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桥在摆棋谱,她在预选决赛输给何巧的那盘棋。
咬着手指,这盘棋给余小桥的感觉很微妙,她总觉得棋中有棋,可就是看不出来。不过余小桥并不着急,反正她现在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琢磨。
直到辰旭跑来敲门,叫她出去吃晚饭了,她才发现自己坐了一个下午。站起来走几步,腿有点僵。
“小桥,你修仙啊?一般人一天吃三顿,你一天吃两顿还得别人天天提醒,真不知道以后成年了一个人怎么生活。”肖子宇抱怨道。
也难怪,余小桥的饮食习惯除了早餐那一顿,中午和晚上她基本上都是会忘记的,除非别人提醒。刚开始还好,肖子宇和辰旭都还在她身边,但后来赛事多了起来,三个人有时候会分头进行比赛。要是余小桥出去比赛个把月回来,绝对就面黄肌瘦的,谭弈还玩笑道:小桥,你这样,你老师也这样,搞得好像中国棋院不给棋手们吃饱饭一样。
一开始辰旭少不了各种各样的抱怨,倒是肖子宇在一边好言相劝。现在辰旭也拿这个棋疯子没办法,开始不说话了,但却轮到肖子宇抱怨了。
这两个朋友为自己做的一切,余小桥都是看在眼里。但她却不知道怎么去表达感谢,只有点头和沉默:“恩,我知道了。”
辰旭和肖子宇对视一眼,都显得有点无奈。
“好吧好吧,去吃饭了。对了小桥,你下午关在屋子里干什么?”肖子宇这句话显得多此一举,余小桥在屋子里能干什么?当然是摆棋谱。
“是在摆棋谱吧?摆谁的?”辰旭插话。
聊到围棋上,余小桥的话多了起来,她道:“我输给何巧的那盘棋。”顿了顿,又道:“那盘棋我感觉有点……就是感觉还有棋。”
辰旭和肖子宇都沉默了一阵,肖子宇道:“那盘棋我看了,小桥,下得很好。不过,你为什么开局的时候……”肖子宇还是看出来了,他现在的棋已经比较稳定了,虽然达不到余小桥那种不犯错的地步。肖子宇的棋本来就比辰旭和余小桥的强,行棋稳定后他成长的很快。在国内或者国际上,他在这三人中的成绩是最好的。以肖子宇现在的实力,他完全可以看出布局时候的不自然。
“你干嘛在布局的时候故意走到对方圈套里啊?”相比肖子宇,辰旭要直接许多。辰旭能够看出来更是不奇怪,他的布局可不比现在的超一流棋手们差!
余小桥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觉得有趣罢了,所以才没有避开。”
看着余小桥去端菜,肖子宇对辰旭说道:“这可是亚洲杯的预选啊!”
“所以她才是棋疯子。”辰旭笑道:“有时候,我还挺羡慕她的。”
肖子宇深深地看了辰旭一眼,他知道,在他们三人中,对胜负最执着的那个人是自己。
肖子宇跟很多人不一样,他的内心中有一个声音催促着自己不断赢下去,所以他在比赛一直都是将结果放在第一位的。现在没有人再敢叫他故障的计算机了,大家都开始叫他胜负计算器。这个称号有裹有贬,一来指肖子宇是一位出色的胜负师,二来说肖子宇将比赛的胜负输赢当成了命根子。
棋手在乎胜负并不是坏事,但像肖子宇这样只许自己赢千万不能输的心态,在整个围棋界还是很少见的。因为他并不是对于某个头衔或者某个赛事甚至某个对手这样执着,而是对所有的比赛都这样。
这也是肖子宇在国际和国内成绩比辰旭和余小桥好的原因之一。
而肖子宇之所以想赢,则是因为他想要得到家人的认同。
肖子宇知道,他的家人都不会下围棋,对于一盘棋和一次比赛的看法跟棋手们完全不同。他们不会在乎什么过程,只会去看结果,而且也许只会去看最后的结果。所有肖子宇觉得自己赢一盘棋是不够的,而是要努力地往上爬,爬得越高,在每一次比赛中走到最后!因为站得越高,他的家人就越容易看到自己。
所以肖子宇不敢输,他觉得自己输不起。
回过神,肖子宇对辰旭建议:“我看我们找小桥要要那棋谱,大家一起研究研究。”肖子宇还是很喜欢私底下跟同伴们对弈,他觉得比赛之外的对弈才能真正感受到围棋的乐趣。
辰旭很快反应过来,他嘿嘿一笑:“不用找小桥了,她小气得很!找何巧吧!”
