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将近一个星期,天乌沉沉的一片儿,不单是这天惨的雨水横流,尤其那住宿的学生也是一脸菜色啊。
这见天的不放晴,身上穿的衣服那是换了一身又一身,可总也不见干,就是衣服被那夹着雨水的凉风给吹干了,也总带着股不太好闻的湿霉味。且这大雨天的天气也悄悄转凉了,没注意的学生那是风一样成片成片的刮着感冒咳嗽。
中午午休课后,教室里乱糟糟的三五成群的凑做了一堆一簇的,班主任急冲冲的走进教室,环视全班一圈,拉住其中一个经过她身边的学生,焦急的问道:“周冉呢?你有没有看到他在哪儿?”
那学生也跟着环顾一圈教室,摸摸脑袋想了会儿,才恍然道:“哦,大代表啊,昨天他答应给我们带枇杷叶煮水治咳嗽了,今天可能会晚些来吧。”
因着英语科务分两人打理,穆薇负责平时的杂务,以及收发作业等事儿,所以被冠上了小代表的笑称。而周冉则是只负责专业项的朗诵和英语报系列的,所以被称之为大代表。
其实会有这个称号还是因为之前那次读报机突然坏掉了,当时他们班上正要趁着午休时间放英语报的听力部分,下午有英语课,要抓紧时间听完,好讲解习题。想要在短时间内修好那个读报机是不可能的了,周冉负责这个阶段的事情,自然不能无视不理,耽误了同学们的学习进度。索性他本身英语强度很过关,就此接手了也算不上什么难事儿,于是,那听力部分也就交由他来口语传诵了。
周冉的英文口语自然不错,字正腔圆的咬字清晰,尤其那话尾还带着股慵懒的恣意随心,只是这么听着就是一阵享受,仿似带着魔力一般有种引人入胜的词韵。
班上的同学原本还有些惧于和他交流,尤其那副清清淡淡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模样,每每靠近便有种亵渎神灵的感觉,但是后来发现,偶尔有同学拿不懂的问题去问他,周冉总是会给出最浅显易懂,一目了然的答案出来,就算你一次不懂问两次,他也会这么不厌其烦的给你解说一次又一次。
许是同学之间接触久了,班上的同学竟也不再怀有之前那样惧于相处的心态,和周冉之间的交流也开始趋于平常化,平时间的笑闹也是有的,虽不敢太过肆意,众人相处时却也算的上其乐融融。周冉的清冷性子并没有逼退他们的热情,反而因为他一贯的耐心解说为他积攒了许多的好人缘,大代表的名号也由此产生。
班主任对这个笑称也是有所耳闻,听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她耐下性子等在了原地,努力平缓下自己的心情,是她太失态,失了方寸,作为一个老师她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的学生的。
等到周冉踩着午休下课铃声进来的时候,班主任一把就迎了上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走到一边去说话。
周冉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自班班主任,点了点头,将自己手上的那一大袋子枇杷叶交给穆薇,才转身走了出去。他昨天被托予买枇杷叶的重任的时候还不以为然,想要枇杷叶,他空间里多的是啊,随便捋两把就有了。只是他最近明显感觉到附着在他身上的视线也来越多了,怕身上的秘密曝光,他还是谨慎点好。最后还是托了周华宁特意跑了一趟农贸市场,买了一大袋子的枇杷叶回来,在拿到之后趁着没人注意的空儿赶紧换了空间里的枇杷叶出来,不管那市场买来的枇杷叶效果如何,空间里那用井水养出来的树叶总比得这些好用吧。
大雨天的来回拾缀比较麻烦,等周冉这磨磨蹭蹭的折腾完,到学校的时候差点进不了学校大门,若不是他好言好语的和那门卫大爷说了一大通,这会子他是怕还进不来呢。
