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个月又是过年了,去年过年时青梅还是一个新妇,嫁给了皇朝钻石王老五,又pk下了劲敌柳茹云,风头正盛。可仅一年光景,却已从新妇变成了昨日黄花。等开了春,她就十八了,但那肚子却没有丝毫动静。
蓉儿在王府里过的风生水起,偏她待人又是一副谦逊的模样,真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太皇太后自是知道了有这么一号人物,但觉得蓉儿身份太低,做个通房还成,若是王府侍妾恐怕都有些不够格。想要提醒青梅主动去与谢云昭寻一门门第合适良家子,以显自己大度,但每次看这丫头进宫就一脸愁容的模样,太皇太后也有点于心不忍,加之皇后默契地歪楼,每次话到了嘴边又不知怎地偏了十万八千里,等她回过神来时,青梅已经请完安回府了。
“爷,您还想听什么曲?”蓉儿坐在离谢云昭不远的木凳上,柔声问道。却不见谢云昭有什么动静,蓉儿缓缓抬起头,向软榻望去——谢云昭睡着了。
这段日子她一直跟在他身边,知道他正与皇帝商量边塞士兵何时回京以及阵亡士兵的不恤问题,每天都忙碌到三更才会睡。而且头疼的毛病又犯了,经常整夜睡不着,这个时候他就会命人喊她过来,唱一些江南小调,舒缓一下。
今夜,依旧如此。
“爷,您睡了吗?”蓉儿缓缓起身,眼神中充满着戒备,放下琵琶,轻轻地朝谢云昭走去。
谢云昭睡的比较沉,他已经差不多三个夜晚没有踏实睡过了,今天勉强喝了一碗安神汤,这还是听从了蓉儿的劝告。
蓉儿思绪飞快的转着,她在判断,到底要不要动手!
谢云昭睡的非常香,呼吸很沉稳,蓉儿走到他跟前轻声道:“爷,曲子唱完了,您要睡了么?”
谢云昭没回话。
蓉儿沉着心,往日如水般柔和的眼神此时犀利无比,快速定格在不远处书桌上的抵报。她来王府已经六个月了,虽说传递出了一些情报,但价值都不大。过年后这段日子谢云昭总是将她叫道书房里来,蓉儿以为自己暴露了,一直没动手。但现在……
时不可失失不再来,为了进宣王府拿到东西,她在京城耗了一年半的光景。一名细作,要懂得迂回。她先接近了与宣王府关系要好的长公主,利用灾民的身份博得长公主的同情,而后成为她府里的一名歌姬,因为她早已清楚宣王妃十分喜爱乐舞。好不容易等到宣王妃去了长公主的茶楼,她故意请求掌柜让她去隔壁雅厅弹奏,果然,宣王妃召见了她!
接下来的一切,虽然时间漫长了些,但步调还是朝着她预期的方向而去……
只是谢云昭太谨慎了,凡是遇到军国大事就必定先将她遣开。蓉儿本打算利用青梅失宠而后自己上位,让谢云昭沉溺在自己的美色之中。后来发现她想错了,这位谢王爷与传闻中的一样,非常刚正不阿。对王妃的不满是因为她不从礼教,这样一个男人,要想他宠妾灭妻太难了!
蓉儿改变了方式,不争宠,只当自己是他的红颜知己,在他烦躁时安慰他,弹唱着江南小调,令他开怀。事实证明,文化水平相当不错的谢王爷很喜欢这种如玉君子与温柔红颜般的相处方式。
但这不够,对于一个细作来说这远远不够!她不是他的女人与玩物,她要从他这里拿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一个供主人玩赏的玩物是不会拿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哎……”另一院中的青梅放下手中的古书,悠悠叹口气。凉风走来替她剪了剪蜡烛芯,劝道:“您歇着吧,这书明儿在看也行啊。”
说罢,不自然地朝着窗外望去。今夜王爷又召了蓉儿过去,凉风心底着急,脸上却不能表露,否则会令主子更加伤心。
凉风想哭,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谁哭。也许是为青梅,也许是为以后嫁人的自己。
青梅也想哭,谢云昭跟她说,只要他再与她吵一架,然后就会借势将她暂时赶出王府,让她去别庄住几个月再回来!可特么年都过完了,谢云昭还不来找她吵架!
~~~~(>_<)~~~~我在府里憋得都快长毛了!
你倒是来找我吵啊!
我要出去,我要去别庄,我要去打猎,我要去骑马!!!!!!!!!!!
为什么还不来吵架!!!为什么!!!
“哎……”青梅又叹了口气,真是望穿秋水啊。
不过话说回来,在没有嫁给谢云昭前她就知道这个男人心狠,不然怎么会在猎场上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
真是跟她有着一个共同的优点啊——自己的命不当命。
明知道蓉儿给他煮的安神汤有点别的料,竟然还可以面不改色地喝进去。啧啧,皇帝,他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这算是殉国吧!
