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漫漫天
这几天频繁的有雷雨,工地上停止施工,景泽便闲在家里。他穿着大裤衩躺在楼下的沙发上,手里抱着游戏机,时不时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店门口的雨水积成了河,天边阴沉沉的,时不时有风,这是夏天非常难得的清爽凉意。小白没来店里,卫小武昨晚可能没睡好,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景泽玩的兴高采烈,自言自语:“咔咔咔…杀杀…我去!”
卫小武不满地说:“能小声点吗,游戏机真有这么好玩?”
景泽漫不经心地应着:“是啊…我靠,老子少了一半血!”
卫小武好奇地凑过头去,盯着血腥的画面看了一会,便开始指挥景泽:“打它啊,笨啊,用脚踢它下盘!”
景泽怒道:“老子知道,可是血不够,发不出技能!你懂个屁咧!”
卫小武似乎很喜欢这游戏,趴在那就不起来了。曲静深盯着这副场景,无奈地摇摇头。他把昨天夜校老师讲的重点拿出来看了一遍,又往后预习了两节。
景泽对卫小武说:“大武啊,帮哥去冰箱下层拿瓶啤酒~”
卫小武破天荒的没拒绝,他说:“行,那你一会让我玩会!”
景泽玩的投入,胡乱点头:“嗯嗯,快去快去,记得帮我打开。”
卫小武绷着脸伺候景泽喝啤酒,半个小时以后,卫小武说:“你不是说玩完一局就给我玩吗,这都三局了。”
景泽正酝酿着发绝招,结果…瞬间被对方秒了。景泽十分郁闷,把游戏机丢到卫小武手里:“都是你在我耳朵边上瞎叨叨,祝福你一直练习死亡技能~”
卫小武没见过这种游戏机,以前他倒玩过那种带手柄的红白机,景泽说这是从国外带来的,玩了一会,感觉还不错。景泽转悠到曲静深旁边,手支在柜台上说:“宝贝儿,干嘛呢?”
曲静深低声说:“怎么上午就喝起来啤酒了?”
景泽说:“渴呗。”
曲静深指指冷好的白开水:“这有冷好的,还非得…”
话被景泽截断:“我错了还不行吗,等晚上再…向你赔礼道歉。”景泽的语气微妙的顿了顿,曲静深知道他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似乎景泽最近很生龙活虎的。
景泽伸手搂上曲静深的细腰,暧昧地揉了揉:“还酸吗?”
曲静深跟触电似的推开他,皱眉道:“这不分时间地点的…别闹。”
正在两人腻歪的时候,店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曲静深去接电话,景泽亦步亦趋地跟着,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景泽身子高大,正好挡住曲静深,卫小武想看也没得看,更何况他对这种事没兴趣。
方启程的声音很着急,由于下雨的缘故,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的。曲静深忙问:“启程,出什么事了?你那边说话听不太清。”
方启程的声音大了些,“新运了批钢材,结果车子在路上坏了,前面有几辆卡车堵着路,过不去。”
景泽隔着话筒听到了些,顿时停下搞怪的手,认真问道:“怎么了?”
曲静深看了他一眼,对着话筒问:“启程,你现在在哪?”
方启程看了看车窗外越来越急的雨,有些疲惫地说:“在h城回b城的高速路上…”
曲静深知道情况有些严重了,他认识方启程以来,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你跟小白打电话了没?他知道吗?”
方启程说:“还没…”
电话突然被单方面的切断了,曲静深对着话筒喂了好几声,都没反应。再打过去,那边先是暂时无法接通,后来就关机了。曲静深知道事态严重,便问景泽:“怎么办?要打电话给小白吗?”
景泽想了想说:“打吧,万一启程出了事,小白那边也没法交待。”曲静深立马给小白挂电话,小白听了这情况,吓的不轻。小白声音发颤地问道:“哥…该怎么办?…他昨天晚上打电话还说今天就回来…”
曲静深用眼神询问景泽,景泽正跟苏京打着电话,让他赶紧开车过来一趟。电话还没来得及挂上,景泽就对曲静深说:“让小白在家等着,过会去接他。”
曲静深把这话对小白复述了一遍,挂掉电话。景泽有点暴躁地用拳头砸了下货架:“我操!早就跟他说过,别让他玩这么大发的…”
曲静深不解地看景泽,“什么别玩这么大发的?”
景泽说:“知道现在是哪群人在玩钢材生意吗,都是后台死硬的,像简明越那种,还算不上个。”
这话让曲静深心里变得更加紧张,原先他以为这只是普通生意,听景泽说起简明越,才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他问景泽:“你怎么知道的?”