班主任找他也是为难事儿,你说这事儿也真不好说。这昨天吧,巡校老师在巡逻全校的时候抓到了一对半夜幽会的小情侣,嗬,这也该是他们倒霉,你说这巡校老师还是个近视眼,只要他们稍微躲着点,那也不至于被逮住啊。
当时那照明灯一探,那对小情侣顿时就吓到了,那男的还挺没品,丢下那小姑娘就自个跑了,得嘛,这还逮着一个,带回教务处好好教育呗,明儿就请家长来校。
这事儿若到这算完,那班主任还真没什么话儿好说的了,只是那学生家长来了嘛,他自然就要求说要找到那个带坏他女儿的男学生啦,这黑灯瞎火的估计那老师也没看清,所以知道那男生是哪个的也只有那小姑娘自己一个知道了。
这事儿发展到了这地步,想来那女生也是想在最后挽回一点脸面,竟然咬死了说那男生是周冉,这话儿一说,那女生家长自然是要招人算账了啊,闹到最后整个教务处都是乱哄哄的一团,学校方面自然不能轻易松口,这周冉可算是学校有名的人物,学习好不说,对老师学生那是一贯的谦虚有礼,这么个好苗子他们自然不能让这滩子污泥泼到他身上,所以是百般的阻挠。
只是,学校方面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好嘛,你说是周冉,那就对质啊,当面对质。于是便有了班主任这般焦急的画面。
周冉静静听完班主任的叙述,垂着睫毛看地上,脸色淡的好似是在说别人的事儿一样,半点不悦的没有,看的班主任都有些错觉自己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了。
“周冉啊,这事儿就是这么回事,老师也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儿的,到了办公室你只要和那女孩子好好对质就好了,其他的我会处理,啊。”班主任怕他听了影响心绪,忙又上前了一步,柔着嗓子安抚道。
周冉侧过脸,轻笑出声,日光反射在他的脸上,迷糊了他的表情,班主任只能听到他一如既往的清淡声音在她对面缓声开口道,“老师,这事儿我有分寸,我能处理好。”
周冉心里呲笑一声,摸着嘴角笑的意味深长,以为谁都能把脏水往他身上泼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班主任虽然还有点不放心,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只能是这样了,顶多她到时再帮衬着点就是了,怎么说也是自己带的学生,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的。
办公室里围坐了一堆人,除去校主任和几个老师以外,都是女生家的亲戚朋友,他们这是要威逼学校交出那个坏他们家姑娘名声的坏小子的,个个牛高马大的,个子块头都很彪悍。
“那小子怎么还没叫来,你们学校是不是要包庇啊,嘴上说着拒绝早恋拒绝早恋的,合着这是要诬赖我们家的孩子承担了所有罪名了是不是,想的美,我告诉你啊,不把人叫出来,我就让你们学校从此不得安宁,哼,”带头的那个横肉满脸,气势嚣张的道。
学校的老师多是长相斯文,身形瘦弱的类型,这会子两相对比,根本没什么可比性,完全是一面倒的趋势。
‘咚咚咚,’门外敲响了几下,紧接着便有人走了进来。
那横肉大块男就坐在靠椅上正面对着大门,眯着眼凶巴巴的看着进来那两人,眼里带着不容忽视的探究和打量。
班主任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只是那么一眼,就有些扛不住了,还是周冉上前走了一步,挡住了那男人的目光。
四眼相对,两人对视了好几分钟,周冉依旧不改进来之前那副冷淡模样,脸色平静,眼神恬淡,仿佛一潭清可见底却又深未可知的水湖,直看的那对面男人不住的点头,暗赞自己的女儿有眼光。
“听说这位先生找我有事儿?不知是什么事儿?”周冉寻了张大靠椅,将他搬到横肉男对面,肃身端坐,一派悠然的问。
那男人倒是没了之前的恼意,只是眯着眼看周冉,语气深浅不明,“你就是周冉?我女儿的男朋友?”
