的道:“我大秦已有近二十年未出过栋梁之将,如今竟现英雄男儿,假以时日,定堪护国之重任。”
“哦?竟有这般英雄人物,怎么从未听国公爷说起过?”连珠甚少见东方烨对谁人如此夸赞,心里不禁非常好奇。
“今日才得以发现的璞玉,真可叹相见恨晚。只可惜出身寒门,若想成就一番功名大业,可说一路艰辛呀。”东方烨一想到那人的出身家世,就不禁皱眉叹息,替他感到惋惜。
说话间,连珠已随着东方烨进了正厢西里间,紧跟着进来的只有青莲一人。柯林和柯炎已回了他们兄弟所居住的东厢,那四个小丫头和八个侍卫则各自散去,该继续当差的继续当差,该回家休息的回家休息。
连珠带着青莲伺候东方烨沐浴、更衣毕,青荷已将夜食摆于西暖阁的炕桌之上,见东方烨在炕榻上坐下,忙倒了温茶递与连珠。
连珠将温茶奉于东方烨之后,方于炕榻的另一侧坐下,接过青荷奉的第二杯温茶,浅饮了两口,便放到了炕桌上。
“我大秦朝对门第家世向来看重,寒门出身者博取功名成就甚为艰难。只是国公爷难得如此看重武臣,又评他可堪护国之重任,不如扶持栽培于他,做上一回伯乐。”连珠深知东方烨惜才爱才,故斗胆提议。
东方烨摇头笑道:“他并非寻常英才,况且虽出身寒门,却一身傲骨。这样的人物,锋芒是无法遮掩的,总有大器得成之日,且时日绝不远矣。连珠,你要记得,自己的路只有自己走,才能走的平稳,也才能走的顺遂。”
连珠想了想,心有所悟,赞同的点了点头,笑着为东方烨布菜盛汤。
东方烨用过夜食后,边喝茶消食,边状似无意的问道:“高氏的胎可满三个月了?”
连珠心里一动,谨慎的回道:“过了后日,就满三个月了。老太君已发了话,待满了三个月,就请御医院的王御医进府把平安脉。”
东方烨皱了皱眉,点头道:“就依老太君所言行事吧。只是,再过三个月,就是老太君的寿辰。高氏身为东阳公府的主母,是万不能缺席的。”
连珠面色一凝,少顷,方点头道:“婢妾明白。”
正当西暖阁里沉静之际,忽从正厢外传来青荷之声,禀道:“国公爷,四姨娘派了丫鬟过来,说是五爷发了热,特请国公爷过兰阁一趟。”
东方烨闻言,面色一沉,似未听到一般,稳坐着喝茶。
连珠见状,心里一叹,不禁暗骂刘氏愚蠢,并向外吩咐道:“派人拿着府上的名帖去御医院请御医进府诊治。此时夜色已深,国公爷已睡下了,不敢惊扰,请四姨娘仔细照看五爷吧。”
青荷在外脆声应了一声“是”,便快步去打发等在桃源轩大门处的兰阁丫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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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凤舞自从得了天太君送的那五匹珍贵料子,就将自己关在忘忧轩里,一心一意的设计新衣裳的样式图,只晨昏定省的时候,才踏出忘忧轩。东方烨从连珠夫人那里得知此事后,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小箱子的宝石和玉石,派人送到了忘忧轩,让凤舞配着新衣裳,打一些新的首饰。
要说穿越过后,让凤舞觉得最值得庆幸的,就是好到不能再好的家世。只要是她喜欢的,是她所爱的,天太君、东方烨和三位哥哥总能弄来送给她。要说前世所得一切都是她一手打拼的,那今生所得一切就可说都是“大风刮来的了”。
足用了十天的时间,凤舞才设计好新衣裳和新首饰的样式,并派人请来了京华最知名的成衣坊“羽裳阁”和银楼“珍宝阁”的老板娘,请她们两家按她设计好的样式图,裁制新衣裳和打造新首饰。
“羽裳阁”和“珍宝阁”的老板娘万氏和朱氏,这几年来从凤舞处接了不少的生意,因此为了留住这个出手大方的贵客,每回都谨慎的按照她所设计的图纸,精心的裁制和打造,以求让凤舞舒心满意。
当然,也是因为每回都能达到心中所想的样子,凤舞才愿意花高价请她们两家来裁制衣裳和打造首饰,也才能忍着心中的厌烦听她们舌灿莲花的奉承。
只是人的耐性总是有限的,万氏和朱氏你一言我一语的,足足奉承了近半个时辰,凤舞觉得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之时,见绿柳神色慌张的走了进来。这简直是救了凤舞一命,喜得她两眼直放光,忙趁机与两位老板娘客套了几句,便命红袖和黄莺代她送客。
谁知万氏和朱氏刚出了正厢,凤舞还没来得急松下口气,就听得绿柳急禀道:“姑娘,福云轩传出来的消息,说夫人小产了。”
一句话,惊得凤舞的头“嗡”的一声,耳鸣得厉害。
这前几日才听说王御医诊出脉相为男,喜得高夫人奉上了五百两的谢金。喜川伯夫人更是在次日就登门探女,送来了几箱子的滋补之品。
这怎么好好的,就突然小产了呢?
