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风如刀,满菊紧了紧粗布棉袄,把自己裹成个球,坐在小小一堆篝火旁,望着跳跃舞动的火光有些出神。捡点柴火生个火堆,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前世成天钻山沟的小丫头。
从空间掏出几个又冷又硬的自制馕饼,放在火边烤起来,这东西和吕府大厨房做的相比,味道的恐怖指数各擅胜场,但营养指数可胜过几条街去了。里面不但有莲实粉、泰国香米粉,甚至还有麦粉和猪肉糜馅,明明她当初是想做个类似必胜客的披萨,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付诡异形状。满菊如今已对自己的厨艺实际操作彻底绝望了。
馕饼卖相虽不好,放在火边渐渐烤成了金黄色,散发出混合着面食与肉食的诱人香味。
满菊搓着手,为烤得焦烫的馕饼一一翻个身,不时抬头望望远处黑沉沉的树林,有些心焦,臭蛮子不会让野兽给叼了去吧?毕竟他一身伤痛都没好利索,脑袋还顶个大包,也不知有没有后遗症……忧心片刻,忽尔生起自己的气来,哼!担心这混蛋作什么?难不成还真当他是自家男人?
小丫头气鼓鼓地拿起馕饼,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眼角余光仍是忍不住地往慕容渊去的方向溜了一眼。
突然之间,几下沉重的脚步声远远传来。满菊忙放下饼子,警惕地站起身,半弓着腰将右手背在身后,死死地盯着异声传来的方向,稍有不妥,这个姿势便能最快捷地从空间中抽出她的大砍刀来。
一个臃肿的黑色身影缓步走近,明灭摇摆的篝火照映下,满菊才看清,是慕容渊横扛着一只野兽。才放下一半的心,在男人走近之后又高提起来——慕容渊半身都是血,那身破烂不堪的白锦亵衣已彻底染成了血色。
“你,没事罢?伤到哪里了?”小丫头忧心忡忡地走上前,心底叹息,开始烦恼要为慕容渊缝补哪些地方了。
慕容渊砰地一声将肩头扛的野兽甩到地上,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没事,都是狼血。别担心。”
满菊有些讪讪,瞅了瞅男人单薄肮脏的破衣衫,张了张嘴,还是没干出什么小包袱变出大棉袄的傻事,心虚地调转头去,研究那只倒霉遇上慕容渊的野狼。
慕容渊露着一口白牙,似是很高兴,不住地笑,见笑得小丫头浑身发毛,下一刻便要跳起咬人,这才识相地收敛了。他半蹲在地,将□□往口中一咬,双手麻利地将伤痕累累的狼尸翻了个个,灰白的腹部朝天。而后便是电闪般的几刀,开膛剖腹,砍去狼头,将刀沿着皮肉之处飞快地刮弄,很快便剥出一张血淋淋的狼皮。
满菊惊讶地看着他双手翻飞,将狼锉骨分尸,搞得一块地像是凶杀现场般,头皮不禁有些发麻。
慕容渊很快剥好了狼皮,将骨肉堆在火边,双手血淋淋地拎起狼皮一展,对着小丫头一笑:“莫怕。借它件袄子穿穿。”言语间,他放下皮子,又拿起根尖头的木柴,掘起地上的土石粗粗将血迹埋了,道:“山里的野兽鼻子极灵,血腥之气最惹事非。”弄好了现场处理,男人才盘腿在火边坐下,拿起根烧红的炭火,往手中粗剥的皮子内层仔细烫去。
“给,填填肚子。”满菊闷声看着他操忙,见慕容渊终于坐下,便拿个饼子递上。
慕容渊抬起头,两眼亮晶晶地望着满菊,又笑得山花烂漫。高兴地接过了饼子,用力咬下,细细咀嚼,眼睛却直盯着小丫头的脸蛋,仿佛不是在啃难吃的饼子,而是在品味满菊精心调制的美味佳肴。对男人自主或是不自觉的强力放电现象,满菊抽抽着嘴角,视而不见,只当自己老花了,马赛克屏蔽之。
心满意足地填了肚子,慕容渊也把那块狼皮收拾得差不多,虽然一面焦黑粗糙,却也勉强能御寒。他低头看看身上挂的破锦烂衫,皱皱眉,随手将血渍染尽的亵袍撕了大半下来,丢进篝火之中,裸了瘦骨嶙峋上身,便欲将狼皮裹上。
“等等。”满菊看他寒冬腊月的就打算披张狼皮过夜,实在忍不住开了口。解下自己背上的大包袱,掏啊掏啊,到底还是掏出件薄薄的粗麻男装来,递上前,道:“这是我为自家准备的,虽有些小,好歹也能挡挡寒。”
“小菊花,你待我真好。”慕容渊的笑容几乎闪瞎了小丫头的眼。
听这动人的昵称,满菊嗷一声似被惊天霹雳当头打中,一阵恶寒,无力地反对:“你别叫这,这名字!”
