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半小时后,尚杰接到何夕被绑走的消息,告知他消息的自然不是已经急疯了只知盲目找人的李亦枫,而是他派去暗中保护何夕的人。
原来何夕坚决不要尚杰提供的保镖,尚杰也没坚持,却在暗中派了族中影卫军随行相护,一小时报告一次对方情况。这些影卫除了暗杀窃听等功力更胜一筹外,伪装隐蔽的能力更是一般高手拍马都及不上的,因此何夕一行人一直未曾发现。
但就是这么彪悍的一队人居然比何夕一行人还早失去音讯,直到何夕被劫持后,尚杰才重新联络到他们。询问后得知,那期间几人都被种种理由引去了其它地方,坚持留守的几名也在何夕一行人遭袭前被放倒……
巧合?哪有这样的巧合!这局布得堪称简陋,但胜在对目标的了解,连他家中从不示人的影卫都知道,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是谁了……
王允雅,你最好祈祷自己命够硬!
“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尚杰的思路。
敛下面上狰狞神色,深吸了口气,拿起听筒。
“弗鸣,那个何夕……”即便焦躁急切,却依旧温婉柔曼的女声透过话筒,传入尚杰的耳中。只是曾经觉得悦耳的嗓音,如今只让他厌恶。
“我知道何夕在你手里,说吧,要什么条件,你才能放了他?”打断女子的话,尚杰问得直接,措辞毫不留情,“先申明一点,让我娶你是绝对肯定不可能的。”
“不是,何夕不在我手里!”被如此驳面子,对面的王允雅气红了脸,难堪得差点没直接挂掉电话,但想起这次目的,不得不强忍下来,“何夕在我大哥手里,你,好自为之……”
耳边听筒“嘟嘟”声不止,尚杰却只是僵着四肢,脸色阴沉得几欲滴下水来。
王允笙,王允雅口中的大哥,排辈该是王家的长房长孙,但因为生母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交际花,一直不被王家接受,直到那女人死了,医院又用白细胞抗原做亲子鉴定,确定他的确是王家子嗣,这才被接进王家,改姓王。
这种私生子在大家族并不稀奇,他之所以被人们记住,除了他的能力,他的手腕,更因为,他是个疯子,或者,准确地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偏执狂!
他对异母妹妹王允雅的宠爱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甚至有传言王允笙根本就对异母妹妹存了不洁心思。如此,他会对何夕出手,也就不奇怪了。
此刻,尚杰真心希望绑架小夕的是王允雅,毕竟这女人虽然有些黏糊,但脑子还是清醒的,便是绑了小夕,多是出于嫉妒,但虑及两家关系,虑及何夕在他心中位置,总会有分寸,他要做的不过是损失一些利益,让这个女人恢复些颜面。
可是王允笙,平时或许还会考虑这些,毕竟这人能以如此不光彩的出身在王家子弟中占据一席之地,脑子好使是肯定的。但前提是他是正常的,很明显,他现在不正常了,应该说涉及到王允雅的事情他都会不正常!
这个电话,只怕就是王允雅劝不了王允笙,才不得不通风报信让他想办法的。
尚杰此刻恨不能拍死自己,该死的,怎么就把这个煞星给忘了呢!
所幸知道了对手是谁,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但所谓狡兔三窟,王允笙的“窟”只怕没三千也有三百了,一个个排查过去,定要花不少功夫。
小夕,你一定要等我……
万里之遥的某座小岛上,玉带般的河流缓缓流动,以此河为界,将不大的岛屿一分为二,气候迥异,东边兰花轻曳,幽馨氤氲,西边梅花盛放,暗香流转。河流上游,绝壁之巅,一座城堡临海而立,虽然壮观,却实有些破坏气氛。
如此如梦仙境中,还是中式的亭台楼阁更为相衬啊……慵懒地趴在窗台上的何夕望着楼下如画美景,无力吐槽。
这个“无力”,不是形容词,而是状态词。何夕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临窗远眺,只见满眼花草,再远处便是茫茫大海,猜测自己离潆水只怕距离不近,不然附近有此胜景,他不可能不知道。
不知身在何处倒也没什么,他相信总有人会找到他,或许是尚杰,或许是李亦枫,最多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令他不安的是,他似乎被注射了类似肌肉松弛剂的药物,浑身软趴趴的使不出一点力气。起身下床走路都要人搀扶,是的,这次的“绑匪”很慷慨,不仅他所处的房间是精心布置过的,其中摆设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珍品,还专门配了仆人供他驱使。
被照顾一日后,何夕发现,这两个女孩儿居然能够只凭他的眼神就猜到他的要求,如此厉害的观色功夫绝非普通人家能培养出来的。这也是为什么,何夕没指望自己手底下那些人能够找过来的原因。
只怕,这次绑他的人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许,他根本就是受了尚杰那个混蛋的连累?
