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老太太看着初雪的脸,想从上面看到一丝一毫的不甘愿或者别的什么,可是看来看去初雪依旧面色平静,万老太太的眉微微一挑,接着就让她起身,含笑道:“你能这么明白事理,也不枉老大他疼你,你把老大照顾的好好的,等以后有了大太太,也会念你的好。”初雪再次恭敬应是,万老太太瞧着她,这么个人放在老大身边,也能够放心,希望她真的是和说的一样。
初雪的眼悄悄看着万老太太,见万老太太面上一片沉静,喜怒都看不出来,心里长出一口气,看来在这位老太太手底下,只要循规蹈矩就不怕别的。
外面传来笑声,接着丫鬟掀起帘子:“二太太三太太还有大爷和姑娘们都来了。”杨氏有一儿一女,李氏比她多了一个女儿,那对女儿是一对双胞胎,刚刚才满周岁,是万老太太的心头爱。不过今儿奶娘却只抱了一个过来,另一个不晓得在做什么?
看见自己的孙儿们进来,万老太太一张脸顿时笑开,这样的笑容不同于看见别人的笑,而是整个从心里发出的。说是大爷,也不过才五岁的孩子,不等行礼就张开双臂扑到万老太太怀里:“祖母,孙儿好想你。”
他这一撒娇,万老太太笑得更欢一些,秋蝉已经端了点心过来,另一个丫鬟夏云忙把点心送到万老太太面前,万老太太拿着点心往万大爷大张的嘴里送:“乖孙儿,来。”
看万老太太那么宠爱万大爷,李氏唇一抿就从奶娘怀里接过孩子,用手指点一下她的下巴就笑道:“婆婆您瞧,方才珏儿在外面还哭呢,一进来里面不等说什么就笑了,果然是要看见她祖母就高兴。”
这样一说万老太太自然高兴,从李氏手里接过孩子,果然珏儿一看见万老太太就喜笑颜开。李氏顺势坐到万老太太身边逗弄着孩子,杨氏把儿子拉过来,用帕子擦一擦他嘴角的点心屑,笑道:“昨儿听说二侄女感了些风寒,平日人家常说,这双胞胎一个生了病另一个也会跟着生病,虽说大侄女没有生病,也该让她在家里好好照顾着,那能抱出来吹风。”
听到自己的心肝生了病,万老太太顿时皱眉,对李氏道:“瑜儿病了怎么没人和我说?既然她病了你就不要过来服侍,好好让人看着照顾她才是,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那能禁得起生病?”李氏已经把珏儿交到奶娘手里,脸上的神色顿时带上了忧虑:“瑜儿昨儿吃了午饭就在风口处玩耍,到晚上时就有一点凉,已经请过了医生来看过,说不妨事。也拿了药丸喂过,今儿摸着已经出了汗,也能吃饭,媳妇想着婆婆您平日操劳,听到孙女生了病定坐不住的,那时您一着急,那才是媳妇天大的罪过,这才带着珏儿过来。”
这番话说的是恰到好处,万老太太拍拍儿媳的手:“你也想的太周到了,我并不是没有经过事的人,那会着急成那样呢,你既这样一说,我们大家就去瞧瞧瑜儿去。”李氏得意地瞥杨氏一眼,搀扶起万老太太,万大爷也跟着要去看妹妹,杨氏只伸手牵了自己女儿,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方才他们一群人走进来时,初雪就被完全忽视,只是站在那里,见此时他们要走,初雪轻声道:“老太太,那我也退下?”杨氏没反应,李氏看向初雪的眼里有几分蔑视,这样的人就该早早从这房里退出去,这样的地方也是她该站的?
万老太太停下脚步回头对初雪道:“倒是我忘了你,你就回去吧,以后好好服侍老大。”初雪又行一礼这才走了出去。
李氏依旧搀扶着万老太太,笑着道:“婆婆,大伯屋里多了这么个人,他房里琐事也就有人管了,只是大伯年纪还不算很老,也该再续一房,我们也好有个妯娌往来,二嫂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中万老太太的心事,之前不谈续弦,为的是几次议亲冷了万克己的心肠,又遇上万老太爷的孝,现在是孝也满了,万克己也纳了这个妾,现在再提续弦只怕他也不会太过反对。想到这万老太太点头道:“你说的是,你们大哥这事总是我的心病,等他再续一房,生下儿子,我也好去见你们公公。”
杨氏沉吟一下就道:“婆婆这话说得是,只是现在大伯这里多了刘姨娘,议起亲来,只怕比大嫂没了时候还更难。”初雪本姓刘,还是万克己问出来的,家里就以刘姨娘称呼。李氏冷笑道:“正是因为多了刘姨娘才该快些议亲,等再过些日子就麻烦了。”
万老太太听着儿媳们的话,面上没有一点表示,别人家续个弦也不见有那么麻烦,一轮到自家,怎么就左不合适右不对头呢?
