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是十一月十一雪后初晴的时候诞生的,拓跋元衡钦赐了名字雪霁,小字初晴,因为还没有正式册封的名号,宫里便叫她雪郡主,辛情听了有些无奈,苏豫家有个烟晴,宗家有个新晴,拓跋家又添了初晴,都跟“qing”过不去。
因为雪郡主的降生,冲淡了宫里因为心月远嫁而产生的低气压,每日里去东宫看小娃娃成了辛情必做的事,一向那个怕冷的习惯都快忘了。
到了拓跋雪霁满月,辛情拿自己的私房钱将东宫上上下下都赏赐到了,还办了热热闹闹的满月宴。因为天冷不便抱着小婴孩跑来跑去,所以拓跋元衡和辛情一起驾临东宫为小郡主庆满月,裹着红被子的拓跋雪霁被抱到拓跋元衡面前,他很是笨拙地抱过小孩子笑着对辛情说道:“小孙女看起来很有福气。”
“托您的福。”辛情笑着抱过去孙女,小东西果然有福气,这么人还能睡得那么四平八稳的。
“像弦儿和月儿。”拓跋元衡说道。
“要再过段日子才看得出来呢。不过,像谁都好。”辛情笑着说道。
热热闹闹地吃了汤饼,辛情和拓跋元衡带着浩浩荡荡的人撤离了东宫,虽然每天来可是也没忘嘱咐好好照顾太子妃和小郡主。
刚回到坤懿殿,心弦宫里的太监正在殿外哆哆嗦嗦。辛情皱眉,这是怎么了?
“有什么事回报?”辛情问道。
“回娘娘,公主~~昨日下雪公主在御花园赏雪不想~~不想~~”太监吞吞吐吐。
“不想什么?摔着了还是冻着了?”辛情问道。
“公主~~患了雪盲症,暂时看不见了。”太监说道,头又低了低。
“看不见?你是说公主的眼睛瞎了?”辛情急切地问道。
“只是暂时看不见,太医说两三天内便可痊愈。”太监说道。
“知道下过雪不能立刻出去,你们不拦着?要你们何用?如果公主真看不见了,我就挖了你们的眼珠子给公主。”辛情说道,急匆匆去看女儿。
在宫殿群里穿行,看着正忙碌着扫雪的太监们,辛情忽然放慢了脚步。
进了宁平殿,太监宫女正跪了一殿。辛情没理会直接进了内室,却见心弦正在桌边坐着,头发还没梳,柔柔地垂着。
旁边侍立的宫女扑通跪下了,口中说着:“给皇后娘娘请安。”
心弦站起身,笑着看向这个方向,不过眼睛却没有往日灵动。
“母后,您来了。雪霁的满月宴还好?”心弦笑着说道。
“眼睛好些了吗?”辛情问道,挥挥手,本来就提心吊胆的下人们第一时间跑得无影无踪。
“没事了,母后不要担心,太医说几天就好了。”心弦说道,略微低了头。
“不疼吗?”辛情问道。
心弦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那就好,不疼就好。”辛情看着女儿,有些心疼,这应该也是她能想出来的不牵连无辜的人的最好办法了吧?——患了雪盲症,眼睛周围却没有丝毫水肿眼中也没有丝毫充血的迹象,那眼睛明亮得和正常人一样。
“母后,是我看雪下的好非要出去的,您别怪下人们,和他们无关。”心弦说道。
“哦,反正不过是雪盲症,太医也说了两天就好了,既然能好我还怪他们干什么,弦儿,这两天你别出殿去,患了雪盲症最好待在暗的地方,再用湿帕子捂着些才好。”辛情说道。看着女儿的脸,美丽的脸上云淡风轻。
“嗯,我知道了母后。”心弦笑着说道。辛情看着她没有焦距的眼神和那抹笑忽然感到害怕,这一切似乎在心弦的预料之中,难道她真得会瞎?
辛情走到她旁边拉着她的手到床边:“雪盲症最好少用眼,这几天正好天也冷,你就多睡睡懒觉好了,也好得快点儿。”
“母后,那会睡成猪了。”心弦听话地躺好,眼睛看着辛情的方向,视线却落在辛情身后的锦帐上。
“是睡美人,母后的女儿个个漂亮着呢。”辛情给她拉好被子,看她闭上眼睛:“睡吧,等你睡着了母后再走。”
心弦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了小小的弧形阴影。过了会儿看她睡了,辛情轻轻起身,刚走了两步只听心弦很小声叫她:“母后~~”
“怎么了,睡不着?”辛情轻声问道。
心弦坐起身了,手向她这个方向摸索着,辛情便重新走到床边坐下:“眼睛不舒服了?”
