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不被拖出去做实验的时候,杨深清醒的时间里一直在偷偷观察“邻居”扬瑟恩的状态。
然而那个人永远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浸泡在维生液中,无论谁来都没有丝毫动静,让杨深有时候生出一种错觉,其实战神早就已经死了。
奥斯顿是个疯子——如今的他已经非常直观地体会到了这种感受,所以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哪怕把一具尸体放在那里企图把他弄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种疯狂任谁看了都有点毛骨悚然。
杨深微微蹙起眉,难道战神真的已经死了?
可是那些科研人员对他“邻居”的态度也并无异样,不过,以他们对研究的狂热,说不定对起死回生也充满兴趣。
所以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可如果扬瑟恩根本已经死了的话,对杨深似乎毫无助益,而明天……明天蓝夙渊就要被送过来了。
他简直无法想象那样一位皇者沦为阶下囚会是何等模样,他根本不愿意去想,想不到当初在海底对蓝夙渊一句戏言,竟然成了真。
无意识地死死贴紧玻璃,杨深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人,真该感谢那些为了观察他的反应以疼痛刺激他的人。
大概是疼痛激发身体本能的自保反应,他现在渐渐开始一点一滴收回自己这具身体的所有权,只是有点慢。
杨深艰难地举起手,敲了敲玻璃。
微弱的声响,惊动不了任何人,对面的扬瑟恩也毫无反应。
杨深咬咬牙,闻到自己嘴里的一丝血腥味,是自己太过用力,不知咬破了哪里,这次弄出的动静大了些,不过依然没有收回期待中的反应。
也是,平常他被带出去又送回来一群人来来往往,奥斯顿来了还要抱着扬瑟恩所在的玻璃柱发一顿神经,即便如此都没能惊醒那个人,更别提他这点小动静了。
有点泄气地放松身体,杨深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点烦躁之意。
不知道是压抑的环境影响还是对蓝夙渊受困的愤怒与无望以及对奥斯顿的无法容忍,或者几者兼而有之,让那种烦躁与愤怒渐渐变得越来越强烈,催生出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
还四周仿佛还有什么在影响着他,挑动着他的血脉中一丝共鸣,变得越来越暴烈。
越来越难以自控。
杨深看不到自己的眼睛变得通红,也看不到自己与往常全然不同的表情,脑海里来来回回只剩下一个词。
毁掉!毁掉!毁掉!
把眼前所有的一切,所见的一切,所禁锢他的一切,所阻碍他的一切,统统都毁灭掉!
这些天折磨的痛苦和蓝夙渊被俘虏的消息所带来的郁气被不知名的共鸣引导得越来越强,终于让素来温和冷静的杨深爆发了,此刻他脑中全无一点理智,只剩下毁天灭地的欲望。
身体中的血液似乎在沸腾、烧灼,要由内而外将他撕裂,燃烧遍野。
处于昏聩之中的杨深完全无法发现,连接他身上的无数导线即便浸在维生液中已然开始高热,房中的监控系统紊乱起来,各种检测灯狂乱地闪烁,警报声长鸣!
“实验体监测数值异常!”
“实验体监测数值异常!”
电子音高分贝地叫起来,明明是没有生命的机械声,不知道为何竟也带出了一丝恐惧的意味。
毫无预兆的“啪啪啪啪”一连串的爆裂声中后,四周所有装置全都停止了工作,光源全毁,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就连困住他的玻璃柱体,也隐隐出现细小的裂缝。
实验室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几个白大褂鱼贯冲进来,他们来得很快,但似乎并不意外,相反行动十分有条理,就好像经常面对这种情况一样。
“连接备用系统。”
“备用系统准备完毕。”
“将刚才的数值导出来,送去跟之前将军的爆发值做对比,将军的上一次爆发是什么时候?”
他们说着杨深听不懂的话语,摸黑朝着扬瑟恩所在的玻璃柱走去。
备用系统打开后,四周再次恢复照明,杨深也硬生生拽回了自己的理智,连忙一阖目,装作自己在沉睡中,只微微留下一丝缝隙观察四周的状况。
他看到好几个研究员围在隔壁扬瑟恩将军的玻璃柱前,一边观察一边小声讨论着什么,好像对之前的事情见怪不怪,并且没有人怀疑到他。
杨深自己却没有忘记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失控与爆发,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幸而玻璃柱上的裂纹十分微小,那些人注意力也不在他这边,倒没有人发觉。
“需要加固吗?”他听见那边人在讨论。
另一个人说:“不需要,没有裂纹。”
“奇怪,一点都没有?将军这一次的爆发力似乎没有以往强烈?”
