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已送来了,面对眼前几色香飘四溢的精致菜肴,丁浅语却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等得越久,她心里就越是焦躁不安,小卫子机灵,知公主跟她关系好,又见她愁眉不展,倒派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去皇上那边打探消息。
“公主跟皇上在紫宸宫说话呢,只怕还要会儿。”
“皇上和公主还在商量要紧事呢,小春子公公亲自在门外守着的,估计没这么快回来。”
“小春子公公已经在传御膳了,公主还不见出来,估计皇上留公主用午膳了,这一时半会不会回宫了。”
打探消息的太监一个接一个的回话,丁浅语的一颗心就这么悬着,放不下来。
菜已凉,汤也冷了,可是丁浅语却还没动一下筷子。
宁儿望望桌上的菜,轻声道:“姑娘,这些想必不合你的胃口,把这些撤下去,另叫御厨房再送上一桌来可好?”
小卫子一听这话,也连忙点头:“是啊,菜都凉了,我叫他们撤了吧?”
丁浅语抬起眼皮,望了望面前这两个满面关切的人,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正想说不必,可是一个念头忽然不经意的自心底而起,楚优章既然说了,优辞的身边有他的人,那么。。。她望了望面前这两个人,又望望门边站着的两个宫女,笑容忽然就这么僵在了脸上,一阵寒意从心底冒起。
宁儿应该是信得过的,她是青州太守送给优辞的,一路服侍过来的,那其他的人呢?到底哪些是楚优章特地安排的?一想到每天要生活在楚优章的眼皮子底下,丁浅语一阵烦躁,有气无力的摇摇头道:“不用了,把这些撤下去吧,我不想吃了。”
宁儿听了这话,正欲劝说,门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不吃饭怎么行?小卫子,赶紧再传一桌膳食过来。”
丁浅语一脸喜色的站起,果见楚优辞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
不过一会儿,果然又传来一桌精美的膳食。
此时房间里只剩下丁浅语跟楚优辞面对面的坐着,楚优辞亲手帮她拨了小半碗饭,递到她手里,然后双手托腮,微笑着看着她。
“你就这么看着我吃饭呀?不行,你也得陪我吃点。”那张俊俏的脸上的温暖笑容,让丁浅语的心瞬间变得平静又温馨。
楚优辞笑道:“可是我已经吃过了啊。”又伸手拿起一双筷子,挟了个虾球放在她碗里。
“皇上跟你讲什么?去了这半天。”丁浅语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楚优辞抿了抿唇,忽然伸手搭上丁浅语另一只放在桌上的桌,轻轻摩挲几下,低声道:“浅语,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但你听了,千万不要着急。”
丁浅语心里一跳,脸色忽然变得煞白,勉强道:“什。。。什么事?”
“我皇兄派人抓了晓晓的干爹,今日刑部已定了罪了,明日就要处决,但晓晓目前是没有什么事的,她现在在汪乾的府里。”楚优辞一连串的道。
“什么?”听到是关于王天成的事,丁浅语紧绷的心放松不少,可是明日处决的事却又让她大吃一惊:“你。。。你没有帮着向皇上求情吗?”
楚优辞无奈的道:“其实我昨晚出去,为的就是这件事,只不过我怕你担心,想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告诉你。我刚刚也向皇上求情,不过。。。那是没用的。”
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道皇兄是不会答应的。如果换了我,我也会这样做的,你明白吗?”
“不!我不明白!”丁浅语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你跟你哥哥不是一样的人,你不会这样做的,他为皇上立过多大的功劳,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不知道是为了王天成的死,还是为了心中恐惧着的一切,她的泪水居然滚滚而落。
楚优辞绕到她身边,捧起她的脸,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浅语,坐上那个皇位,要考虑的东西就不同了。这一切已不可改变了,不过虽然王家的财产被充公,王天成也会被处斩,但皇兄已经答应了我,不会动他的子女,所以他的三个儿子,还有晓晓,都没事的。”
丁浅语的手紧紧抓着楚优辞的衣裳,心内悲愤已极,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感觉到什么是君权至上,楚优章已非当日那个脸上永远带着亲切笑容的越王,他牢牢的掌控着一切,不需要再顾忌任何人任何事,说变脸就变脸,他如果真要谁死,那是谁也阻拦不了的。
楚优辞见她仍是流泪,轻轻叹了口气,道:“明日我就要暂时离开京城了,你都不对我笑一笑么?”
丁浅语大惊,一下子站起,扑入她怀里紧紧抱住她道:“优辞,你。。。你说什么?你要去哪里?”
楚优辞搂住她纤腰,感觉她身子在颤抖,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她从来不知道,被人依赖着的感觉是如此之好,她轻抚她的肩膀,温柔的道:“皇兄刚刚叫我去说话,说他暂不得空,让我明日起程去拜祭下父皇的陵墓,另外还亲自监督人修葺一下。当日延德狗贼篡位,以至父皇下葬之时,很多地方都是草草了当。”
楚优章把优辞故意支开,他故意的!丁浅语的心在颤抖,可是她要把这些告诉优辞吗?这灵芝宫,让她如此害怕,如果告诉了,她们还有命走得出皇宫吗?晓晓还在逍遥侯府呢,她跟汪乾又会如何?