景泽说:“我跟他们合伙弄的,怎么会不知道?”
曲静深脸色不太好,也不说话。景泽捏捏他的脸,安慰道:“宝贝儿,信我,没事。以前没跟你提,也是怕你担心。”
曲静深有点生气,推开景泽的胳膊,责怪道:“那你起码得跟我说声啊!万一像今天这样再出事怎么办?还是像上回,莫名其妙的就被带走了?你想过我会担心么,啊?”
景泽轻拍着曲静深的背顺气:“宝贝儿,不生气不生气。你要是气,就打我两下。”
曲静深没吱声,从景泽身边走过径直上楼去了。卫小武这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关掉游戏机,走到景泽身边问:“怎么了?你又惹哥生气了?哥们儿,咱出息点啊!”
就在景泽跟卫小武贫嘴的时候,苏京推门进来了。他四下打量一下,问道:“阿深呢?启程出什么事了,这么急着叫我来?”
卫小武冷冰冰地问:“你来干什么?”
苏京看了他一眼:“跟你说要穿衣服,怎么又脱掉了?”
这时曲静深正好从楼上下来,看见苏京,便问:“苏哥,喝水吗?”
景泽拉过曲静深,朝苏京跟卫小武说:“走,去找启程!”
曲静深挣开他的手,景泽嘻皮笑脸地扯住他的胳膊。外面的天依旧阴沉,雨势不急不缓,雨水顺着车窗玻璃往下淌。苏京看了他们一眼,对卫小武说:“坐前面。”
卫小武爱搭不理地拉开车门,景泽跟曲静深一起坐到后面。景泽贴在曲静深耳边说:“不气了,晚上回来再跟你说。”
曲静深皱眉不语,过一会又对苏京说:“苏哥,你开快点,去启程家接趟小白。”
小白在家坐立不安,时不时往窗外看。方启程的电话拔不通了,那绵延的雨更让人心里焦躁。小白不能算坚强的人,他也不像曲静深,总爱把事放在心里。小白一脸担忧,甚至控制不住大脑,全往最糟糕的地方想。
等待的时间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看到有车开过来,小白也不管是不是,锁上门便飞奔下楼。曲静深推开车门,朝小白招手:“小白,这里。”
小白额前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他六神无主地看着曲静深,“哥,到底怎么回事?…启程昨晚还打来电话,说一切都好好的。”
曲静深摇头:“我也不知道,只能赶过去看看。”
小白不说话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曲静深安慰道:“没事的,启程很稳重,有什么事都能处理好的。”
没人说话,车里又恢复安静。景泽从后面勾着曲静深的肩膀,曲静深知道他的脾气,如果躲开,他不知又该怎样胡闹。
苏京把车开的很快,甚至闯了几个红灯。在车子将要开出b城的时候,景泽问苏京:“这事到底是谁做的?”
苏京摇头:“不知道幕后是谁,见得了光的揪出来也没用。”
又陷入沉默,车窗外的视野比城市内要开阔许多,能看到远处低矮的山丘。有薄薄的水气笼罩下来,让人心里也跟着沉重下来。景泽说:“苏京,你坐后面来歇会,换我开。”
苏京没有推辞,他把车停在路边,将手里的钥匙丢给景泽。的确,坐不同人开的车感觉也是不一样的。苏京开车稳,就算快,也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景泽则不,他开快车时,能让雨滴也跟着飞溅起来。曲静深以前在书上看过,这种类型的人多数会大起大落。得意时,纵酒放歌。落魄时,一餐一饭都成为奢侈。
景泽从后视镜里看到曲静深在看自己,便对他温柔地笑笑。那笑容湿湿的,像被窗外的雨水润过一般。曲静深移开视线,只对着窗外的雨发呆。他在店里时,上楼不是因为跟景泽斗气,而是把现金全带着。真出事的时候,钱还是有用的。
快到方启程说的地点的时候,景泽让苏京给他打个电话,电话依旧打不通。小白反复地按那个熟悉的号码,只有关机的提示音。他只能开车沿着路往前走,下着雨路上的车本来就少,更显出一种偏僻荒凉的味道。
半个多小时后,景泽才隐隐约约地看到前方有几辆大货车。他兴奋地说道:“我看到他们了!坐稳了,马上就到。”车子猛地提速,将车窗上的水滴狠狠甩下来。
景泽把车子停在路边,第一个冲下车,朝那几辆大货车招手:“启程?!启程?…”
方启程正在车里抽烟,见景泽来了,便把烟掐灭,下车。方启程昨晚一夜没睡,此时一脸倦意。他对景泽说:“手机没电了,刚才打着打着就关机了。”
景泽拍拍他的肩膀说:“没出事儿吧?可把小白吓坏了。”
小白站在苏京的车旁边,远远地看着方启程,见他好好的,傻瓜一样穷乐。曲静深也松了口气,但看到身边的苏京依旧皱着眉头,才注意起那几辆黑色的宝马来。
方启程低声对景泽说:“这批钢材,恐怕保不住了。”铺了许久的路,这几个月的心血全放在上面,方启程突然有些疲惫。
景泽问他:“这几辆车吗?”
