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普月接了小韬的电话,嘴角衔起一抹冷笑。这个傻小子,瞒一辈子好了,干嘛说出来?
她抱着手臂,站在高阔奢华的大客厅里游目四顾。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珠江两岸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静静的珠江水横穿其间。
此时客厅里有几名搬家公司的人正在进进出出,其中一个从丁普月的卧房里抱着一个紫色的纸箱走出来。
“哎,等一下。”丁普月叫住他,示意他把纸箱放在沙发上。
工人放好走开,丁普月坐下,缓缓打开箱子的盖子。箱子里没什么灰尘,丁普月却下意识的歪了歪头,尘封的往事,扑面而来。
箱子里面放的都是丁普月一直没舍得丢的东西。
她慢慢的翻,翻出一个大头娃娃。娃娃很旧了,断了的腿被用白线歪歪扭扭的缝在身体上。她的指尖慢慢抚摸过娃娃斑驳陈旧了的脸,这个娃娃是她的亲生父亲送给她的。小时候,她一直把它随身带在书包里。有一次,同班的一个男孩子抢走了娃娃,扯断了娃娃的腿。是安小芯帮她打走了男孩,抢回了娃娃,还用线给缝合上了。
她再翻,翻到一个漂亮的水晶发夹。那是高中时,安胜峰第一次去香港,给姐妹两个买的礼物。丁普月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发夹,爱美的她第二天就带着去上学了。可是在上体育课时,发夹掉落,被她一脚给踩碎了。安小芯知道后,悄悄的把这个发夹放在了丁普月的书台上。
她再翻,翻到几张旧的来往北京的火车票。那时她总是找借口逃课去北京找邓奕潮。没钱,就管安小芯要。安小芯总是相信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把自己大学生活费节省下来给她。
……
一件一件的看下去,丁普月苦笑。真不知道究竟是谁欠谁,姐妹一般的长大,安小芯对她真的不错。
……
她再翻,翻出一张被精心包装着的光碟。丁普月紧盯着那张碟,看着看着,眼睛里开始扑簌簌的掉泪。
她喃喃的说:“安小芯,你总是抢走最重要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你再大方,我也不稀罕。”
门口有匆匆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到邓奕韬和安小芯正站在大敞着的门前。工人们还在陆陆续续的向外搬东西。
丁普月站起来,走到电视机前,把手里的光碟插进dvd播放机。按了播放键,她侧头叫:“进来吧。”
邓奕韬和安小芯走了进来,安小芯瞪着丁普月,没说话。
静默,无边的静默,只有搬家的工人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哎呀,普月,别闹了。安静一点,鱼都被你吓跑了。”
突然,电视机里传出一个青年男子爽朗清越的声音。安小芯剧烈的震动了一下,谁?仿佛于过往那深不到底的岁月深处,一束亲切熟悉的声音生生击穿了她的身体。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电视。
“不好,我好不容易和同学借了摄像机。快点,快摆个最帅的姿势给我看。”是丁普月娇俏的声音。
“好了,别闹了,等我钓上来鱼,我就给你摆,好不好?”电视机里那个男孩子,白衣蓝裤,手持钓竿,无奈的笑。他的眉宇那样的清俊,嘴角若隐若现一点小酒窝,笑容能温暖世界上最冰冷的心。
瞬间,安小芯的泪就疯涌了出来。她和湿湿,甚至连一张合照都没有。曾经多少次,她强烈的渴望着能再听听湿湿的声音,再看看湿湿的面容。湿湿,这个近来在梦里越来越看不清楚的脸,突然就这么清晰的再次映在眼帘里了。
安小芯捂住嘴,让自己别痛哭出声。他在电视机里面笑,那样自然、温暖,桃花树下的白衣少年仿佛活生生的触手可及。
“好,我不闹你,你答应我个条件。”电视机里继续播放着。
“什么条件?”
