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芯把英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尽量多的让他把重量靠过来。两人跌跌撞撞的沿着活动板房的阴影,一点一点向前挪。好不容易,才钻进一人多高的野草和灌木从中。走了几步,英培越来越虚弱,高大的身躯渐渐全都靠安小芯的支撑。安小芯要看他的伤口,他不让。但安小芯还是坚持着让他躺下,一眼看见他的伤口时还是吓了一大跳。枪伤在英培的左肋下,弹头应该还在里面,肌肉被子弹打穿的血窟窿里仍在在不断的流血。安小芯心里又酸又疼又惊,却还要逼自己强自镇定。
她含着泪说:“英培,不行,这样你流血也流死了。我得想办法帮你止血。”
英培皱着眉,虚弱的躺在那说不出话来。
安小芯看了看四周,除了荒草,什么都没有。她回身看了看已经有一段距离的活动板房,咬咬牙说:“英培,你在这等我。我回板房里找找,看看有没有急救的东西。”
她起身想走,可手腕却被一双冰凉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安小芯回身看英培,英培对她摇头。
安小芯安抚他:“没事,我会小心,马上回来。”
她试图挣脱英培的手,可英培不放。
安小芯急了:“英培,你松手,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咳咳”英培咳了两声,挣扎着说:“危……险,别去。”
“你会死的!”安小芯大声吼他。
“死……不了,咳咳……”英培扯着安小芯,表情痛苦,“就算……我死……也不……能让……你……冒险。”
安小芯看着他固执的样子,无奈的跪坐在英培身前,见他还不放手,只好柔声说:“放手,我不去。”
英培迟疑了一下,才松开手。
安小芯看了看自己,发现英培给她系在膝盖上的t恤还剩下半件。她扯下来,快速清理着伤口附近的血污。可是血还在不断的溢出,安小芯知道必须要把伤口压住才能减缓血流速度。她把自己身上那件棉质小披肩脱了下来,然后伸手背心里把刚才已经扯破了的胸衣扯了出来。她把胸衣的吊带拆下来,然后把胸衣对折,用小披肩抱住,做成一个厚厚的小布包。一边包她一边后悔,为什么不穿那种厚海绵的胸衣呢。
然后她把两条胸衣带连在一起,费力的将带子在英培身子底下穿过。她拿着小布包,对英培说:“英培,你挺着点。我要把你的伤口压住,给你止血。”
英培一直看着她的动作,点点头。安小芯把布包压在伤口上,快速将胸衣带在布包上方勒紧,打了结。英培疼的满头冒汗,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声音。
见安小芯包扎好,英培强撑着坐起来说:“这不……安全,我们……走远点。”
安小芯只好又撑起他,缓缓的向草丛的更深处走去。可没过5分钟,英培就再也支撑不住了。他完全失去了意识,高大的身躯倒了下去,带着把安小芯也给扯倒了。
安小芯勉强坐起来,把英培的头抱起来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拍着他的脸叫他,可是他一句都不回应。
安小芯茫然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夜色里只有一点微亮的月光,到处是黑漆漆的荒野。风过草丛,的草叶摩擦的声音伴着不知名的虫鸣,令人觉得这世界空旷、寂寞又悲凉。
安小芯抱住英培的头,哀哀的哭了起来,:“英培,你给我起来!英培,你给我起来,呜呜呜……呜呜呜……”
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来救他们,英培要是就这么死了,她可怎么办?
她盯着英培带着泥土与血污的脸,心像是被搅碎了一样,血肉模糊成泥,疼得她死去活来。老天爷对她何其残忍,怎么能让她再次眼睁睁的看着怀里的人离她而去呢?当年,另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也是为了救他,也是这样浑身浴血,躺在她的怀里,微笑着离去。
“英培!你别走。湿湿!快点醒过来!”安小芯已经分不清今夕何夕,只觉满眼鲜血,绝望得恨不能自己立刻死掉。
“别……别……哭了,我……还…….没死呢。”有人虚弱的说。
安小芯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怀里的英培在说话,她想笑,可笑到半路还是变成哭。她捧着英培的脸说:“英培,求你了,你千万别睡,你得挺着。呜呜呜……”
“你……这么……吵,我……不会睡。”英培强迫自己睁眼。他刚刚在昏迷中一直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叫他,让他不得不奋力睁开眼睛看看是谁为了他哭得那么伤心。
“英培,我给你唱歌,你别睡。”安小芯拍着英培的脸。
“你……给我讲……湿湿吧.。”不知怎么,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英培突然很想知道安小芯和那个湿湿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
“湿湿?你听谁说过他?”安小芯的脸泥土混着泪,满脸泥泞,神色有点呆。
“你……刚刚……”英培艰难的说。
安小芯赶紧打断他说:“你别说话,保持体力。讲就讲。”
“嗯”
安小芯的手一直放在英培脸上,轻声说:“湿湿叫邓亦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因为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潮湿的潮,我就管他叫湿湿,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叫他。……英培,你还醒着吧?”安小芯不忘问英培。
“嗯”
“我一直以为我们像哥们一样要好,不涉及男女之情。上大学后,我爱上了大我两年的校草楚郁。楚郁实在太难追了,湿湿一直给我出谋划策。我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追求到了楚郁,做了他的女朋友。……英培,你是醒着吗?”
“嗯”
“后来有一次,我发现楚郁出轨。我一时昏了头,在街上乱跑。湿湿为了救我,被车……撞……。”安小芯哽咽着说不下去了,闭上眼睛。谁说时间是医治一切的良药?为什么多年后说起,那伤口还是鲜血淋漓,疼痛不止?
“完……了?”英培见安小芯半天不再讲话,忍不住问。
“嗯……完了。”安小芯回答。她这才发现,原来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往事,从来不敢多想又不敢讲给任何人听的故事,只短短几句就讲完了。
“英培,你爱过人吗?”安小芯低低的问。
“我……不知道。”英培似乎还在想安小芯的故事。
“你就从没动过心?”
“动过一…….次。”
不知为什么,安小芯强烈的想知道那个能令英培动心的女人是谁,强烈的令她自己心惊,强烈的不经她的大脑,问句已经出口:“不会是……普月?”
“呵呵……咳咳”英培扯了扯嘴角想笑,然后径直说:“是……如……依……”
安小芯呆住了,心里好像有一团刚刚点起的小火苗,突然被洒上厚厚的沙,连点烟都没冒出来,就无声无息的灭了。
来不及去细纠自己心里的感觉,只见英培突然凝眉说:“听!”
安小芯侧耳倾听,初时只听见细细的响声。然后,那声音由远而近,仿佛是马达在轰鸣。然后,安小芯在天边见到一束光射了过来,周围的风越来越大,杂草和灌木被吹弯了腰。
“英培!是飞机!”安小芯兴奋的跳了起来,完全没注意到把英培的脑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她抬头看向空中,果然是一架直升机,飞机飞的极低,巨大的探照灯四下照射,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喂!喂!”安小芯在草丛堆里狂乱的挥舞着双手,对着那飞机又跳又叫。
“别……急……看看……是不是……找我们的.”英培躺在地上,力图组织安小芯的举动。
可飞机巨大的轰鸣声已经掩盖了一切,安小芯发了疯一样的又跳又蹦。终于,飞机发现了她,探照灯照射过来,螺旋桨带来的罡风几乎把她吹倒。
然后,她看见傅斌带着头盔的脑袋从飞机的窗口往下看。
然后,她像看见了上帝一样,脑中白光一闪,浑身一软,仰天躺倒,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