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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倒影

景泽回到家就摊倒在床上,刚才在路上并不觉得累,可这一放松,连带着浑身上下的劲儿都给放松跑了。他朝曲静深招招手:“宝贝儿,过来过来…”

曲静深把景泽扯掉的衬衣、裤子拣起来放好,这才走过去。曲静深觉得身体里仍有未来得及消化的情绪,他跪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景泽。

景泽挪挪身体,蹭到他腿边,抬头看着他抱怨道:“擦,论说现在应该挺开心才对,可他妈的…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曲静深盘腿坐下,拿过本子写道:“那个人应该挺爱简明越的。”

景泽抬眉:“你说那笑面虎?”

曲静深捏捏他的嘴,写道:“别随便给人家起外号,他看起来挺有权有势的样子。”

景泽手开始不老实,一边往曲静深身上胡乱摸,一边说:“就起外号,你能怎么着?兔子兔子兔子……”

曲静深扯开他的臭手,写道:“那事情到现在该怎么处理?”

景泽变本加厉的继续摸曲静深,突然想起曲静深腿上的外伤,于是非得要曲静深脱了裤子给他检查。

曲静深拗不过他,大大方方地脱掉裤子,继续刚才的问题。

景泽有点不敢相信:“……”啥时候变这么奔放了?

曲静深写道:“该赔偿的还得赔偿,喂…别乱动!”

景泽伸手摸摸他大腿上的伤,又亲亲,漫不经心地道:“明天让李国其去处理这些事吧,他自己惹出来的。现在,让我们做点能忘掉不开心的事儿。”

景泽半趴在他身上腻歪,时不时在他小腹那里亲亲捏捏。曲静深被弄的很痒,支着胳膊往后退。

景泽自言自语:“陶陶这顶绿帽子戴的哟,神不知鬼不觉的…宝贝儿,你哪天会不会也给我戴绿帽子?嗯?”

景泽摸着曲静深内裤里胀起的小东西,故意地轻轻咬了下又放开。曲静深心里像被只猫轻轻地挠,可越痒,那猫越不挠了。他鼻间不自觉地发出轻喘,手已经轻轻抱住景泽的头。

景泽反而不动了,嗯,他就是故意停下的。景泽用半个身子把曲静深压住,问道:“说呀,会不会有一天给我戴绿帽子?”

曲静深翻个白眼,满足他的好奇心:“灰…会……”

景泽啊呜一口咬到他脖子上,手也没闲着,狠狠捏了把曲静深的腰。

“嗯…啊!”曲静深忍不住叫出来,景泽得意兮兮地说:“敢给我戴绿帽子,看我不做死你!”

景泽虽然嘴上说着狠话,但心里却一点也提不起兴致来。他只是压着曲静深,手也老实地撑在一边,低头仔细地吻吻曲静深的脸。

曲静深见他动作突然停住,疑惑地看着他:“怎?……”

景泽:“唉,兔子,你说景森是不是挺不是玩意儿的?”满地的玻璃,还有简明越流血的手深深地印在景泽的脑海里,眼前的事和过去的事纠缠不清,理不出个因由对错。

曲静深顺势抱住景泽,在他劲窝里蹭蹭,没吱声。

景泽抱着曲静深躺好,点了支烟叼在嘴上,问曲静深:“咱们要不要把这件事给陶陶说?”

曲静深忙拿过本子写道:“千万别,他们两个的事,轮不到咱们管。”

景泽辞不答意道:“扎的慌…”

曲静深写道:“我也是。”

那碎掉的玻璃渣,不经意地钻到每个当事人的心里。那么透明晶晶亮的玩意,杀伤力竟然如此大。曲静深突然理解此时景泽心里的不安,或许还有他自己的不安。

曲静深写道:“你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景泽把烟掐灭丢到一边:“有啊。”

曲静深接着写道:“那说说他吧?”