方启程点点头,景泽打量着那几辆车。其实车子并不是多名贵,但看车牌号,的确令人头疼。商不能劫官的路,自古如此。
景泽走到一辆黑色的宝马面前,伸手敲敲车玻璃。车窗被摇下来,后座有个中年人低声问:“还有什么事?”
景泽笑嘻嘻的说:“大家都是走一条道的,给别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
那个中年人说:“这话,用在你们身上,也一样的道理。”
景泽说:“切~要是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这些货,你会拱手相送么?”
“要看对方是什么人,这是规矩。”
景泽说:“我去你大爷的规矩,你的规矩,还是留给你大爷守吧!”
景泽呼噜了把脸上的雨水,这八辆车死死围住了那四辆货车,势在必得似的。这时苏京朝景泽招手:“景泽?”
景泽小跑着过去,看着苏京:“干嘛?”
方启程正蹲在地上,小白陪着他蹲在旁边。苏京说:“要不就放弃吧,刚才跟启程商量了一下,硬碰硬我们没好处。”
景泽骂了句脏话,狠狠道:“滚他妈的,凭什么啊!…”说着又朝那几辆黑色的宝马走去。
曲静深使劲拉住他:“景泽,你干什么!”
景泽笑着说:“宝贝儿,没事儿,乖乖等我。”
方启程抬头看了苏京一眼,低声问道:“带东西了吗?”
苏京点点头,这是鱼死网破的办法,并且只能拖到天黑。小白听的一头雾水,追问方启程:“带什么了?什么东西?”
方启程揉揉他湿透的脑袋,眼神里全是温柔。卫小武没有下车,抱着手臂,把腿翘到方向盘上,不知在想什么。
曲静深死活不让景泽过去,就陪他站在路边淋雨,旁边是绿化带,全是高大的树木。景泽伸手温柔地擦擦曲静深脸上的雨水,“乖,一会就回来了,你也不想这些东西白送给他们吧?”
曲静深说:“钱什么时候不能赚,非得现在吗?!”
景泽顺了把他湿乎乎的头发,说:“你不是要买房子吗,我也想我们能有个自己的家。”
这句话戳到曲静深心里最疼的那一点,漫天的雨水劈头而下,曲静深是决计不会让景泽再去的。
僵持了几个小时,两方都未了什么行动,似乎都在等天黑。大概是阴天的原因,天黑的比往常要早。雨未停,低洼的地方全是积水。方启程带来的司机全是心腹,用过好几年,也知道他的事。
天彻底黑透时,方启程招呼所有人上车。卫小武被挤到了后座,景泽想要去坐副驾,方启程却说:“苏京,你坐前面。”
车子打开白亮的前视灯,在灯光的照耀下,似乎能清晰地看到拉长的雨丝。曲静深问方启程:“启程,是要回去了吗?”
方启程没应声,车子调过头,却斜斜地往前开。后面的几辆货车仿佛收到了什么指令,蠢蠢欲动。
后来不知是谁先开的枪,苏京手里,卫小武手里也不知何时多了把手枪。卫小武开枪的样子很绝,不要命似的。景泽堵住曲静深的耳朵,把他死死地抱在怀里。
曲静深像条快窒息的鱼,耳边的枪声不绝于耳,就像电影里演的,在某个下着雨的晚上,为泯恩仇,抛家弃子般的火拼。那几辆货车开的也快,把阻挡在前面的宝马车撞到一边。
苏京朝方启程点点头,方启程让车来了个大甩尾,却没甩掉后面紧追不舍的几辆车。当下,只能拼命地往前开,前视灯被打坏,只能借着后面几辆车的灯光探路。就在这时,车尾突然受到猛烈的撞击!方启程再也控制不住车行的方向,一头撞到绿化带的树上。
车子的玻璃应声而碎,方启程手上全是血。景泽的额角撞到前面的车座上,乍然流出的血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而这并不是结束,后面的车又拼命的撞上来,把他们撞向绿化带下面藤蔓交织的深沟!
耳边是车体破裂的声音,眼前是一片漆黑。风声雨声急促的呼吸声,疼,浑身疼。想要抓住些固定的东西,可双手能触到的只有尖锐的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