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只有两天的休息时间,明锋是很不情愿言幼宁往外跑的。无奈言幼宁很捧陈老医生的场,一大早起来就翻来覆去念叨聚会这事儿,早饭都吃的心不在焉的。明锋无奈,只得不情不愿地把人送了过去。
陈家院子里已经停了两辆车,看样子已经有客人先来了。言幼宁解开安全带,转过身看看明锋一脸忍气吞声似的表情,心里不由得内疚起来,“别这样,我尽早回去,一起吃晚饭?”
明锋瞟了他一眼,“老家伙能放你回来?”
言幼宁笑了,“陈爷爷招待客人,我不过是个凑过去看热闹的,还真要厚着脸皮蹭了午饭蹭晚饭吗?”
明锋这才放下心来,“那好,晚饭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做。”
言幼宁想了想,“晚上出去吃饭吧,然后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言幼宁这段时间虽然闲着,但是一边惦记着他的哥儿们徐向北,一边又忙着往陈老医生家跑,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听到言幼宁这样安排,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来,搂住他死命亲了几口,这才把人放了出去。
言幼宁走进陈家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坐了一屋子人,围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士说说笑笑。这位女士看着五十来岁的年龄,妆容精致,看起来和陈老医生的一众朋友十分相熟的样子。言幼宁来的次数多了,这里大半的人他都见过,这会儿见主人宾客正说得热络,他也不便过去打扰,自己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来静静听着。
这位女士的名字叫做云舒,常年旅居国外,听她说话似乎刚从中东一带回来,话题也一直围绕着那个地区的风俗传说展开。言幼宁没去过那一带,听的津津有味。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到保姆过来通知午饭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客厅里除了陈老医生和云舒之外,客人就只剩下了徐爷爷、言幼宁和一对国外回来的老夫妻章先生和章太太。章太太正拉着云舒谈论珠宝首饰。言幼宁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云舒的职业是珠宝设计师,目前在英国一家珠宝公司担任设计顾问一职。
谈话的场所从客厅转移到了餐厅,两位女士仍然在谈论着世界各地出名的珠宝。言幼宁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对于首饰之类的东西是不怎么感兴趣的,但是云舒的谈吐十分风趣,往往能从某件珠宝谈论到当地的风俗、奇闻异事上去,不知不觉就让人听得有些着迷。
章太太正伸着手指给云舒看腕上的手链,□□的链子,上面嵌着各色宝石和碎钻,看着十分漂亮。章先生腕上也带了一条铂金链子,上面嵌着几颗蓝宝石,设计得十分简洁,但也看得出与他的夫人是情侣款式。
“今年是我和老章结婚五十年的纪念,”章太太晃了晃手腕,颇有些遗憾地说:“老章本来还想找一对古董首饰做礼物,不过找来找去也没有合适的,只好找了设计师定做了这一对手链。”
“情侣款的首饰本来就是近些年年轻人闹起来的潮流,”云舒笑着说:“以前的人把珠宝看做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哪里愿意弄出一模一样的款式来。就算有夫妻情侣一起戴的,在款式嵌工上也要分出尊卑之别来,跟现在的情侣款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只怕老章找到了,你们俩戴着也不是那个感觉了。”
几个人都笑了。
云舒被这个话题勾起了谈兴,笑着说:“不过,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我的老师那里见过一对祖母绿戒指,据说是来自十八世纪的匈牙利,是一位珠宝商为他和他的新娘设计定做的定情信物。”
言幼宁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前,隔着绒布衬衫,“轮回之眼”硌着自己的胸口,微微发疼。
章太太饶有趣味地问道:“算是最早的情侣对戒吗?是什么样子的?”
