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讨喜
冬天的天亮的晚,曲静深睁开眼时,外面还是黑蒙蒙的一片。被窝里刚有点热乎气,他动都不敢动地回味着这温暖。脚被冻的有些麻痒,昨天的鞋子踩了水,大概还潮着。
就算这样,他也不敢多睡一会,生怕晚了送奶的生意,把这好不容易找的活给丢了。他安静地穿好衣服,然后端着洗涮用品到大洗手间洗涮。他们宿舍独立的洗手间,可他生怕吵到同学睡觉。
他身上穿着的是件旧黄色毛衣,袖口都磨开了线,被楼道里的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水管里的水冰凉,冻的他直哆嗦,他只想赶紧洗完,去穿上自己的破棉袄。
昨天忘了带书,昨晚他就记着提前把书装好。一切都收拾完毕,曲静深背上自己那在地摊上花十几块钱买的破包出了宿舍。冷,真冷,北方的冬天冷起来真不是盖的,他缩了缩脖子,实在受不了寒气,只能一路小跑着增加点热量。
跟往常一样,曲静深去学校附近的奶站取完奶,就开始挨个宿舍楼送。实在冻的受不了了,就爬楼爬的快点。有起的早的姑娘去早读,回宿舍时恰好遇着他。那姑娘从背后叫他的名字,他扭脸笑着把奶递到她手里。
那姑娘看到他冻肿么双手,有点心酸,就叫住他说:“曲静深,你在这儿等会,我上去给你拿点东西,一会就下来。”
曲静深不能讲话,只能摇摇手,可那姑娘一个劲儿说,他也就点点头同意了,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站着等她。
果真没用几分钟,就听到那姑娘咚咚下楼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那姑娘拿了副手套出现在他面前。
“给,我给男朋友织的,可是他嫌小,不能戴,看你早晨怪冷的,送你了。”北方的姑娘就是大大咧咧,曲静深有点不好意思,脸更红了。那姑娘倒是跟啥都没发生似的上了楼。
曲静深看着她的背影,把冻的发红的手放进手套里,不大不小正合适,而且很暖和。他心情突然好想来,望着车里的几瓶奶,心想着赶紧送完,去喝点豆腐脑,暖暖身子。
可刚推着车子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叫他:“嗨,嘿…小哑巴,还真巧,又在这儿遇着你了。”
曲静深扭头,好死不死地正是昨晚饭店里遇着的少爷。那男人裹着厚厚的风衣,手里抱了束玫瑰花,就跟电视上演的似的。
曲静深对着他友好地傻笑,那流里流气的少爷没个正形:“喂,我问你,你们学校12号楼怎么走啊?”
曲静深摆了个手式让他等等,然后从包里掏出个本,在上面写:“我一会要去那个楼上送奶,要不我带你过去吧,也顺路。”
那流里流气的少爷点点头说:“那成,刚看那姑娘送你手套来着,怎么着,喜欢你啊?”他说话一点遮拦没有,明明穿的很绅士,却跟个流氓小混混似的。
曲静深脸红了,他摇摇头,又低下头不声不响地推着破车子往前走。前面是10号楼,他把车子停在楼底下,然后提着几瓶奶上去。从10号楼到后都是男生宿舍,他都是直接把奶送到人家宿舍门口。
他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七五,又瘦,但上楼的动作挺利索的。景泽看着那个背影,从口袋里摸出支烟点上。东方已经蒙蒙亮了,他玫瑰上似沾了露水,十分漂亮。
曲静深从楼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满怀玫瑰花的男人,站在那儿抽着烟。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半拍,突然觉得他很帅,跟演员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突然就有了这想法,又想到自己身上穿的破衣服,顿时自卑起来,脸又红了。
曲静深默默地推着车子,手套都忘记戴了。景泽把烟尾巴弹到旁边的冬青丛里。过了一会,又问他:“小哑巴,你叫啥名字?你从小就哑吗?”
