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软弱的囚犯
虞嘉翔进了刑房,看了眼被拷在墙上锁链上的人,此人头垂得极地,散落的头发掩盖在面上胸前,看不清相貌,不过,看此人的身形姿态,倒有个不错的身骨。
他轻撩袍裾,在太师椅上坐下,吩咐道,“把头抬起来。”
他轻描淡写一句,声音贵气华丽,就像那最好的丝绸,只是这丝绸触手寒冷得刺骨。
听到这声音乐辰已知道自己猜想没错,从头发缝里偷看坐在太师椅上的人,果真是那天潭子里遇到的人,只是此人今天穿了身白色的衣服,脚上居然是一双木屐,衣摆上绣着几支墨竹,脸部表情略显懒散,头上是银丝发冠,整个人不像军中将军,更像江南吟诗作画泡美人的无聊风流才子,乐辰在心里对此人印象本就不好,此时便多了鄙视和蔑视。只是,此时从这人紧抿的唇部,还有略微深敛的眼神显出他的坚毅、善谋和残忍来,让人不敢忤逆。
什么大男人流血不流泪,不软弱不妥协,这些在乐辰眼里什么都不是,以前为了能得到好处,扑进爸妈姐姐怀里撒娇的情景比比皆是,甚至他的那些哥们不少都受不了他的哀求攻势,屡屡败退。
乐辰就是个能求饶就求饶的人,大爷们的那套坚韧不屈的意识他根本就没有。
听虞嘉翔叫他抬起头来,乐辰却反常地抗拒了,低着头装没听到。
看乐辰没有动静,自有人上前一喝,抓着乐辰的头发就将他的头拽起来。“抬起头来!”
“嗯……”头皮被扯得生疼,一向娇生惯养的乐辰来不及咬牙闭嘴,马上闷哼出声。
乐辰被迫对上虞嘉翔的眼睛,心里的厌恶和鄙视便在眼里表现出来了,恨恨地和做得一派云淡风轻的虞嘉翔对视。
“叫什么名字?”虞嘉翔看这人脸色黄黑,倒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想来是戚垠的姘头,应该会有几分姿色。
乐辰死死闭着嘴不答,原来的那些鬼机灵一时没进脑子。
扯着乐辰头发的那位审讯官看乐辰全没有原来的软弱性子好合作姿态,他为了在将军面前表现,扯着乐辰头发的手上动作一紧,喝问道,“大将军问你名字。”
乐辰硬气地咬着牙不回答。
“不说?”那审讯官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甩在乐辰脸上,乐辰的半边脸马上肿起来。
乐辰痛得眼中含泪就要向敌投降,虞嘉翔这时候摆了摆手,“算了。”
他眼光在乐辰脸上身上扫过,嘴角勾起丝兴味的笑,说道,“看来戚垠没白对你好。”之后又对身后那领兵说道,“他不说你说!”
“是!”
“此人乐辰,是去年……”那领兵声音洪亮铿锵,才说了一句,就被虞嘉翔打断,“乐辰?乐辰城的乐辰?”
“记录上是此两字。便是乐辰城的乐辰。”
“哦?居然有这等巧事。”虞嘉翔眼神突然变得亮了一分,望着乐辰的脸像要在他脸上看出朵花来。
乐辰心里愤懑,又担心戚垠生命安全,还怕一说话就暴露了自己是那日潭中之人的身份,于是异常煎熬,听对方对自己的名字感兴趣,便也没有特别注意。
“他是去年八月末那一批入军军医,是栾京城郊陌水村人,曾上过学,粗懂外伤医术,能辨草药,在军医中还算守纪,没有出过事情。他是入军医馆那天便和戚将军认识,之后一直有联系。只是,据军医馆中人所讲,并没有见他和外人有特别联系。”领兵声音平直,很简洁的几句话便将事情交代清楚了。
“是这样?”虞嘉翔脚上的木屐在地上轻点,问道。
“查出结果是这样,搜查了他的柜子包裹,并没有搜到可疑物件和书信。”
虞嘉翔一直注意乐辰表情,说道,“屈柒,你来说。”
“是!”