云舒侧着头,微微流露出几分回忆的神情,“略小的那枚戒指上嵌着一颗十二克拉的梨形祖母绿,也有人说那其实是一滴眼泪的形状。因为珠宝商定做这枚戒指的时候,他的新娘已经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他的心里充满了悲伤。也有人说,这位珠宝商还有一个身份是祭司,他和当地的村民信奉一种古怪的宗教,他们相信宝石的力量能够扭转时间的轮回,所以珠宝商制作这枚戒指是想要让时光倒流,想让他的新娘重新活过来。”
言幼宁整个人都麻木了,这些话听在耳中格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那天在店铺里听那个店员讲述这戒指的来历时,只觉得他信口开河。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知道这一段不知什么人编撰的故事。
在座的几位男士都把这番话当做故事来听,唯有章太太一脸感慨的神色轻声叹息,“真是太浪漫了。”
云舒又说:“后来奇迹真的发生了,时光倒流,年轻的珠宝商重新回到了几年之前,见到了他的爱人,两个人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这枚戒指也被人称作‘轮回之眼’。不过,几年之后,这位姑娘还是死去了,还是在她前一世死去的同一天。然后,时光再次流转。”
言幼宁的一只手还按在胸口,只觉得心脏跳得像要冲出胸膛一样。潜藏在他心底所有的担忧、恐惧都因为这句话被挑动了起来。
“年轻的珠宝商和他的新娘被困在这段轮回的时光里,不断地重复着死去、重生的过程。”云舒讲到这里,脸上也浮现出几分感慨的神色,“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之后,年轻的珠宝商终于无法忍耐他们的生命被魔咒般的力量凝固在这短短的几年之中,于是,他耗费了很多心力找到了另外一块具有魔力的宝石,一块金色的太阳石,用它制作了另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被设计成了□□的形状,比‘轮回之眼’略大一些,上面镶嵌着四颗代表季节交替的圆形太阳石,□□的中央镶嵌着一颗缩小了的泪滴形祖母绿——是用当初制作‘轮回之眼’的那块祖母绿宝石的碎渣雕琢而成,象征着‘轮回之眼’的魔力是在自然法则的掌控之中——无论它具有多么强大的力量,都无法摆脱时间最终的指向。这枚戒指后来被世人称作‘耶诺的希望’。”
座中人都听得有些入迷,章太太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魔咒解除了吗?”
云舒摊开手笑了起来,“这只是一个传说故事。真相如何,这谁知道呢。或许魔咒的力量被破解,新娘仍然死在意外发生的那个时间,而她的爱人则要孤独地活下去;或许两枚戒指的力量改变了那一场意外的发生,让两个年轻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白头到老。”
言幼宁忍不住追问:“真有这样一枚戒指?”
云舒没有注意到他说的是“这一枚”,颇为惋惜地说道:“我曾在老师那里亲眼看到过这两枚戒指,不过后来老师家里出了事,要用大量的现金周转。这两枚戒指也不知流落到那里去了。”
言幼宁又问,“您老师家里出事,大约是在什么时候?”
“三十多年了吧,”云舒颇有些唏嘘,“我后来听说有人在东京的拍卖会上看到过这两样东西,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她所说的时间对言幼宁完全没有任何启发。他只知道“轮回之眼”是关氏父子从海外收回来的珠宝,具体是从什么人手中收来,当时又是什么样的情况,他就一无所知了。何况就算他知道了来历,也于事无补。当务之急,就是要去找找那枚叫做“耶诺的希望”的戒指。或许每个听过这来历的人都只当它是一段浪漫的传说故事,但是言幼宁却知道,这些传说,都是真的。至少这传说的一半,他已经亲身经历过了。至于另外的一半……谁会愿意死了活、活了死,永远都只活在这几年之中呢?
重生这种事,只消一次,便已足够。
言幼宁觉得要从云舒的话里去证实这件珠宝的存在并不难,难的是:他要到哪里去寻找这一枚“耶诺的希望”呢?
因为有心事,晚上出去吃饭的时候言幼宁就有些心不在焉。坐在餐桌旁边,连平时一口不吃的苦瓜也夹了好几块,自己还完全没反应过来。
明锋有点儿看不下去了,他知道这一定是在陈老医生家里受了什么刺激。但是言幼宁对陈老医生是很尊敬的,他要是听出自己话里的不客气是会不高兴的。明锋咬着筷子琢磨了一会儿,委婉地问他,“想什么呢?是李翱电话里说的事情吗?”