想到这个可能,何夕是真恨不能咬死尚杰,以解心头之恨。只是没想到当晚,他就被告知,他被绑架的事儿同尚杰没什么关系。
“那阁下到底有什么目的?”看着面前的金发男子,何夕面色冰冷,声音更冷,“何夕并不认识阁下,实在不明白你把我请来,是何用意。”
“因为喜欢你啊。”金发男子嘴角微翘,眉眼弯弯,在何夕身边坐下,不顾少年微弱的反抗,毫不费力地禁锢了他的四肢,开心地拥着他的肩膀,埋首颈间,细细地嗅着什么。
何夕的脸“噌”的就绿了,这什么情况?啊?什么情况!自己这是在被吃豆腐?这混蛋绑他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做“压寨夫人”?啊呸,狗屁夫人,他又不是女人。
佛祖啊,上帝啊,谁都好啊,派个人过来救命啊,他不要跟变态在一起!尚杰,李亦枫,你俩平日不是挺能的吗,怎么关键时刻一个比一个不顶用啊,都在哪儿凉快呢,赶紧过来救驾啊!
“好香,是兰花的味道。”就在何夕快要气晕的时候,男子终于恋恋不舍地抬头,专注地盯着何夕,棕色的瞳仁里只有何夕的倒影,“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比小雅更美,冷冷的,像梅,幽幽的,像兰……”
何夕听了这莫名其妙的“赞誉”,脸更绿了,只觉浑身一阵恶寒,心中翻腾,泪流满面,美你妹啊美,山坡下面种了满满的梅花兰花,现在又满嘴的梅花兰花,这洋鬼子别是个恋物癖吧。
何夕不知道,他无意中真相了……这王允笙还真是个恋花成癖的“疯子”。
王允笙的母亲是爱他父亲的,只是出身太过低贱,从未得过爱人回应,甚至连见一面都是奢望。只记得他说过君子如兰,梅性高洁,是他的最爱,便在家中种了这两种花卉,细细照料,微寄相思。
王允笙那时候还不叫王允笙,他金发褐眸,迥异于父母东方人的长相,让王齐远根本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孩子,自此,更是不再踏足这对母子居所。
幼年的王允笙看到母亲总会偷偷对着两棵花说话,哭泣,便以为它们是活的,便也有样学样地跟它们说起了悄悄话——因为私生子的身份,周围的孩子对他并不友好,他甚至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孩子的王允笙总会梦到花能回应他,同他说话,幼小的孩子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更加确定花是活的。后来听故事,知道了西方有花仙子,东方有花妖,更觉得自己的梦是真的。
渐渐长大,终于明白了当年真相,但母亲过世,进得祖宅,屡遭排挤,小小少年无奈地承受一波又一波的打击,至始至终,陪伴他的只有这两株花卉。后来梅树因为不适气候,兰花因为下人照料不周,先后枯死,王允笙难过了许久。
在他心中,两株没有意识的花草,其实是比母亲更重要的存在,即便地位渐稳,即便羽翼渐丰,他已离不开这两种香气。
后来有了自己的小岛,遍植两种花木,却始终找不到当初的安心感,直到见到自己的异母妹妹,王允雅。
小雅漂亮,温柔,是族中公认的美人淑女,但真正让王允笙震动,让他对这个妹妹无尽宠溺的原因,是她的气质,像极了幼时梦中的兰花妖,温柔,娇弱,幽然,淡雅,说不出的美好。
但始终,他觉得少了什么,有些不甘,有些茫然,有些失落。
何夕的出现,让他终于醒悟。小雅似兰,自然少了股梅的风韵,但这个看似冷漠高傲,眼底却带着微微脆弱的少年,却偏偏将两者神奇地融合在一起,在他身上,他同时看到了梅的高洁,兰的幽雅,美妙的和谐。
这一瞬间,他心跳如鼓,怦然心动。
如果被何夕听到如此评论,他一定会吐血三升,刻薄吐槽,这得眼瞎到什么地步才能从他身上看到这些根本不存在的特质啊!可惜他不知道,所以,他只能胆战心惊,莫名其妙地面对又一头色狼,欲哭无泪。
“阁下我跟你不熟,你能不能把脑袋和手臂挪开一点!”看着在他身上挨挨蹭蹭的男子,何夕忍无可忍,咬牙切齿,真后悔没把旺财带上,不然一定让旺财咬死他了!