前些年,要是有人问曲静深这样的问题,他可能还会生气。但长大些后,就突然不在意这些事情了。他还是呆瓜似的傻笑,摸出本子写:“我叫曲静深,不是天生不能说话,后来遇到些事,就不能说了。”末尾还画了个笑脸。
景泽看着他冻的发红的娃娃脸,突然觉得他有点可爱了。“我叫景泽,景色的景,草泽的泽。”他爸曾经说过,他妈之所以给他取这名字,是想让他活出生命的光泽,可他倒好,吃喝嫖赌没一样不会的,纨绔子弟玩的东西,他一样没落下。前几年玩女人,这几年觉得女人娇滴滴的没意思,就玩上男人了。
一晃眼,就到了12号楼,景泽站在楼梯口理了理衣服。这是他前两天刚看上的人,白白净净的男生,不怎么搭理他,刺的狠。可越这样,他越觉得好玩了。
“小哑巴,你看我帅吗?”景泽臭美地摆了个pose,可怜曲静深,只是傻傻地点头,然后朝他伸出了个拇指。
曲静深要往六楼送奶去,而景泽要找的那男生在四楼。景泽站在宿舍门口,轻轻地敲了下门,过了好大会才有个鸡窝头给他开门,没好气地说:“哥们,不知道爷们在睡觉啊,你找谁啊。”
毕竟是来找人的,景泽倒好生好气地说:“找吴宇。”然后鸡窝头不耐烦地吼了声:“吴宇,有人找!”然后回去继续补觉。
景泽神通广大,连人家住哪个宿舍都打听到了。奈何那个叫吴宇的一出来,看是他,没好气地‘咣’的一声关了门。
还没有谁敢让他这样下不来台过呢,景泽骂了句我操,把玫瑰花跟丢垃圾似的往地上一摔,正好下楼的曲静深看到。曲静深忙去捡,却被景泽踩住了手,玫瑰上的刺,全刺进了手里,曲静深疼的从喉咙里挤出个‘啊’的音节。
景泽怒气还没下去,不仅没认错,反而说:“都是你,谁让你没事去捡它啊。”
曲静深咬着嘴唇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理啊?”
看着他那无辜的眼神,景泽的怒气却消了大半,噗哧笑了出来:“小哑巴,又笨又哑。”
曲静深没理他,奶送完了,他正想着赶紧把车子送还到奶站。那捧被踩了一半的玫瑰花,他想了想还是捡了起来。从包里拿也纸写:“既然你不要了,就给我吧。”
景泽无所谓地说:“随便啊,反正我不要了。”他低头又看到曲静深手里的血痕,有点于心不忍,但又觉得掉价,不好意思把要带他去上药这话说出来。
就这样,他俩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曲静深的手给外面的寒风一吹,更疼了,他把手背搁嘴上哈着气,这样还暖和点,就会疼的轻些。
到了宿舍楼底下,曲静深推了车就往学校后门走。他想着送了车,就往后门的医务室消消毒,心里计划着事,也就直接忽略了身边的人。
景泽跟了一小段路,终于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磕磕巴巴地说:“喂…那个,你手上没事吧,我刚才又不是故意的。”
曲静深摇摇头,又对他笑了一下。景泽就突然觉得内疚起来,他以前都是没心没肺的啊,他在心里跟自己说:算了,他是残疾人,自己就当做好事吧。
“喂,我来帮你推车子吧。”平生第一次主动帮别人做事,扭捏的不行,曲静深还没反应过来,等车子被夺过去,才傻瓜似的笑了笑。
那被曲静深救下来的半束玫瑰花,让他送给了在学校门口遇到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开心地从他手中接过花,甜甜地叫了声哥哥。景泽摆着帅气的pose,假装这一切跟他没关系。
奶站各色人都有,景泽皱了皱眉头,这个被养尊处优的少爷,从小就没接触过市井。曲静深的小身板在大妈阿姨中穿梭着,然后排着队领今天的工钱,他在这儿做的这活是日结。景泽远远地瞧着这幅景象,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说不清是怜悯还是什么。
曲静深拿着手里的二十块钱,然后仔细地装进棉袄的内袋。景泽张张口,还是没说出话来。
从奶站出来,曲静深带着景泽七转八转又转回学校后门的小吃一条街。又走了一会,曲静深站在一个卖肉夹馍的地方不动了,似乎是要买东西。
景泽抬眼看看那手推车上挂着个牌子,上面七歪八扭地写着‘中式汉堡’几个字。曲静深从包里掏出来本子写了几个字给他看:“你吃不吃?”
景泽急忙摇摇头,怕油溅到他身上,又潜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曲静深意识到了他的闪躲,愣了一会,又笑着朝老板伸出手指比划了个“1”。
卖肉夹馍的对面就是卖豆腐脑的,曲静深揣着热乎乎的肉夹馍就去喝豆腐脑了。卖豆腐脑的一间小屋子里挤满了形形□□的人,曲静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对面是两个脏乎乎的建筑工人,景泽眉头皱的更深了。
曲静深瞧了他眼,拿出本子来划啦:“要不你先走吧,我一会自己去清理就好,还没谢谢你帮我送车子呢。”后面还是加个笑脸,但景泽瞧着那个笑脸,心里却怎么都不是味。
他在嘴里骂了句我操,小爷还偏不走了。他挤在曲静深旁边坐下,等了一会,两碗豆腐脑上来了。曲静深把肉夹馍递到景泽嘴边,那小少爷看也没看地就一口咬下去小半个,叫你再看不上小爷!
曲静深觉得好笑,他把剩下的吃完,喝完豆腐脑,热乎乎地出了门。一张娃娃脸被热气熏得红红的,景泽手痒死了,恨不得想捏几把。
最后到底是两个人一起去了医务室,处理完手上的伤口,曲静深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要去教室了。景泽也无事可做,早晨起的太早,他打了个哈欠,回家补觉去了,等晚上再去找找乐子,早晨被拒的事早离他十万八千里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