景泽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说的。”

曲静深在心里想,正因为没什么好说的,我才想听。

两个人都有点尴尬,景森的事似乎戳破了他们中间某张泛黄的薄如蝉翼的纸,千头万绪顿上心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曲静深说:“哪…那虽…睡巴…”他伸手关掉床头的台灯,房间顿时沉入黑暗。东方渐白,但却不是彻底的白,浑浑的,像被泼了层颜料似的。

曲静深翻身朝外躺着,中间故意跟景泽隔开点距离,这很明显是要跟他划开界限。

景泽将左手半搭在眼上,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东西,悄无声息地近了,远了……最后在虚虚实实之间交替,他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感觉,于是蹭到曲静深背后,伸手搂住他。

曲静深没睡着,他反握住景泽略显粗糙的手,安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等待着答案。

景泽像是个别扭的孩子,他明知道曲静深想听的是什么,但却不说。似乎说了,就少了点什么。而到底少了什么,他也说不清。那是他跌跌撞撞走过来的路,摔的再疼也只剩下伤疤。

曲静深往景泽的小腹摸去,那里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他曾仔细审视过那道疤,丑陋狰狞。疤痕的中间是新生的肉,把暗红色的伤口分成两部分,像在割裂某段回不去的过往。还像印证了某句老生常谈的话: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王八蛋?

景泽率先打破沉默的局面:“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不联系了。”有些事交交错错,竟然完成了最后的结局,实在是不可思议。

曲静深复又按开床头的灯,司空见惯的塑料按纽的“咔嗒”声,此时听来却有些突兀。他拿过本子写:“那他干什么去了?”

景泽面无表情地说:“结婚去了。”简单的四个字,却藏了几万字都说不清的故事。

曲静深若有似无地叹口气,景泽立马说:“兔子,我爱你,真的挺爱你的。”

曲静深点头,写道:“我知道,我叹气只是不想你在藏着掖着。万一哪天跟你哥和简明越这样见面了,那该怎么办?”

景泽烦躁地挠挠头,景森的事之所以让他不安,原来重点在这,他想逃避,或者当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景泽想不起那时自己几岁了,明明现在也不老,却像过了许多年一样。景泽从小就被他妈惯的欺男霸女,天下唯我独尊。可他这种爱装逼的最怕遇到有真本事的。

大概是高二的时候,他们高一的体育老师黄钢牙因家庭原因转调到别的学校。这黄钢牙还是景泽给他起的名字,那中年男人挺好脾气,怎么捏怎么成形,很合景泽的胃口。因此黄钢牙走的时候,景泽还挺舍不得的,还约好以后向他请教篮球什么的。

那个年纪的小孩刚尝到了分别的滋味,懵懵懂懂的,黄钢牙离开的头几天,他情绪都挺失落。因此刚来的年轻体育老师,景泽横竖都看不顺眼。忘记说了,新来的体育老师叫程逢。

程逢说同学们先跑几圈热热身,景泽跟棍子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程逢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比当时的景泽要高半头多,将近一米九的个子。

程逢绷着脸,一脸严肃,据说他曾当过兵。“同学,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吗?”

景泽仰头看天:“今天的天气不错,白云真白,要是没有人乱吠这天气得多舒服呀…”这话景泽是故意说的,黄钢牙离开的情绪正好没处释放,憋的他浑身难受。

程逢迈着八字步在他身边来回走着,景泽丝毫不为所动。程逢是硬汉形象,虽然第一回遇到这样的学生,但有的是办法:“同学,去双杠那边坐一百五个俯卧撑,有你这么对老师说话的吗?”

景泽呸了一声,懒得跟他再扯,小跑着去找二胖他们玩篮球去了。可没走多远,程逢就跟上来拽住他的胳膊,他手劲很大,景泽挣了几下并未挣开。景泽把自己会的所有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可对方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一句回应也没有。

这梁子就算结下来了,隔了几天景泽就叫人堵住他揍一顿解气。可他找的那群人没个中用的,最后被打的七零八散的,一哄而逃。

最后剩下他们俩,景泽看着程逢,程逢也看着他。他线条刚毅,不像景泽还未脱去少年稚气。程逢踹了他一脚,并给了他一巴掌。他手劲很大,景泽的脸顿时肿了起来,小腹翻江倒海的疼,他不得不扶着墙蹲到地上。

程逢居高临下的看他,冷冰冰的说:“有本事自己打回来,没个□□的,还以为自己只能操人?”程逢说完,潇潇洒洒地走了,景泽看着那坚毅的背影,心里别扭的说不出话来。

本来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后来阴差阳错的事竟让他们彼此熟悉起来。程逢没把景泽当学生,景泽也没把他当老师。程逢会叫他去喝酒,程逢赌黑车也会叫他跟着。

程逢第一次亲他,是在某次赌黑车赢了五千块钱。当时程逢兴奋的发疯,景泽乐意接受这个吻,他眯着眼看兴高采烈的对程逢说:“程逢,老师,我可不可以追求你?”