旺财你个焚蛋,乐不思蜀了是不是,早知会碰上这种倒霉事情,他绝不会让那头战宠这时候跑雪山去寻找什么幸福的,果然是自作自受啊有木有……
王允笙弯了弯嘴角,放松力道,却并未改变动作,依旧紧紧揽住何夕,微垂的眼中,满满的痴迷。窗外微风拂过,花瓣飞舞,窗内两人相拥,鼻息交融。淡淡兰花香气愈发浓郁,王允笙眸色渐深,温柔更甚,手中力道却不知不觉间加重,勒得何夕身上生疼。
何夕被用了药,使不上劲,即便心中再抵触,也只能软绵绵地伏在王允笙怀中,心中难堪,自然就犯起了倔,明明疼得脸色发白,额上冒出了细汗,竟也不吭一声,却是房中两个女仆看不过去,小意提醒,才让王允笙回过了神。
心疼地放开怀中少年,俯身想要安抚两句,但见他神色冰冷,浑身散发着拒绝的气息,想起调查中何夕多年作为,不小的成就,不由更加心热,征服欲熊熊燃起。
刚想继续交流下感情,就被敲门声打断。何夕只听得两声交谈,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听那饶舌的感觉,似乎是法文,但可惜,何夕不会。再睁眼,房中又只剩下他和那两个女仆了。
出乎何夕的预料,那天以后,洋鬼子就没再过来。虽心中惴惴,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酝酿新的招数,但毕竟躲一刻是一刻,多拖一分就对自己有利一分,便总是盼着他永远不要出现,不要出现。
即便对那一大一小两头狼很有意见,但出了这种事情,何夕只能无奈地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实在是这人的段数太高,他完全够不着。
第四天,何夕发现自己除了被注射松弛药物,似乎还增加了镇定药物,那一天,他都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怎么也打不起精神,只能任人摆布。无比庆幸这时候那洋鬼子不在,不然这状况,要出了什么情况,他真的一点儿没还手之力了。
可不待何夕庆幸完,模糊的视线里就出现一抹金色,是那个洋鬼子!何夕心里一个“咯噔”,只是不等他想明白,就因为撑不住重逾千斤的眼皮,又一次陷入黑暗,昏睡前,心里中指比天,靠,他最近一定是撞小人了,焚蛋!
重新恢复知觉后,何夕发现自己又换地方了,这次的房间远没有之前的豪华,甚至有些简陋,巨石条砌成的墙面地面,幽暗的火把壁灯,面前穿着古老西式礼服的金发青年,让何夕以为自己穿到了十四世纪的欧洲,还是地牢里……
“尚杰果然视你若宝,才几天工夫,就把我的住处挨个翻了一遍,不少产业连家中长老都不知道,果然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作用,何夕觉得青年的神色有些可怕,阴恻恻的,带着几分狰狞味道,眼中痴迷仍在,但之前的温柔早已不见踪影,只被嫉妒失落疯狂挤得满满。虽然胆怯,却没脸在这人面前示弱,只是硬撑着同他对视。
王允笙是个偏执的人,对于自己喜爱的东西,力求完美,不许有一丝瑕疵。毫无疑问,何夕是他至今遇到的最喜爱的人,自然期望最高,但是,昨天忽然有人告诉他,这个人不属于自己,他早已被尚杰……
王允笙气疯了,他的东西,他看上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动!既然不能完完全全地拥有,他宁可不要,可是他又舍不得将如此美人让与别人,所以,就毁了他吧。在事物最美最鲜活的时候,毁灭他,人们永远只会记得他最美最动人的样子。
如此为他着想,他应该感谢自己的,不是吗?
