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们夫妻的到来,万家的人早做好了准备,毕竟不管万三老爷和李氏夫妻之间如何,此事算起来是万三老爷做错,不说破大家只当没这回事,一旦说破李家要来人讨公道的话,万家也只有迎接。
万克己听了下人来报之后,瞧一眼万三老爷,不由摇头叹气,事虽由万三老爷引起,万三老爷却一脸平静:“大哥,这没什么,李家要杀要剐都由他去,但要我和李氏重修旧好,是绝无可能。”万二老爷听了自己弟弟的话,那眉头皱的死紧:“三弟啊,到了现在你还说这样的话,你和三弟妹到底是结发夫妻,比不得那外头的半路成婚,你又何必为了外头的,和三弟妹恩断义绝?”
这样的话,算是一向不肯多话的万二老爷说的最严厉的话了。万三老爷对兄长微微一笑:“二哥,外人不晓得家里人还不明白?不是我要和她恩断义绝,是她不肯低了头,既如此,何不各自东西,说什么本是一路?”
万克己喝住两个弟弟:“都别说了,老三,不管你和三弟妹之间如何,横竖你要记得娘那日和你说的,为几个孩子好,这门婚事也不能拆,回了扬州就不要再提杭州,去了杭州你也休要提起扬州。”说着万克己带着弟兄们出门迎接。
李老爷坐在门口一个厅内等候,眉一直紧皱,这事早在一年前李老爷就知道备细,不过这种事情,出外行商的人家,并不算什么稀奇。毕竟那头不带回来,生的子女也多是在外面婚嫁,既不回家乡,也不分这边产业,只要男人照常拿银子回来,认这边的妻子儿女,谁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去寻是非,只当做没有这回事,装聋作哑过了这辈子。
可是谁晓得哪个嘴快的去给李氏吹了个风,昨日李氏就把自己夫妻请去,说自己命苦,嫁的不好,现在丈夫又在外面娶什么两头大,传出来名声也不好听,为了儿女,情愿自己委屈一下,求哥哥嫂嫂出面说和,只要他断了那头,日后和丈夫重修旧好,再不提起旧事。
这样的话,李老爷也晓得只怕万三老爷不会答应,当日知道时候,就听说鲁氏美而多慧,家里开了一间大丝行,又开有客栈,前头丈夫死后,因她没有子女,求亲的人十分之多,甚至有愿意带了全部家产去入赘的。
万三老爷得了这么一房妻子,又生下儿子,会和那头断掉想都不需想。可这样实话说出来,只怕会惹的妹子更加不快,毕竟在李氏瞧来,这样退让已经是做足委屈,不然照了李氏原来的性子,听了这种事情,只怕要带齐下人,前往杭州打那个不要脸的货。
李老爷在那里思量,李太太面对着初雪和杨氏也是沉吟着不肯张口,毕竟这种事,初雪和杨氏都是嫂子,做不了主。李太太在沉吟,初雪也在思量,杨氏觉得这种荒唐的事怎能发生,若照了杨家的规矩,不肯断了那头,就该把万三老爷赶出家门才是,可这赶出家门只怕反而遂了万三老爷的心,再说孩子们都还没各自成亲,这样一闹岂不更让他们不好去寻亲事?
杨氏用手揉一揉头,果然这商家和官家的规矩不一样,自己既嫁了进来,也只有听了婆婆的处置。李太太沉吟一会儿总算开口:“两位太太,此事说起来还是该请老太太出来。”
初雪已经接话:“原本这种事情,的确是该婆婆出来的,只是当日婆婆已经说过,三叔叔家的事,她再也不多说一个字,任他们折腾成什么样子。况且二侄子的婚事已经定了,就等请过媒婆来,行礼下聘。婆婆这几日还带着侄女她们给二侄子寻合用的东西呢。”
听到提起外甥们的婚事,李太太身子微微往前倾:“定的是哪一家?”这次是杨氏回答:“定的是许家小女儿,他家这个姑娘虽说是个幼女,但还大了二侄子一岁,她身边的教养妈妈也是张妈妈。”
许家?李太太的眉微微一拧,许家比万家发家还晚,来到扬州也不过二十来年。但这边定了,做舅母的也不好再说什么:“许家,也就罢了。”
初雪见李太太如此,笑了一声:“舅太太许久没来,尝尝我们自家做的玫瑰糕,舅太太你别嫌我说话直,这事,还是要外头男人们做定夺,毕竟牛不吃水不能强按头。”这道理李太太也知道,只是总要走上这一遭,不然还会招自己丈夫的埋怨。
外头男人们说的火热,听到李老爷说完,万三老爷已经冷笑:“舅兄此来,是为令妹讨公道来了,我话就放在这里,若非要断了一头,我宁可被这边逐出家门,再不回扬州,也不会断了那头。”
这样的话很不好听,李老爷的脸顿时变了,万克己忙按住自己的弟弟,对李老爷道:“舅老爷,他们夫妻之间的龃龉由来已久,若真是夫妻和美,照了老三的性格,也不会再在外面娶一个。三弟妹肯回头是极好的,只是这事总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李老爷的面色还是有些黑:“大老爷,这事虽说只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可传开来,对万家名声也有影响,再说……”名声,万三老爷冷笑:“万家的名声早在当日令妹忤逆婆婆、不敬哥嫂、对子不慈之时被令妹破坏殆尽,我堂堂一个男子,被自己妻子百般侮辱,自己的娘被骂做丫头出身,不配她服侍,庶出的女儿被骂成贱|种,那时怎么不见舅兄你来为令妹道歉,反而任由令妹胡做?”