程逢没反对也没同意,他们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在一起。景泽操过程逢,程逢也操过他。一起抽烟喝酒看黄片,一起打群架。活的这么热烈的一个男人,景泽没法不爱他,说他年少无知也好,当时根本就控制不住。

景泽说:“程逢,等我高三毕业就出去留学,到时候咱们到国外结婚。”

程逢眼里深不见底,却也点了头:“好啊,死小孩。”

景泽兴高采烈从家里拿钱买了戒指,虽不是顶好,但已经十分不错。程逢伸手让他戴上,并任他随意亲吻自己的手指。

景泽不知道什么叫一辈子,可是在当时,是真想一辈子的,一辈子和这个大自己将近十岁的男人在一起。

两个人也甜蜜了一阵子,可是后来某次赌黑车的时候,程逢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他跟景泽被人里三圈外三圈的围住。对方有真刀真枪,一直坐在车里的男人突然说话了:“你是让我要他的命,还是玩够了决定跟我回去?”

程逢低头默不作声地看着为他拼命的景泽,他把戒指从中指上摘下来放在手心里。景泽大声朝他喊:“程逢,你快点走!别管我!……”

景泽没占到什么便宜,全身上下都是伤。生死一线的时候,他看到有人挥着刀朝程逢砍去,便不顾一切地为他挡下这一刀。刀尖锋利,将腹部割裂,扑天盖地的疼让景泽倒在地上痉挛起来。这时他才突然想起来,程逢比他身手好,可为什么会这样?他躺在血泊里失望地看着程逢。

程逢就像那次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一言不发地把手心里的戒指丢到地上,金属与地面接触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景泽却听的一清二楚。

戒指在地上乱跳,景泽想伸手去接,但手上全是血,他怎么舍得让戒指沾上血?第一次学会爱人,第一次在生死一线,被人狠狠的抛弃。景泽想哭,可身上的力气早已被不停流出的血一点点抽去。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他只剩下腹部流血的伤口。

后来,他被送到医院。再后来,程逢就像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从他生命里消失。伤口结了痂,止了血,却再也不是原来鲜活滑腻的年轻皮肤。

景泽原本以为这伤口能疼一辈子,结果一年未到,他连程逢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他很快乐,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活的快乐自在。不是不想愈合,而是未将伤口示与青天白日接受阳光春雨,又如何去愈合?

景泽一直觉得快不快乐和经历过什么事没关系,只要你想笑,所有悲伤都可以成为笑的理由。至于多年后会不会重逢,至于当年遗憾没能相守到老,又有什么可怕的?其实,真正缺失的是直面伤口的勇气吧。

故事既短又长,景泽说完最后一个字,深呼吸。曲静深半倚在他身上,乖乖的一动不动。他伸手摸摸景泽腹部的伤口,仔细地观察着景泽的表情变化。

景泽把他的手按在那里,并握着他的手来回摩挲:“早不疼了。”

曲静深不知道他是说伤口,还是别的。他只是俯下身子,虔诚地亲吻着那狰狞的伤口,就像在接受景泽的过往。

景泽任他亲吻着,痒痒的,麻麻的。他突然伸手拉过曲静深接吻,舌头紧紧地勾在一起,心贴着心。等这吻结束,景泽说:“兔子,我现在心里只有你,别乱想。”景泽呼噜把他的头发,把他抱在怀里。

曲静深想,他何尝不是另一个乐雨陶?不怕他曾经有过多少牵扯不清的人,只怕他还把谁放在心里。景森是爱简明越的,景泽是爱程逢的。虽然听起来十分残酷,但他不得不承认并且接受。

曲静深说:“我…唉爱…妮…你。”不管你以前遇到多少个,但你是我的第一个。

景泽抱紧他,觉得心口又疼又酸,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吐出两个字:“傻瓜……”景泽说完似乎又想到什么,接着说:“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像景森和简明越那样。”

景泽拉着曲静深躺下,俯身亲亲他的眼睑,“乖,睡觉,明天还有事儿呢。”

曲静深依言闭上眼睛,眼前却时暗时亮,似乎那一地玻璃碎片已经印在心里。原来这就是爱情,虽然彼此没有血缘关系,但却依旧爱的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