肖子宇赞同地点了点头。
余小桥在某些方面,的确小气得很,尤其是这种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开的棋谱,之前是肯定不会乐意跟别人分享的。除非等她自己解开。
当然,看这丫头把自己关在屋子一个下午的时间就知道了,要等她自己解开,那可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反正何巧他们两个都很熟了,毕竟人家何巧是少有的会去照顾和关心余小桥的人。
看着余小桥端着盘子走回来,辰旭和肖子宇两人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见两人不说话,余小桥自然也不是一个喜欢打开话匣子的人,所以这顿晚饭三个家伙吃得都很安静。
余小桥还是那样,机械性地往她嘴角塞东西,好像她没有味觉一般。辰旭和肖子宇看到这样的余小桥都感到有点无奈:这丫头一定又是人在心不在了。可无奈归无奈,他们两个也没有办法去改变她。对于他们来说,实在也想不出任何方式去改变一下这个棋疯子了。
余小桥边吃边在想那盘棋,虽然直觉到棋中有棋,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余小桥对于自己的棋感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但这盘棋却任由她将棋盘快盯出一个洞,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要不要请教一下老师?这个念头刚从她脑子里冒出来就被她自己给压下去:如果老师能够看出来,那就只能说明是单纯的自己水平低了。想到这里,余小桥倔脾气上来了:我就不信我找不到答案!
棋谱再次浮现在脑海中:白棋的出路在哪里?
在飞机上,十来个韩国棋手显得很安静。
李平伟似乎很害怕高永夏,他坐在后面缩着脖子,摆出一付我很低调的样子。但内心里却在一个一个地暗骂这些同伴。
首先第一个就是李慧元:这个混蛋女人,老是跟自己不对盘,这次更是趁着高永夏给她撑腰,踩在自己头上,有机会一定给狠狠报复一下。
然后是洪秀英:这个家伙虽然是前辈,但前辈了不起啊?明眼人都看出来他跟高永夏是一路的,也不知道给了高永夏什么好处,那个高永夏就是没整过他。
接着是林日涣:整天一张死人连,万年老二的家伙,一个笨蛋!
其次便是罗文。棋手罗文平日跟李平伟接触甚少,但想起刚才罗文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李平伟还是将他骂进去了:混蛋小子,一个猴子也敢在我面前嚣张!
再次是安自力:睡不醒的猪!
接着目光转到正在看报纸的雷元朴身上。说到雷元朴,就想起安自力说过,他好像还输给过那个余什么桥的家伙,输给那种连中国这种围棋二流国度内赛线都出不了的家伙,真是脑子跟他那身肌肉成反比!这家伙还下什么围棋啊,去当卖猪肉的屠夫更有前途!
李石是台湾人,近年来台湾围棋界出了不少人才,日本的柳昊和现在在韩国发展的李石都是其中一二。柳昊是因为一直跟着塔矢行洋,而李石则是坦言是因为高永夏才来韩国。 可是李平伟在心里狠狠骂道:又一个跑到韩国来要饭的家伙!混蛋!
想到李石来韩国的理由,李平伟又在心里添了一句:马屁精!
在李平伟看来,李石对外来韩国的理由简直就是在拍高永夏的马屁。
然后是金诸储。围棋界内是个人都知道金诸储是高永夏的弟子,他是被高永夏直接在一次业余围棋比赛现场看上,直接破格报名参加那一期马上要举行的研究生考试的。虽然金诸储似乎平日里跟他这个便宜师傅很不对路,但李平伟还是把他骂进去了。
最后高永夏。看到高永夏在前面破天荒地没有睡觉,而是盯着窗外似乎在思考什么,李平伟有点胆怯。想起自己刚才差点上不了飞机的情况……虽然是因为自己跑去打游戏耽误集合的时间,但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高永夏会把他丢在机场……
混蛋!
李平伟憋了半天,憋出了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在骂高永夏,还是在骂胆小如鼠的自己。
高永夏一上飞机就会睡觉的事,在他人看来很正常,就跟安自力白天要打瞌睡一样正常。所以现在看见他居然没有闭上眼睛睡觉,大家反而都觉得有点奇怪。
其实现在高永夏坐的位置是李慧元的,他一上飞机就问李慧元对调了一下坐位——当然,大多数坐飞机的人都比较喜欢靠窗户的位置,因为那样在飞机起飞和快要降落的时候,下面的风景就可谓一清二楚。
李慧元是第一次坐飞机出国,做为一个女生,她老早就想要坐在飞机上看看风景,想到自己的座位靠窗,她还高兴过好几分钟。
当高永夏来找她调换座位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有点舍不得,会犹豫一会儿,但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很干脆地站了起来,甚至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高兴,似乎能够帮到高永夏前辈,自己就很满足的样子。
高永夏这次找李慧元调整位置,倒不是因为他对外面的风景特别感兴趣,而是因为他现在脑子里在思考着一张棋谱。而他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比一般棋手更需要安静。坐在靠边的位置,总比坐在中间安静些。
李慧元与高永夏本来就是邻座,很快就调换了座位。坐下后,高永夏就一直盯着窗外看,而李慧元就一直盯着高永夏看。
金诸储坐在李慧元旁边,他们三个人是坐在一起的。之前想起自己要坐在这个便宜师傅旁边,金诸储就浑身不自在。他正在想要是李慧元跟老师换个位置就好了,却没想到高永夏还真找李慧元调了座位。
金诸储还是挺喜欢李慧元的,现在在韩国,能够跟自己下得不相上下的女棋手已经不多了,而且李慧元虽然是女孩子,在棋盘上的战斗风格却很强硬,个性也不矫情,金诸储对她很是有好感。
但金诸储没想到,李慧元坐下后就一直对着自己老师瞧个不停,他心里莫名其妙感到一丝不痛快,拉了拉李慧元的袖子,凑过去低声说道:“喂,你看够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