“让我亲一下,嘻嘻。”镜头迅速拉近,摄影的女孩在男孩脸上快速的亲了一下。
“丁普月,你可真不害臊。”男孩无奈,上来拨女孩的头发。
镜头开始混乱,钓竿、湖面、蓝天,凌乱的掠过,男孩女孩的笑闹声不绝于耳。
丁普月专注的看着,微笑着,倾听着,整副心神都仿佛飞回到那个时空。
安小芯一步一步向电视走近,似乎想看得更清楚,想摸一摸屏幕上的那张脸。
没等她的指尖触及,图像放完了。屏幕上只剩下一团团白色的雪花,发出细碎嘈杂的声响。
安小芯一僵,瞪着电视机楞了。半响,她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回身看向丁普月。
姐妹两人遥遥相对,默默的凝视。丁普月脸上的悲哀越来越盛,眼底的泪越积越多。
安小芯嘶哑着开口:“普月,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恨我,对不起!”
“是他自己愿意的,就算是对不起,也是他对不起我。”丁普月冰冷的说。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安小芯觉得无地自容。
“开始,我妈不让说。他们还以为你心里喜欢邓奕潮,怕说出来你受不了。”丁普月嘲讽的一笑,“后来,我不想说。既然邓奕潮能为你死,那你就永远记着他吧,也算他不白死。”
“普月,对不起,我不应该自以为是。如果,我能在出事之前就发现,也许,湿湿就不用死了。”安小芯除了对不起,真的不知道和丁普月说什么好。
“你这个人,就是这么可笑。总是想照顾好每个人,可是你其实从来不知道别人心里真正想什么。邓奕潮喜欢你那么久,你却一无所觉,还跟了楚郁。我喜欢邓奕潮,整天缠着你问他的消息,你却一点也没发现。出事后,你只顾自己伤心,摆出一副从此心如止水的未亡人的样子,却没发现我妈和你爸有多为你担心,也没发现我也痛苦的想死。安小芯,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丁普月嘿嘿冷笑着说。
安小芯脑子乱成一锅粥,对自己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产生了彻底的怀疑。是啊,她究竟是在干什么?她凡事都不露头,凡事都犹犹豫豫,凡事都害怕努力之后会是一场空。她不想伤别人,也不想伤自己。结果,她不但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呵呵”安小芯笑中带泪,“普月,你说得对,我希望你能给我机会,让我弥补。”
“弥补什么?我才不稀罕你的姐妹情。要不,你把英培给我?”丁普月歪着头问。
安小芯一呆?英培?心里一痛,脑子里更乱了。
“舍不得?呵呵”丁普月站在房间一伸手,说,“我不稀罕了,你看这房子好吧,是大方的英培给的。我已经卖了,拿着钱,我要去世界上每一个我向往的地方。我要过全新的人生,我要把一切都忘了,包括英培,包括……邓奕潮。”
“普月……”安小芯嗫嚅着叫着。
“安小芯,你走吧。你应该感谢我,我告诉你这些,是帮你解脱。你去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别让我妈和你爸在为你担心了。”丁普月盯着安小芯,目光尖锐,几乎将安小芯穿透。
“普月,你要去哪?”安小芯问。
“呵呵,去我想去的地方。你走吧,我不送了。”丁普月转身从播放机里拿出碟片。
安小芯的眼光在那张碟片上流连,看着它被丁普月小心的包好,放进她的随身皮包里。
安小芯咬了咬牙,那是属于丁普月的,她不能留恋。
她咬了咬唇,缓缓的说:“普月,没能及时发现你和湿湿的事,是我的错。但无论如何,湿湿是为了我死的。我还会感谢他,还会想念他,还会照顾他的母亲和小韬。你去过你的新生活吧,祝愿你真的能忘了,能过得开心。普月,走之前,和小姨和爸爸,我们一家四口再聚聚,行吗?别让小姨伤心,我先走了。”
她转身走出大门,一直不发一言的小韬也跟着想走。
丁普月叫住了小韬:“邓奕韬,你还真的像邓奕潮,傻的要命。为什么要告诉安小芯你哥和我的事?就算要告诉,也要晚一点。要等到你有能力接收安小芯那一天才行啊?”
小韬寒了脸,回身问:“你一直不让说,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我以前年纪小,一直不懂为什么。我现在才明白,你是为了让芯芯活在内疚里,活在自以为是的爱里,永远受折磨,永远不能接受另外一段感情。我没有你那么卑鄙。”
“呵呵,算了,反正事已至此,你以后别后悔就行了。”丁普月摆摆手,“再见。”
“再见!”小韬深深的看了丁普月最后一眼,转身跑出去追安小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