给万克己再寻一门亲的事情很快就交代下去,现在万家是扬州的大富人家,程家早已离开扬州,连他们的姻亲庄家也已败落,就剩的一个黄家,但黄家现在不过就保一保自己。人情是势利的,看着万家现在腾腾往上走,万克己要续弦,一时就有无数媒婆拿了庚帖来给万老太太挑。
这消息当然也能传进初雪的耳朵,她进门这么些日子,有下人见她甚得万克己的宠,自然也有巴结的,况且还有人想把这消息传进她的耳朵,想瞧瞧她有什么反应,要是大闹一场,也遂了有些人的愿。
已是暮春时分,渐渐有些热了起来,初雪历来怕热已经换上了纱衣,把帘子卷起来坐在窗前绣花。绣了一会儿看看窗外,窗外已经满眼绿色,初雪正打算换根线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春雀和人说话。
初雪本不在意的,当听到万老爷和媒婆这样字眼时候,心里不由一惊,那针就戳到了手指,看着手指上那鲜红的血珠,初雪把手指放进嘴里吸一下,重新拿出来的时候上面除了个小针眼什么都看不到。
听到外面那个陌生的声音说的越来越起劲,初雪把针线放下叫道:“春雀,给我倒碗茶来。”在外面廊下和人说话的春雀忙哎了一声,匆匆走了进去给初雪倒了碗茶,初雪接过茶喝了一口就道:“这是新采的绿杨春?”
春雀应道:“是,这是今年的新茶,老爷昨儿才带回来的,总共也没几斤,姨奶奶您这就有了半斤,老爷对您可真好。”万克己对自己,确是不错,该说是做到一个男子对妾室最大的疼爱了。初雪嗯了一声就拿起针线继续做起来,春雀看着她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姨奶奶,您也听说了老太太最近在给老爷寻亲事呢,老爷这么疼您,您去和他说说,等晚些时候再娶新太太,怎么得也要等您生下个儿子。”
晚娶早娶又有什么不同,自己还不是那砧板上的肉,初雪什么都没说,还是在做着针线,看着她的这种平静,春雀不由叹气,听说做姨奶奶的人,都会讨主人欢心,也会为自己争些东西,可看看这位,好像什么都不会争。跟了这么一位主人,自己的未来简直就是一片黑暗。
外面传来靴子的声音,晓得这是万克己回来了,不等春雀提醒,初雪已经站起走到门前,万克己刚好打起帘子走进来,初雪接住他:“老爷回来了。”说着就拿帕子给他擦着额头:“天热了,老爷您也该换上薄一些的,瞧这一头一脸的汗。”
万克己已经自顾自坐下,春雀拿过鞋子,青儿已和春雀两人上前给万克己换着鞋,初雪倒了碗茶给万克己。万克己喝了一碗,回头看一眼初雪,见她只已换上纱的,雪白的臂膀在浅紫色纱下若隐若现,不由伸手出去摩挲着她的手臂,笑着道:“奇了怪了,这茶明明是我带回来的,也在别处喝过,怎么就觉得在你这里的茶特别好喝?”
万克己的手摸上初雪手臂的时候,初雪脸一红不着痕迹地把手臂拿开,听了万克己这话就道:“想是今儿老爷您在外面谈生意的时候那菜有些咸了,老爷才觉得我这里的茶特别好喝?”春雀她们已经退了出去,万克己捉起初雪的手往自己唇边放去:“不是外面的菜咸,这茶是你倒的,所以好喝。”
初雪面上飘上一层红晕,突然站起身张开双手把万克己抱在怀里,这样的热情是极少有的,万克己先是一惊,接着就拍着她的手,不等开口问询初雪已经道:“老爷,老太太已经在给您寻续弦的人了。”这事万克己是知道的,但没往心里去,要娶什么样的人最后还不是要问问自己。
难道初雪这样问,是心里在吃醋?万克己冒出这么一个念头,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怒还是该做什么别的,只是嗯了一声,初雪转到万老爷面前,看着他道:“克己,新太太进门前,给我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