周冉扯了扯嘴角,眼眸转向一直默不做声的那个女生身上,两目相触,那女生触电似的一下就转开了视线,低垂着眉眼,反倒像是害羞了一样,娇羞难忍,看的周冉嘴角直抽搐。
不过,这一看,周冉倒是认出了眼前这女生是哪个了,可不就是军训那会儿被他问你是哪个的那个女生嘛,哟,这可真是缘分啊,孽缘。
“我觉得你女儿大概误会了,上次军训和别班上的男生闹了点小误会,我对她真没那个意思,很抱歉。”周冉嘴里道着歉,心里其实对那女生无语到了极点,真是飞来横祸啊。
那男人顿时吊起了眉眼,欺近了周冉的面前,凶神恶煞道:“你这是想要甩了我女儿?”
一听这话儿,周冉登时便笑了,“我至今都不认识你女儿是哪个,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成为她的男朋友的?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认,”周冉抬起头,对着那女生一字一句的道:“我对她毫无兴趣可言。”她长得完全不符合我的审美观,这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基于绅士原则,周冉还是没想把话儿说的太绝了。
那横肉男人顿时瞪大了眼睛,气恼的一拍桌子,大叫道:“你是觉得我女儿配不上你吗?嗯”
旁边的老师都有点被吓到,想上去阻拦又不敢,只能努力站直了身板立在了周冉旁边,以防万一这帮子土匪一样的人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周冉掏出纸巾来擦干身上那桌子上被拍洒而殃及他人的白开水,附身而立,盯着面前那男人轻笑道:“是与不是,你女儿心里自有答案,”抬起了脚还没迈出两步又收了回来,回头补道:“你若真想知道你女儿的男朋友是哪个,我不介意出钱请人帮你找出来,免得总是将人赖在我身上。”
那男人一把扯住自己女儿的手,狠声问道:“你自己说,是不是他?别骗我。”
那女生咬着唇,不敢说话,只是眼泪啪嗒啪嗒的顺着脸颊往下流,小声的啜泣着,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不可怜。
面对周冉那平静了然的目光,她无法儿再这样继续说谎下去,只能摇着头死咬着唇,沉默。
这事儿本来就与周冉无关,只是脑海里却是蓦然想起前几天经过后山的时候曾看见这女生拉着一个男生的手在小树林外散步,若是这样的话儿,他好像知道这女生的男朋友是哪个了。
这事儿在周冉心里顶多也不过是算给小插曲,出了门大概也就忘光了。
等到放学回家后,书包才刚放到书桌上,手机就传来了一个彩信,上面啥都没有,就一根光秃秃的木头,身上的枝枝桠桠都被削的一干二净。
周冉仰躺在床上,盯着手机上的画面看了许久,好一会儿才转身抱着个枕头抖着肩闷笑,你说这人怎么就那么有趣呢,想要表达个意思都要这么含蓄别扭的,真不知道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惹上他。
其实,发那张彩信的主人想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若是红杏出墙,他就砍树枝,直到把你削的无力拈花惹草为止。’
不过,那人到底在他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这么会子时间他在那边就了解的一清二楚的了,真是想想就让人头疼。
自打周冉做了那个噩梦开始,他们之间的联系反倒多了一些,即便每次打电话都没说几句话儿,甚至更多的时候两人是相顾无语,但是气氛却是比之前好了不止几倍,他们之间谈论的话题也终于从‘最近怎样’这样老套的话题儿变成了‘睡得好吗,吃的怎样?’虽然还是一样的老套,好歹谈论的东西多了一点,虽然一样谈着谈着就僵掉。
而学校那边,那个女生的早恋事件还是被曝光了,因为谣言涉及到周冉,班上的同学反响都很热烈。在他们看来,周冉那就跟他们班的镇班之宝没啥两样了,不说周冉那温淡的性子,就光是那令人无比惊叹的渊博知识就足以教人折服了,那是想惦记就惦记,想诬赖就诬赖的啊,没门儿。所以谣言起来没两天便和其他班的学生掐起来了。