她多想拉住楚优辞,哀求她不要去,可是她又怎能这样做?她还没想到一个既可活命又可跟优辞在一起的好法子。
“优辞,一定要你亲自去吗?不。。。不能找别人么?你们。。。你们还有宗亲啊?我。。。我不想跟你分开。”许久,丁浅语抬起泪眼道。
楚优辞心疼的望着她,柔声道:“浅语,我也不想离开你,不过,这件事至关重要,让别人去不但皇兄不放心,我也不放心,而且,我还会觉得我们不孝,皇上国事缠身,近期分不开身,我是必须要去的,我早就想去拜拜父皇了。不过你放心,最多不过二十天,我就回来了。”
二十天,可是二十天,可以发生很多事情的啊。
丁浅语见她一脸坚决的样子,知道她是必去的了,低下头,不再作声。
楚优辞安慰似的抱住她,道:“我知道你不开心,本来我也可带你去,但是,你毕竟不是我身边服侍的宫女,这祭陵的事,带去好象不大好。何况。。。”她嘴巴凑近丁浅语的耳边:“还有,有件事放在我心里好久了,今日我不得不对你提一下,你和晓晓会制造火药,我知道,皇兄心里肯定是对你们不放心的,我听人说,当日在你们身边帮着打下手的两千士兵,都已经死了。”
丁浅语身子一震,神色震惊的从她怀里离开,一连后退两步,身子撞到桌子上,发出一声响。
楚优辞急忙上前拉住她,见她脸色发白,双手握住她肩,柔声道:“吓到你了?你放心,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人伤害你的。你用不着这么害怕,我不是说皇兄一定会伤害你们,只不过,如果你跟晓晓任何一个人离开京城,他都会不放心的。虽然他没有说出这类的话,但他是我哥哥,我了解他的,懂么?”
丁浅语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神情仍是呆呆的,象是在想着什么。
“我在外面这段时间里,你和晓晓最好都不要离开京城。”楚优辞仍在细心叮嘱着。
丁浅语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这么费尽心机在她身上,不只是因为他心理阴暗,嫉妒妹妹的幸福,想将她从妹妹身边抢走,也不仅仅是所谓的他楚优章喜欢丁浅语,而是为了火药,火药,他将她们留在他身边,既不用担心火药为别人所有,对他造成威胁,而他自己什么时候想攻击哪个小国家,或哪个地方有什么叛乱,他马上就可以拿出这件利器。
鹿为茸而毙,麝因香而亡,难道她丁浅语就要因为掌握现代的那点关于火药的小技术,而失去她毕生的幸福么?
汪乾望了望桌上摆着的各种美食,熟烂香嫩的酱肘子,香喷喷的烤鸭,太白楼的薄皮包子,蜜软甜糯的玫瑰糕。。。这些,并不是他府中的厨子做的,而是他派人从京城的大街小巷买的,这些,也都是平时王晓晓最爱吃的,可是,那些买来的食物,此刻仍是静静的摆在那里,没人动它们一指头。
爱吃的王晓晓,居然无视食物的诱惑了,这是为什么?
“明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爹爹了。”王晓晓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沉沉暮色,轻轻的道。
汪乾眼中是深深的无奈与怜惜,他知道,如果公主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的话,那么王天成,是真的无救了。
他拿来一件衣裳,披在王晓晓身上,然后从身后将她轻轻搂向怀里,他是个不会说话,不会安慰人的男人,除了用最笨的法子,比如说买她喜欢吃的东西来哄她开心,他能做到的,就是静静的陪着她,给她一个拥抱。
王晓晓的头微微后仰,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为什么才开始得到爱情,就要失去亲情?
她哭了几个时辰,此刻眼泪好象已流干似的,再也哭不出来了。
“我恨楚优章,我恨那些一句话就可以夺人身家性命的人,我恨那无上的君权,我想回到。。。我原来的世界。”她闭上眼睛,无力的道。
“不许胡说了,你该好好睡一觉了。”汪乾轻轻捂住她嘴,一把抱起她,往床边走去。
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到床上,为她盖上被子,然后坐在床沿,低声道:“晓晓,睡吧,明天,我们去为他老人家送行。”
王晓晓心中一痛,汪乾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宽厚的手掌里包裹起来,温柔的道:“晓晓,坚强点,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汪乾,不要离开我。”王晓晓的语气里有了几分哀切的味道。
“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在这静夜里,汪乾低沉的嗓音听起来让人觉得格外伤心。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今夜的灵芝宫,丁浅语心里,不也是在发出同样的呐喊么,只是,不同的是,王晓晓的可以说出来,她却要把它埋在心里。
楚优辞已是沉沉入睡了,房内的烛光,透过重重黄色的帐幕映入凤床,柔柔的撒在她的脸上。
丁浅语几乎带着痴恋的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这张俊俏迷人的脸孔,她光洁的额头上,兀自带着亲热后的细汗。
她大概真是累了,如果不是今晚的交谈,她不知道她的心里,居然还藏着这么多的想法,其实,她还是那个楚优辞,只不过,变成了她的而已,只不过,比以前快乐些了而已。她还是那么小心翼翼,时刻担心着自己的处境,她理智冷静,并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听说?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听说那两千士兵被害的事情,她时刻都在注意他皇兄的动静,在担心着她们的吧。
她把事情都藏在心里,不必要的时候,绝不让她担心,她该为她骄傲的。可是,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哥哥,一心将占有自己的爱人,她还会这么冷静吗?
丁浅语轻轻擦拭着她额上的汗,心中异常酸楚,忍不住低头亲吻她,亲吻她的眉心,她的嘴唇,甚至她光滑的肩膀,心里却在一遍又一遍的哀唤:“优辞,不要离开我。。。我不要你离开我。。。”
她紧紧的抱着她的身躯,不知疲倦的亲吻着,这黎明前的温柔,她是如此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