凤舞一时也想不明白,只下意识的往正厢门口走,并随口吩咐道:“叫人备小轿,咱们过福云轩去看看。”
绿柳忙应了一声,快步越过凤舞,想出去叫四个粗使的丫头,去抬出凤舞在府内代步的小轿子。谁想刚走到正厢门口,就见韦嬷嬷掀帘子,走了进来。绿柳只得止了步,唤了一声“妈妈”,便老实的站到了一旁。
韦嬷嬷不悦的瞪了绿柳一眼,便迎向要往外走的凤舞,板着脸拦阻道:“姑娘心里孝顺,惦记着夫人也是应该的。只是姑娘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这会儿过福云轩去多有不便,还是留在家里听消息吧。姑娘若担忧夫人的安危,派个丫头过去看着就是了,有了消息自然会赶着回来禀报的。”
凤舞这才想起古代封建社会所讲究的那些风俗、习俗,心里虽然觉得韦嬷嬷说的有道理,可又担忧高夫人的情况,一时间,犹豫不决的站在那里。
正乱着,天太君身边的双福却掀着帘子,走了进来,规矩的向凤舞请过安,笑道:“老太君怕姑娘听了夫人的事,心里担忧,特让奴婢过来瞧瞧姑娘。老太君让姑娘只管安心,福云轩那边有连珠夫人和大奶奶在,定会仔细照料夫人的。柯总管也已派人快马加鞭去御医院请御医,夫人怀胎的月份又不长,是不会有事的。姑娘是未出阁的女子,不便过福云轩去探视,还是安心的在忘忧轩等消息吧。夫人那里稳定下来后,奴婢会过来给姑娘报消息的。”
凤舞见连天太君都发了话,心里纵然再担忧,也只得打消了前往福云轩的念头。一面吩咐绿柳送双福出去,一面派了红袖去福云轩打探消息,自己则心神不宁的进了内室,躺在床榻上发愣。
而在深宅大院里熬了几十年的韦嬷嬷,心里虽然有些猜测,却深知“侯门深似海”的道理,只静坐在西暖阁里守着凤舞,并不再多议论此事一字一句。
待天色暗了下来,韦嬷嬷唤进蓝星和橙玉,命她们给正厢各屋掌灯后,便走向内室,想着亲自掌灯,再好好劝抚凤舞一番。
谁知韦嬷嬷刚走进内室,就听得凤舞的声音,自床榻上传来,沉声问道:“妈妈,如果夫人这次怀的是女胎,是不是就不会小产了?”
韦嬷嬷吓的脚步一颤、身子一抖,惊愣的僵在那里,半晌,方苦叹道:“姑娘,这常言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国公爷也是用心良苦。嫡庶之别是伦常大事,姑娘也该为大爷、二爷和三爷想一想。”
昏黑的内室里一时间静得吓人,韦嬷嬷知道有些事情还要凤舞自己想明白才好,故也不再深劝,给内室掌灯之后,就退了出来,仍旧坐在西暖阁里守着。
而躺在床榻上的凤舞,在听了韦嬷嬷的话之后,脸上就挂上了森冷的笑意。其实她懂,她什么都懂,只是不想去面对罢了。活过了两辈子的人,就算没经历过,也在电视剧电影里或是小说里看过。
只是那个小生命何其的无辜,就这样被亲生父亲给扼杀在了亲生母亲的腹中。而那个侩子手,也是她的亲生父亲,是她这辈子最崇敬的男人,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存在。
至于此时还在受煎熬的高夫人,又何止是无辜。同样身为女子,凤舞自然知道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也自然知道这个嫡子对于高夫人的重大意义。
只是高夫人不是东阳公府的天,她只是一个被“天”所摆弄的可怜女子。凤舞就是因为这一点,每每都会在高夫人遇到难处之时,挺身维护于她。这种代表着“补偿”的行为,多少能让凤舞的心里好受一些。
直至戌时初,红袖方回了忘忧轩,如实的回禀道:“御医说夫人平日里甚少活动筋骨,过于娇弱体虚,近日又滋补过度,以致于虚不受补,倒损了胎气,才小产了的。夫人这会儿已清醒了过来,只是伤心体弱,连珠夫人和大奶奶一直守着劝解。奴婢回来时,夫人已服过了药,歇息下了。只是二姑娘在得知消息后,就哭着要往正厢里闯,那会儿夫人昏睡着,御医也没有进府。连珠夫人因为二姑娘尚未出阁,不肯放她进正厢里去。于是二姑娘在正厢外面大吵大闹的,还说了连珠夫人许多不好听的话,惊动了老太君,被佛光轩的人强行带了过去,至今没有被送回福云轩。”
凤舞听了,苦叹一声,道:“二妹妹是夫人的嫡女,心疼夫人也是应当的,倒也是个可怜之人,只是被娇纵的太不懂事了。如今吃些苦头也好,总比将来出了阁,去婆家受罪的强。”
韦嬷嬷见凤舞神色好了许多,忙在旁趁机劝道:“既然夫人已无大碍了,姑娘也该起来用晚饭了,这会儿已是晚了,眼看着都该安寝了。”
凤舞此时还哪里有味口,摇头道:“不想吃东西,妈妈就别再劝了。这会儿也有些累了,我想早些安寝。”
韦嬷嬷深知凤舞性情,也觉得她满腹心事,吃了饭可能倒会对身子不好,所以也不再深劝,唤了青鸢和蓝星、橙玉进来,伺候着凤舞卸妆散发、洗漱更衣,早早的安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