王允笙嘴角带出一抹残忍的笑容,迈着优雅危险的步伐,缓缓接近角落石床上的何夕。看着少年虚弱地倒伏在床上,费劲地想要靠坐起身,却只能徒劳喘息,细瘦的肩背微微颤抖。依旧是冷漠的面目,但眼中脆弱惊惧却逃不出他的眼睛。
有一瞬,王允笙迟疑了,他举棋不定,明明来之前已经做好决定的,可真正面对的时候,他竟有些下不了手。
何夕看着指着他额头的银色枪支,很有些回不过神来,靠,这人受什么刺激了,四天前还嚷嚷着要劫色,这会儿又变成索命了?你是想闹哪样啊,大哥!
只是,冰冷的枪支,生命受到威胁时的警戒本能,总算将他因为药物而涣散的神志收回了几分,定睛看去,此时这洋鬼子眼中,没了痴迷,没了嫉恨,没了失落,只有决绝。可惜,何夕终究太过年轻,没能看到他眼底的挣扎,其实看到了又如何呢,何夕并不知道这时候要怎么说服他放下手中的枪。
高度的紧张,让他恢复了神志,却不曾恢复力气,盯着面前的男人,感受着额上的冰冷,何夕的手心爬满冷汗,却连攥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紧张得过头了,就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做梦,只是观感比较真实。
或许这一枪过后,自己就醒了,然后发现,从头至尾,都是自己的一场梦,他才不是什么何夕,他只是郑钱。玩游戏玩到感冒发烧都不知道,被哥们儿送进医院,为了没拿到全勤而失落,为了工会第一美女对自己不关注而烦恼的普通青年……
“噗!”一声锐物入肉的沉闷响声,在这个空旷紧张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何夕有些奇怪,他这是要死了吗?可是怎么没感觉到疼?难道这洋鬼子这么好心,还在弹头上涂了麻醉剂?
温热的液体喷溅到何夕面上,让他有些茫然,有些紧张,有些释然,可伸手摸了摸,额上并没有预想中的窟窿。
“哐当”一声脆响,终于彻底召回了何夕的神志,仰头看去,眼睛不由睁大,却见王允笙右肩被子弹打穿,鲜血汩汩。顺着王允笙愤恨的视线看去,竟然是好久不见的许起!
何夕呆呆地看着面前场景,回忆方才情形,似乎那洋鬼子想要开枪杀他,然后就在他已经放弃了挣扎的时候,许起忽然撞门而入,趁洋鬼子一个分心,给了他一枪?
也就是说,他得救了?
何夕低头看了看痛苦地倒在地上的人,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嗯,心脏还在跳,很有力,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然后,压抑着的恐惧忽然爆发,他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双手微颤,他想回家……
许起收起手中枪支,从口袋中掏出一副手套,一边戴,一边向何夕走来。何夕抿了抿唇,想问他尚杰在哪里,又觉得这么问很容易让人误会,还是问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比较好。
但不待他张口,就看到许起俯身用戴了手套的手,捡起掉落在脚边的银色手枪,缓缓起身,枪管却是对着何夕!
何夕悚然一惊,不明白他是在发什么疯,若是个玩笑,那实在太恶劣了!
“许起,你干什么?”看清了许起眼中的森然,何夕心中警铃骤响,压下心中惧怕,竭力镇定,声音平静中透出微怒,颇有气势,只是眼底未退的恐惧,让许起翘起了嘴角。
“抱歉,何少,这是族长的命令,我只负责听令行事。”此时的许起,如同变了一个人,精明强势依旧,只是多了一股煞气,让人心生惧怕。
“为什么……”累极了,倦极了,药物更加迅速彻底地侵蚀起何夕的神经,他有心反抗,却无力行动。心中苦笑,或许这真的是天意,老天要收他,他再躲又能躲哪里去?罢了罢了,能有人救他一次已是奇迹,他也不求第二次了,死就死吧,刚刚不是想得挺好吗,怎么这会儿又怕了?
原来他何夕也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