“栾京城郊陌水村并没有姓乐之人,举国姓乐之人只有澜水乐家,他家也不可能有取名叫乐辰之人。再者,去年八月末入军医人数原来一共二十有三,在后来却变成了二十四个,这多出来的一个人是戚将军交代加进去的,便是此人。此人和戚将军关系密切,两人多次出城,传言他是戚将军的姘头,其实两人是结拜兄弟,并没有苟且之事。”屈柒一身浅蓝褒衣儒生打扮,乐辰听他说话,是儒雅平和的声音,猜想此人是大将军幕僚一类的人物。此人说话虽平和,他说的每一句话却直指事实,让乐辰很吃惊。
是啊,他的出生户籍之类都是戚垠帮他报上去的,全是胡编,他本就是无根之人,怎么会是栾京京郊陌水村人呢,这样看来,倒是他害了戚垠不成,乐辰心里没有底,感觉恐慌又彷徨。
听了这么多,看这形势,很可能是戚垠被怀疑背叛,而且自己还是那个传递消息的人,乐辰不得不这样想。
害怕会害了戚垠,乐辰只好大声说道,“我不是陌水村人,但是,我也不是叛徒……”
乐辰声音清亮在小小刑室里响起,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乐辰被所有人一打量,便又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了,说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所以他才没有这个世界的户口,这样的话连戚垠都不相信,这里的人怎么会相信呢。
乐辰眼神变得黯然,想到回不了家,自己在这里受刑,而且还害了戚垠,心里说不出的委屈伤心,一下子眼眶就红了,也不管这里一大帮子男人瞧着,而且他还是在受刑,眼泪啪嗒啪嗒开始往下掉,“我不是叛徒,你们不要怀疑戚垠……”
所有人都愣了,无语了。
在刑室受刑的即使有受不住哀嚎的,也没见过这般轻易掉眼泪的,是女子也没这般懦弱的吧?
偏偏乐辰还哭得很楚楚可怜,不是女人的娇弱,但比女人还哭得有韵味三分,泪珠子一滴一滴从眼眶里滚出来,从脸颊上划过,然后从下巴上掉到地上,一滴一滴晶莹剔透,还不见他发出声音,就这样无声滴泪。
这里的都是硬气大男人,哪里有见过这般男人的人。
“我们也没问你是不是叛徒,你就直接说你不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虞嘉翔看着乐辰哭,平平淡淡说道。
“你们刚才说那么多,问那么多,不是怀疑我是叛徒吗?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来。”乐辰张嘴反驳。
泪水将他脸上那黄黄黑黑的药汁给洗脱了不少,脸上顿时变成了个黄土高坡似的黑黄中带上一道道水褶子。
明眼人现在都看出来他脸上涂了东西掩了容貌,虞嘉翔身后有人欲言又止,但看大将军没做指示,便也不好询问。
“把他脸擦干净!”虞嘉翔脸上的兴味愈深,吩咐道。
乐辰一听便是一愣,他每天早上起床洗脸后就在脸上抹一层自制药膏,黑黑黄黄紫紫褐褐的,有人问起,他便拿个方子出来,冬天的是防冻补水膏,夏天的是防晒祛斑药,虽然颜色难看了点,但效用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有人还来向他求了去防斑,于是,军医馆里很多人都涂这药,他脸上这幅样子倒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只是他每日这般涂,自己倒忘了脸上有层东西,刚才没注意,居然掉了泪,脸上就露了破绽。
一名士兵拿了粗糙的湿布巾在乐辰脸上猛搓,乐辰脸上皮都要被搓掉一层,刚才被打肿的地方更是被磨得刺痛。
被审视的目光盯着,乐辰坦白从宽马上交代,“这是防晒祛斑的药,你们需要的话,我能给你们配。虽然颜色不好看,但是效果很好,很多人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