周冉对此很无语,明明他当时说的很清楚了,按理说那姑娘也不该再这么继续兴风作浪下去了吧,当然,这事后那小姑娘也跟着很快就跑了过来给他道歉。虽然事情大抵是算这么了结了,但是总觉得有些违和感啊,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似的。
不过,周冉与班上同学的感情倒是好了不少,相处之间也有了那么点默契,算是打破了之前的那层隔膜,真正成为了一个班上的一份子。
时间慢慢爬向了十月中旬,周冉最近越发的烦躁了,他已经一个星期多没有联系上那人了,原本说好的归程日期也是一拖再拖,那种不妙的感觉又开始冲上脑头,总有种似是而非的感觉,难以形容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
“喂,鹞子,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月考过后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周冉把这时间全用来搜查霍文东的去向了,总觉得右眼皮嘣嘣的跳,不吉利的很。
那边不知回了句什么,周冉沉默了会儿才‘嗯’,一声,长出了口气儿,才又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你再帮我看看情况,一有消息就告诉我。”
挂掉电话,周冉又开始抱着枕头在床上发呆,门外响起了几声敲门声,四月探着脑袋钻了进来,笑眯眯的朝周冉比划几下,大概是在叫他吃什么东西呢。
周冉勉强扯了扯嘴角向她笑了笑,在床上滚了一圈,还是站起了身走下楼去。
周华宁正在楼下的小厨房里忙活,晚上的生意一向平淡,她也不用太花心思儿去照看,她刚才接到了袁大哥的电话,说是明天要过来,让她给做几样可以留着吃的酱菜,到时候带回部队里吃。
他们之间接触的次数多了,和周华宁也渐渐熟悉起来,说起话来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僵硬无措了,有时候袁定邦还会在假期时间里跑过来拉着周华宁和四月一起去逛街买东西。当时周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笑的很欢乐,真是难为这么个大男人还能想得出这种潜移默化的办法来了。
在袁定邦追求周华宁这件事儿上,周冉一向看的很淡,合则来,不合则分,这事儿本来就正常的很。这男人看着还算不错,家庭背景那也是杠杠的红二代,身家清白,品性兼优,年龄上也只比周华宁大两岁,搭配起来还算不错,反正周冉是没在鹞子给的那副详细的几乎连他一天上几次厕所都写出来的资料看出其他的来,那资料简直跟范本似的全数优良,绝对万里挑一,无法匹敌。
那之前的追她的姓杜的男人和他一比简直弱爆了有没有,当然,以后的事情他也说不准,还是得看周华宁是个什么态度,在经历了几次的感情挫折之后,周华宁对这方面的心思也淡了很多,能过好现在的日子她也就知足了,不敢再要求的太多。
周华宁最近新尝试了一种水果糕点,口感绵软的入口即化,很得四月喜欢,每次做了这个就铁定要和周冉一起分享的。
看到桌面上那碟子颜色好看,形状漂亮的糕点,对上四月那双晶亮澄净的眼睛,周冉只能暂时压下心里的烦躁,冲她笑了笑,也跟着坐下,陪她一块吃糕点,看新闻。
“据记者日前拍摄记录,渠城东向郊区一处旧仓库因为不明原因着了大火,火势凶猛的燃了几天几夜,消防队赶至那里却是束手无策,直到日前因为一场及时大雨才使得大火渐熄…..”
周冉拿着糕点的手顿时一定,眼角眯起,仔细听着新闻主持人在电视那头严肃说着关于火灾的事件,心里却是忍不住想到了其他地方。这火就算起的再猛,只要源头燃料燃尽了,那迟早都要熄灭的,消防队的人又怎会插不上手,除非,除非是什么违禁物品造成的火灾,那样的话儿,这事儿也就解释的通了。
周冉无法不敏感,只要听到渠城二字他就忍不住联想到霍文东,只要一想到霍文东他就止不住的手抖,“不会的,不会的,他一定没事儿…..”周冉白着张脸,不住的呢喃,跳起沙发,直接打了另外一个电话。
外面的雨早已经放晴,只是依旧阴沉着一片,灰压压的看得人心头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