“王……”凉风正欲劝青梅休息,却见她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冒出,脸色隐忍,阴沉。凉风懂事地闭上嘴,安静地退到了一旁,不再打扰她。
蓉儿飞快地看着书桌上的邸报。
不对,不对,这些都是普通的边防实务,她要找的是这京城的守城图!谢云昭到底将图放在那里了?再来京师前,蜀王明确告诉她,京师的守城之图就在谢云昭手上,到底被他藏在哪里了?!
依稀记得,中书令曾来找他,二人在书房里交谈。那时她正在这里替他唱曲,他让他先退出,然后转过身,好像是按住了什么地方。
蓉儿脑中不断重复着那日的场景,她刻意退的慢了些,那时……
没错,就是这里!
蓉儿目光灼灼地盯着桌上的一尊麒麟玉兽,她熟知各种消息机关,不多时便轻巧地将它转动了。书架后的一个暗格突然开启,蓉儿快速将里面的图纸拿了出来。不用偷,也不用替换。她之所以再众多细作中被蜀王选中只因她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药效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蓉儿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的图纸,而后原封不动地将其放了回去,一切归于原位。抱着琵琶,轻轻退出书房。
第二天,蓉儿前去向青梅请安,临出屋时,伸手在自己脖子处掐了一些红斑出来。
“蓉儿见过王妃,王妃您今天的气色真好。”
说着,缓缓抬起头,脖间那若有似无的斑痕,惹得凉风瞪大了双眼。青梅正端茶手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蓉儿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
突听到一刺耳的摔碟声,青梅猛地站起身,怒斥道:“你……你这个娼妇!”
蓉儿吓了一跳,脸色惨白:“王妃,您在说什么,小人……小人不懂。”
主屋里的动静惊动了四周,丫鬟小厮都悄声聚了过来。
青梅怒目而视:“你昨夜去了哪里?!”
蓉儿一愣,当即浅笑道:“昨夜王爷传召小人,自然是在王爷屋里。”
四周的丫鬟小厮们顿时窃窃私语,蓉儿将衣领紧了紧,将红痕藏了起来。可这动作无疑是刺激到了青梅,她拍案呵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枉本王妃之前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背叛我!”
“王妃在说什么,小人不懂。不是您让我去伺候王爷的么……”蓉儿惶恐地跪在一旁,心底不由浮起不屑的笑意——女人啊,哪怕你以前装的再大肚,只需一点刺激你就现出了原形。啧啧,宣王妃,所有被丈夫冷落的女人,都跟你一样如此的愚蠢!
“来人,将她给我捆起来。王府里绝对不许有如此败坏门风的女人!”青梅气呼呼地吼道。
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大家都知道蓉儿是王爷身边的红人。前阵子她让王爷将李大管事从管事上退下来,让荣大管事接手李管事的活,王爷竟然同意了。
“没有人吗,你们眼里到底还没有我这个王妃!”青梅气的脸色发白,这就是世态炎凉啊,顺带非常小心眼地将在场所有人都默默地记了下来。秋后算账什么的,青梅说,咳,我一向喜欢干没品的事。
“我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凉风一惊,就见着李大管事的儿子李则拿着绳子走了来。一直瞧好戏的荣大管事立刻冲了过来,骂道:“你小子要造反么,蓉儿姑娘是王爷屋里的人,你竟然动她!”
李则冷哼了一声:“这府里我只认王爷和王妃,她是个什么东西!”
“你……”荣大管事气的发抖,幸而他早有准备,已经命人去宫门外等候王爷下朝,只要王爷一回来,哼,看谁斗得过谁!
青梅也在掐时间,她必须要让谢云昭看到这一幕,否则这架要准备到明年都不一定吵得起来。她闷不住了,明知道自己男人在演戏,明知道他在喝毒药,明知道眼前这个蓉儿是细作,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忍耐,忍耐,忍耐!
她受够了,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冲过去摔碎谢云昭喝药的碗,她要离开王府,她要暂时离开这里,等一切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一些丫鬟冲上来劝道:“主子息怒,可这事儿要等王爷回来再处置啊。”
荣大管事也阴了一句道:“王妃,蓉儿姑娘怎么说也是要被王爷收了房的,您这样为难她,王爷面上也不好过啊。”
青梅正是气头上,听到荣大管事好死不死地提起了谢云昭,气得她拿起一个青瓷盏朝着荣管事头上砸去。
“啊!”
狰狞的血迹从额头蜿蜒地流下。
荣管事捂着额头,正准备骂,门外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荣管事捂着头朝着谢云昭跑去,跪在他身边,“王妃是要砸死小人啊,小人就是替蓉儿姑娘说了几句公道话,王妃就要打死小人啊。”
真是没打死你!
谢云昭心底吼了一句,抬眸在堂里扫了一圈。蓉儿正缩在一侧,瑟瑟哭着。青梅脸色泛白,看来气得不轻。
“发生了什么事?”