心弦低了头靠在她肩头:“母后,我骗了您,我没有雪盲症,我~~”
辛情不说话,等着她说。
“母后,你生气了是不是?气我骗你了是不是?母后,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您担心,我只是害怕连累无辜的宫人。母后,对不起~~”心弦说着。
“告诉母后,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辛情说道。从小心弦就维护宫人,常常会替他们到辛情面前求情。
“母后,我跟您保证,没有人对我做过什么,也许我早有了这种病只是没有发作而已,现在长大了点便发作了。”心弦说道。
“如果你有,你和月儿是双生姐妹,那她恐怕也要看不见了。”辛情说道。
“不会的,母后。至于什么原因您就不要问了好吗,反正我跟您保证月儿不会看不见,母后,我不怕,一点儿也不怕,看不见了也没什么,反正以前该看的我也都看过了。”心弦说道。
“真不肯和母后说?非要让母后自己去查?”辛情说道。找到了下毒的人她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心弦摸索着下了床,鞋子都没穿跪在地毯上:“母后,我求求你,不要查了。”
“为什么?弦儿,你在袒护谁?”辛情问道。
心弦摇摇头,沉默了半晌说道:“母后,这个世界对我来说看不看得见已经没有差别了,您别问我为什么,我不会告诉您的,女儿这辈子只有这个秘密会瞒着您,因为女儿自己也不想提起,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就这样子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安安静静地陪着母后和父皇。”
辛情扶她起来:“傻瓜,你这个样子,父皇和母后怎么能安安静静的?不管你在维护谁,弦儿,母后不会放过他。”
“母后~~”心弦美丽的脸上都是焦急。
“你知道母后的脾气。”扶着她坐下:“任何想要伤害你们的人都是母后的敌人。”
心弦笑了:“母后,他没有伤害我,是我自己要走的,我都已经要把他忘了,您还何必呢。”
“总之,这件事母后去办,到时候他是生是死你就别管了。”辛情说道,脸上一片冰冷。
心弦的手摸索着摸上她的脸:“母后的脸好冷,一定十分生气。”
“母后会治好你的,放心吧,宝贝。”辛情将女儿抱进怀里。
听辛情说心弦的眼睛看不见了,拓跋元衡大发雷霆,差点又让人将宁平殿的人全拖出去斩了,辛情拦下了,不让拓跋元衡插手——怕他又大开杀戒到时候让女儿难过。
辛情让太医重新检查了心弦的眼睛,太医却查不出什么原因,最后得出的结论说大概是中了毒。辛情听了也很想把太医都劈了。一边让太医给心弦看眼睛,私下里派了大量的人去各地寻找名医,另一方面调查这几年来心弦身边的人,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还是心朵无意中的一句“前几年弦姐姐看了一幅画差点瞎了,月姐姐说要去杀了那个人”提醒了辛情,那个人——就很好查了。
几日后。南山脚下一处竹林,一个蓝衣男子正在喝酒,胡子拉碴的仰卧在竹林中。几不可闻迅速移动的人影他也完全没有察觉到,直到被人架了起来拖着走。
“你们是谁?来杀我的?”他笑着问道,似乎这一天早在他意料之中。
没人回答他,仍是拖着他快速移动。小小的竹编门被拍飞,蓝衣男子睁开眼睛,被响声刺激得精神了些。
被毫不留情地扔到地上,蓝衣男子使劲抬头看看,朦胧中看到石桌边坐着一位紫衣妇人,似乎很美丽。
“你是谁?”蓝衣男子笑着问道。
“你的杀父仇人。”妇人开口说道。
“你是独孤氏?”蓝衣男子原来是史沐。
“没错,我是独孤氏,是当今的皇后。”辛情说道。
“你终于要杀我了?”史沐问道。
“良辰公主失明了。”辛情说道,看着眼前不修边幅的年轻男子,眉宇中还看得出当年画师史沭的影子。
“失明?那怎么来找我?”史沐问道。
“与你父亲相比你实在不够光明磊落。我来找你自然是因为你有解药,你可以治好她的眼睛。”辛情说道。
“我治不好她的眼睛,我只会下毒不会解毒。”史沭说道。
辛情起身走到他面前俯下身:“我告诉你,我不管你会不会解毒,如果你不能让弦儿眼睛复原,我跟你保证,我会让你史家彻底从历史上消失。相反,如果弦儿的眼睛好了,我不会亏待你,我会让你们史家光明正大地重返宫廷。”
“我不会解毒。”史沭说道。
“说吧,你还要什么?说出来。”辛情说道,声音冰冷。
“就算全天下都给我我也治不好她,那毒的解药已经失传了。”史沭说道。
“失传了?失传了~~那好,我给你用同样的毒然后我会让太医制作各种解药用在你身上,总有一天会配出正确的药来解我弦儿的毒。”辛情说道:“你是一个画师,一个画师没了眼睛就是废物,你爷爷和你父亲寄托在你身上的希望,你们史家的希望就完全没有了。”
“你如此恶毒,我父亲又怎会为你而死。”史沭说道。
~~啪~~
“恶毒?你不恶毒吗?没有本事对付我便对付我的女儿。跟你相比我有一点比你好,我恶毒,但是我比你光明正大。而且,我会感恩,会因为感念你父亲的牺牲而保护你,你却狼心狗肺,弦儿好心放过你你却恩将仇报。”辛情说道:“如果你还有一点善念还有一点愧疚之心,你就治好弦儿,到时候我会给你对付我的机会。”
“我治不好,就算我尽全力也未必会成功。”史沭说道。
“我相信只要你肯,只要你尽力,弦儿会看得见的。”辛情说道,叹口气:“我知道你恨我,没关系,弦儿好了,我会给你报复我的机会。”
“如果我要杀你呢?”史沐问道。
“可以。不过,最好不要用下三滥的手段了。”辛情起身:“那么,就这么说定了?”
“我会尽力,但不是畏惧你的权势,而是知恩图报。”史沐说道。
“好。”辛情转身走了。
史沐在地上苦笑了会儿,踉踉跄跄地走进竹屋,东翻西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