“是有点奇怪,可能有周期,等导出的数据送来再做对比。”
他正说着,刚才被派去将原本的监测设备中数据进行导出对比的人回来了,脸上带着憾色,“监测设备被破坏得比较彻底,只留下了一些数据片段。”
“什么?!这已经是乌托邦最先进的监测系统了,以往的爆发也没有破坏到这种程度,怎么反而这柱体却没有损坏?”
“——这次的爆发方向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样,是实验带来的新效果?”
装睡的杨深松了一口气,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引人注意,在这种忽然发现身体里隐藏了什么破坏性的力量的时候。
这些人进来后的行动让他猜测到战神扬瑟恩大概经常会有这种爆发,掩过了他这一次的异动。
只是那监测数据不好糊弄,他就怕他们一查就查出数据记录是他这边的,那时他恐怕更难脱身。
好在冥冥之中像是天意一样,竟然被破坏得那么彻底,数据只剩下片段了,自然也就看不出到底爆发的主人是谁。
那群人围着扬瑟恩又争论又观察,末了从扬瑟恩身上用设备抽了点什么东西,这才出去了。
一直一动都不敢动的杨深松了一口气,陷入更大的迷惘中,刚才……那种力量……是什么?
那应该不是他的。
切确地说,应该不是杨深的,他抬眼看了一眼隔壁的扬瑟恩。见那些科研人员的表现,他已经猜到战神会有这种爆发。
那么……这种力量……其实是来自于他如今所在的扬瑟尔的身体,扬瑟尔的血脉里?
杨深一惊,如果真是源于血脉的话,那他们父亲奥斯顿岂非——可不像,奥斯顿如果有这种力量,不可能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那……有什么是扬瑟恩和扬瑟尔都经历过的而奥斯顿没有的?
实验?!
既然奥斯顿蓄谋已久,扬瑟尔在被迫和亲自尽反抗之前,未必没有被迫做过这些实验,只是可能那时候扬瑟尔没有反应,奥斯顿也就更加当他是个废品。
而扬瑟恩,杨深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原来所谓战神,也是人为制造的吗?难怪能与蓝夙渊抗衡。
他们,都是违背自然、违背天道的幸存者。
而他自己,杨深一瞬间有点滋味难明,原来扬瑟尔并不是废物,只是潜力埋藏得更深,诱发因素也不够。
想必当年扬瑟尔也是吃尽了苦头,想不到现在这具身体,又给了他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
这让杨深更加坚定,绝对不能放过奥斯顿。
只是那种力量伴随着令人失去理智的狂暴,他如今无法控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引发,恐怕会在脱身之前就引来别人的注意。
杨深想着要找回刚才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却又怎么都捉摸不到。
忧心间不经意地一瞥,就看见边上的战神似乎微微动了动,杨深一怔,再次贴上玻璃。
经过刚才的爆发,他现在虽然累得脱力,身体的自主权却至少回到了手里。
扬瑟恩没有死,这在刚才那群人讨论的时候杨深就已经知道了,只是长久以来尸体一样的家伙好像有苏醒之兆,让杨深忍不住有点激动。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生怕错过什么细节,果然,扬瑟恩的身体又动了一动,这一回,比刚才要明显得多。
让杨深相信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
生怕惊动了那个人的苏醒一样,杨深也僵硬了身体,一动都不敢动,直直盯着那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战神那双眼睛终于缓缓地睁了开来,望着那双与自己颜色一模一样的双瞳,杨深有点恍惚。
而扬瑟恩的眼中一片空白,没有焦距,仿佛浸在那维生液中的是一具没有思想的人偶,徒留了身体在人间。
好在茫然只是一瞬间的,很快,扬瑟恩的双眸慢慢聚焦,重新有了神智。
他缓缓地侧了侧头,看到了趴在玻璃上,被扭曲得有点滑稽的杨深,眼眸闪烁,好一会儿,才张了张嘴。
杨深听不见他的声音,却看清了他的口型,他在叫“扬瑟尔”。
那一瞬间,他分明从扬瑟恩的眼中看到了喜色,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这位战神不同寻常的衰弱。
他即刻明白了为什么奥斯顿会忽然做出让扬瑟尔代嫁然后布下那么大一个局急切地想要掌握所有鲛人尤其是捉到蓝夙渊的心情。
扬瑟恩看上去重伤濒死,现在似乎只是在吊着一口气,而这口气吊得太久,连扬瑟恩自己大概都觉得很疲惫了。
明明伤得那么重,刚刚那些研究人员却依然在讨论战神每隔一段时间爆发的事情,杨深体会过后,知道这爆发应该是由自己控制的。
那么扬瑟恩这么透支自己的生命一次一次爆发想要离开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对面的扬瑟恩还在看着杨深,切确地说是看着杨深所在的身体,眼神看上去十分平静,并没有躁动的迹象。
良久,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对着杨深微微摇了摇头。
“啪!”杨深听到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备用系统再次尖叫起来。
“实验体监测数值异常!”
“实验体监测数值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