谢云昭再次询问,可丫鬟小厮们像是嘴上封了蜡,一句话都不敢说。很好,这些下人还算是知道礼数,谢云昭觉得秋后算账这里可以算的轻一点。
蓉儿小声抽泣:“小人来与王妃请安,王妃询问了小人昨夜做了什么,小人如实禀告说在王爷屋里唱曲。可王妃却突然骂小人娼妇……小人……”话至此,再也说不下去了,眼里泛起了一丝雾气,眼眶通红一片。
谢云昭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蓉儿的身份,不知有多少人会被这姑娘骗了过去。蜀王,你真是有一个好细作啊!
“呵,她若是娼妇,本王在你眼中又是什么?!”谢云昭厉声询问着青梅。
青梅却道:“我知道王爷你喜欢她,但她到底是一个歌姬。就连咱们王府的丫鬟,哪一个不是良家子?!”
“本王喜欢谁还需要你来过问吗?!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有一个王妃的模样,简直就是一名妒妇!”哎,要是青梅会真的吃醋就好了。谢云昭有点伤心……
青梅柳眉倒竖地看着他:“原来我在你眼里是妒妇?是了,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是令人厌恶的!看来蓉儿姑娘挺得王爷您欢心的啊,但王爷您莫忘了,她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我有权处置她!李则,将她赶出王府,找个牙婆子卖了!”
“谁敢动她一下试试。”谢云昭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所有人都不敢再动半分。
“青梅,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来了来了,原先排练好的台词!
青梅无比兴奋地看着他,下一句就是要将她赶去别庄修养,半年内不得归京。
“来人。”谢云昭看着她,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变了一下:“王妃病了,让她回屋休息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去打扰她!”
什么?!
这不是禁足吗?!
青梅只听到空气中传来“喀嚓”一声!
心,碎了……
“你不要让她去别庄暂避一下么,怎么又把我弟妹给圈禁了?”皇帝有些头疼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这厮变卦也太快了吧。要知道接下来的京城可是会有一番大动静,之前不还是担心会波及到青梅,现在怎么又不担心了?!
谢云昭没有回话,他只是……
他只是对上青梅的眼神时突然觉得,如果他这就样让她离开了王府,恐怕以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谢云昭,你这个骗子!”王府里,青梅在小院中破口大骂。反正大家都知道她被禁足了,妒妇形象深入人心。她又骂的含含糊糊,再精明的人也只会当王妃现在破罐儿破摔了!
蓉儿路过了小院,听得里面的骂声,不由叹了口气。身旁的丫鬟立刻道:“姑娘心肠真好,王妃这样,恐怕过不了多久……”
“闭嘴!”
小丫鬟一愣,立刻道:“姑娘还怕她作甚,不过是纸老虎……”说着,见蓉儿脸色垮了下来,小丫鬟只好闭上了嘴。马匹拍到了马蹄子身上,哎……
蓉儿仰头看了看天空,几朵闲云正悠闲地飘着。京城的守备图她已经绘了一幅传了出去,过不了多久,蜀王埋在京城,皇宫里的人就会起事了吧。到时候先占了大半京城,而后与各路诸王们从外围包抄,将皇帝屯在边塞的军队瓦解,这个天下就该易主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等蜀王得了天下,她蓉儿又该何去何从?其实她和那院子中的宣王妃一样,都是棋子罢了。
只是她这枚棋子暂时还有用处,而宣王妃,则是一枚弃卒!
皇宫里,谢云昭与皇帝依旧在御书房内密谈。
“被偷走的京师守备图虽然是假的,但图纸大部分还是真的,否则蜀王不会相信。所以咱们还是要小心!”
“朕以派大将军暗中将蜀王埋在京师的人摸了一遍,但可能还是会有漏网之鱼。皇宫与京城都要做到外松内紧。另外,崔靖已经领了一路骑兵从边塞悄悄撤回,草原人讲究的是实在,蜀王许了他们一个不着实际的半壁江河,不如朕金口玉言的牛羊绸缎与粮食。所以虽然还是要警惕草原部落,但大致是可以放心的。”
“只要京城兵败,蜀王就打不起来!藩王之中蜀王气焰最高,只要将他打趴下了,这场仗就是咱们胜了。”
“是啊……”皇帝长长地叹口气。为了摸清藩王中到底是谁在牵头,他老弟家都快闹的人仰马翻了。
当年他以六岁幼龄即位,若不是柳颜以命保全,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恐怕就是蜀王了。没想到,蜀王这只老狐狸竟然可以隐忍十多年,虽人去了蜀地,但京中还留下了许多心腹。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待皇帝看到大将军递上来的密奏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还好,他知道的不算太晚!
皇帝与谢云昭在朝堂上演的是否要斩杀柳颜的这出戏,终于快要落幕了。
庆延二十年的暮春之夜,本应紧闭的中宣门,在深夜之中,缓缓打开。一路铁骑,悄然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