李老爷想再说一句那些不过是小口角,可是自己也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小口角,天下嫡母对庶出子女不慈的多了,但就算再怎样,也没有当面骂庶出女儿为贱|种的,毕竟这骂的可不是孩子,骂的是自己丈夫下|贱,才生出这么个贱|种来。
李老爷只得避重就轻地道:“妹夫、妹夫,我晓得当日这些是我妹妹做的不对,可是她这几年已经悔过,时时后悔当日不该如此。浪子回头还金不换,你和她自小结发夫妻,生儿育女,哪能如此生分?再说你和她夫妻和美了,不光是你们夫妻之间,这边亲家太太瞧见了,也心里欢喜,儿女们看见了,也各自安慰。”
万三老爷等李老爷说完话才道:“舅兄,这番话若四年前说,我该怎样欢喜,可是现在,晚了。从她说出不肯改过从前,又说不能认大嫂为妯娌时候,就一切都晚了。那刻起,我和她不再是夫妻,而是辱我母、骂我兄、欺我女的仇人。当初是李家不肯休离,我从了岳母的话,就此别宅各居。我另娶,并不是为了有人侍奉,更不是为了延续后嗣,不过是想过几年正正经经的日子。没人说我的娘是丫头、我的兄长是小厮,回家来有笑语欢声,舅兄,你也是男人,难道你真认为,令妹所为全是小事?我这个男人就该宽宏大量,全不放在心上?”
说着万三老爷的泪又落了下来,他也三十多岁,儿子都在议亲,仔细一瞧,胡子里还有几根白胡子,这一哭,万克己只是叹息,过了会儿才道:“舅老爷,我说这话你别怪我偏了自家兄弟,当日三弟妹所为,确有些不能道处,现在事已至此,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李家要为三弟妹讨公道也是常理,就两条,要不就把老三逐出万家,从此后我万家再没这个人,由他在外。只是这样一来,万李两家的情分就很难再似从前。不然就依旧如此,杭州那头我们只当她是外室,生的儿女我们万家不认,这边的产业他们也不能得一分,日后寻上门来就打出去。万李两家情分还是和从前一样。任由舅老爷你选择,我们万家定依从此话。”
李老爷只一瞬间就想通,若把万三老爷逐出,先不说几个孩子的婚事,李氏每年五千多两银就没了着落。文珏她们管家还好,不会少了李氏这边的吃穿,但仅此而已。等文彬娶了亲,自然是文彬媳妇管家,这婆婆和儿媳要银子做私房的事是从没听过,到时住在一起,和媳妇手上讨钱过活,可没有现在自在。
主意一打定,李老爷又安慰自己几句,天下这种自欺欺人、瞒天过海的事又不是自家一家,娶两头大在商家也是常见,只要万家这边应了,杭州那边的孩子万家不认,也不能分这边产业,也算为外甥争下这份家当。
李老爷这才皱眉叹气:“夫妻夫妻,自然要双方都肯和才是,为了几个孩子,也只得如此,只是有句话,妹夫啊,虽说你在那边此时夫妻恩爱,却要记得只有扬州这边的孩子才是万家血脉。”这样就是肯了,万克己松了口气,不等万三老爷说话就代他道:“这是自然。”
说着踢了万三老爷一脚,万三老爷拱一拱手:“当然,这边的产业,全都是文彬一个人的。”李老爷这才大笑出声:“这样才是亲亲热热一家子。”万克己忙把话传到里头,让里头备出酒席。
话传进里面,初雪和李太太都松了口气,互相瞧了一眼,倒是杨氏眉头还在微微皱着,初雪一边让人备了酒席出去,一边对杨氏道:“二婶婶,晓得你为三太太抱了个不平,觉得这种事着实荒唐,可是现在你我都是万家的媳妇,也只有照了这边的规矩。”李太太心里一松,话比平日里多了些:“大太太这话说的是,我们毕竟是商家,这种事,在商人家里也尽多的,只要大家都不说破,谁又会为此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