明锋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李翱一大早就打电话提醒言幼宁最好每天都抽空过去参加训练,因为再有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要参加宁和雅居的时装发布会了,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就去参加肯定是不行的。接电话的时候言幼宁有点儿支吾,他课后时间有限,还要每天去陈家看望徐爷爷。这一来一回就挺费时间,主要是过去了也不是看一眼就能走,怎么也得陪着两位老人家坐一坐,聊聊天。
言幼宁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我是在想别的事情。”
“什么事?”明锋有点儿好奇了,“能说吗?”
言幼宁犹豫了一下,反问他,“你说,要想找一样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应该从哪里下手?”
“那得看是什么东西了。”明锋想了想,“我觉得先得找到这一行的信息集散地,再通过行内人去打听消息。”
言幼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知不知道珠宝行业的信息集散地是哪里?”
明锋有些疑惑了。言幼宁学的是法语,工作是混演艺圈,全身上下要说珠宝也就是前几天自己送给他的那枚戒指,他哪里会跟这个行业挂上钩?
“哪一类的消息?”明锋心里有疑惑,问的也是小心翼翼,“原石?还是……”
“你只说你有没有门路吧。”言幼宁觉得以明锋的机敏,说得多了只怕这人真的就猜出什么来了。而他现在,还没有做好被人刨根问底的准备。
明锋很认真地想了想,“你要是想打听原石方面的消息,我就真没办法了。要是想打听珠宝首饰什么的,我倒是有点儿门路。”
言幼宁顿时精神一振,“什么门路?”
“我大学时候选修过法律课程,”明锋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当时给我们授课老师的夫人就是当地珠宝协会的负责人。可以通过她来了解一下情况。”
言幼宁听到这里,眉头已经完全展开了,“那你能不能帮忙联系这位女士?我想跟她谈一谈。”
“不能告诉我吗?”明锋感觉有点儿受伤。他的信用度难道还不及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吗?
“也不是不能。”言幼宁想了想,觉得自己目前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告诉明锋未尝不是一个办法。至少他的人脉要比自己广了不知道多少倍,“我想找一枚戒指,年代什么的,跟你送我的那枚戒指差不多。我只知道戒指设计成了□□的形状,上面镶嵌了四颗太阳石。呃,我其实也不知道太阳石是什么玩意儿,就知道是金色的,圆形宝石。然后,中间还有一颗泪滴形祖母绿。”
明锋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听着怎么跟你那个有点儿什么联系似的?”
言幼宁不得不感叹这厮的直觉还真是敏锐,但是他不想把话说的那么清楚,只好含含糊糊地说:“有没有联系我也不知道。陈爷爷的客人说这枚戒曾经在东京的拍卖会上出现过,这也算是一条线索吧。”
“什么时候出现的?”
言幼宁挠挠头,“大概……有一二十年吧。”云舒说的是三十年前她老师家里出事,因为需要钱而出让了这两枚戒指。但是戒指出现在东京拍卖会上是哪一年,她自己也是听人说的,哪里能说的那么肯定呢。
“没有照片?”
言幼宁摇摇头。他也是旁敲侧击地问过云舒,云舒当时确实是拍了照片以作收藏之用,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了,她又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工作本来就忙,闲下来了又是世界各地到处跑。真要找一张三十多年前的老照片,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出来的。
“还有什么特征吗?”
“这个戒指有个名字,叫做:耶诺的希望。”
“有名字就好办一些。”明锋想了想,“不能保证一定会有消息,我尽量给你找。”
言幼宁难得主动地伸手过去在他手背上轻轻捏了捏,“那就费心了。”
明锋无奈,“真要这么客气吗?”
言幼宁笑了,“好吧,不客气。等下请你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