“什么?小菊花?”慕容渊对宅女的联想力想象不能,好奇地问。
“总之,叫满菊也行,小菊也成,就是不许叫这个小,小……名!”小丫头咬牙切齿。
男人从善如流,笑着点点头,麻利地扯开对他而言过小的麻衣,在上身一裹,再捆上狼皮。随手将早已乱成一团麻的长发高高挽起,衬着他高鼻深目的眉眼,顿时显出勃勃异域野性,再不复吕府囚居时华服锦袍的华贵形象。
慕容渊把柴火收拾到一边,将篝火往旁移了三尺,重新架好,又添了几根硬柴,而后将原本被篝火烤得焦黑的那块地面平整一番。
小丫头好奇地看着他动作,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火烤之地寒气已尽,你便在上头打个铺,不会得风寒。”慕容渊一边回答,头也不抬手脚不停,很快便将满菊的地铺平整完毕。
“那,你呢?!”满菊颇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一下,还是顺势在那块热地上将包袱皮摊上,权当铺盖了。
“我守着,你放心睡罢。”慕容渊终于在篝火边坐了下来,将放在一边的狼肉架上烤炙,说是当做来日干粮。
满菊从包里掏出盒盐巴以及一小盒孜然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慕容渊识得盐巴,却认不出孜然。
“安息茴香。一种香料,也叫孜然。用这个烤肉不会腥膻。我……从吕府顺来的。”
慕容渊好奇地闻了闻,却摇摇头,将孜然递回,只将盐巴涂上狼肉块,道:“这香料倒是极好,只怕人喜欢,野兽闻着更喜欢。日后得空再用。”
满菊接过孜然盒子,点头收起,盘腿倚着山壁半眯起眼,听着寒夜北风呼啸,柴木在篝火中哔剥燃烧,鼻中闻着隐隐飘来的烤肉香气,一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哎!我看你身份也不低,怎么这些粗活都如此精通。”突然有些好奇,满菊冲着背对着她守夜的男人低声问,暗夜之中,语声被冷风吹散。
慕容渊坐在向风侧,缓缓转着烤肉,就在满菊以为他没有听到问话时,他开了口,低沉的声音仿佛凝滞了无数说不出口的伤感怨愤,语调却是出奇的平静:“我生在草原之上,自生出时家族已没落,我识数以来,便没见过几次父亲。我母是父亲掳来的汉女,与族妇言行大不相同,终日哀哭不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五日倒有三日要病倒。所以我得干所有的活,喂马、牧羊、猎狼、割草储冬、做饭……养活自己,养活母亲。我七岁时便已杀了第一只狼。
我本以为一生便是这样过,看着她哭泣,等着她死去,然后在草原上默默度过这一生。只是,没曾想有人还念念不忘,惦记着故燕王孙。十七岁那年,秦魏联军扫荡边界,将我部族屠戮殆尽,母亲死了,我亦被吕铎老贼秘密囚于故居……”
“对不住……”满菊喃喃说道。
慕容渊转头一笑,道:“不说这些陈年烂账,闷得慌,我吹支曲子给你听罢。”说完不待小丫头回答,便低头在狼骨堆中翻找起来。未几找出几根细骨比了一下,挑了根尺长的细骨,一刀斩断,又细细削了几下,拿到嘴边试吹,发出了尖锐的哨声。
满菊好奇地看他细削狼骨,又在骨头上切出一道细细哨口,一会儿功夫就做成了支骨哨。
男人将骨哨凑在唇边一吹,尖锐却又低沉的哨声如北风般割过耳膜,古怪的异域曲调明明刀锋般凛冽激荡,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凄凉哀伤。小丫头听在耳中,只觉心如针扎,又痛又闷却又忍不住要听,眯眼皱着眉头,渐渐沉沉睡去,只余凄厉的哨曲伴着男人挺拔消瘦的背影,郁郁散于寒风之中。
……
次日清晨,满菊突尔惊醒,迷蒙之中只觉脸颊之上紧绷粘腻,伸手一抹,却是不知凝了多久的两条深深泪痕。捧着脸呆了片刻,才想起昨日是听着慕容渊的小曲听睡着了,不想这天魔哨音竟有梦中催泪之效,嗯,要警惕!忽尔觉得身上暧洋洋的有些不对头,睁开惺松睡眼一瞧,大恨!
“喂!喂!慕容!慕容孔雀!孔雀仔!” 奋力挣开八爪章鱼般死搂着她的男人,满菊越吼越大声,越吼越不客气,这混蛋,不是说守夜吗?怎么守得和自己抱成一团了?要是俩人在梦里让狼吃了,谁负责啊!真是亏大发了。
慕容一脸倦意地睁开凤眼,歉疚万分:“对不住,小菊花。我是守到凌晨,实在太累,又冷,所以……”男人露齿一笑,又道:“不过你放心,便是有野兽来,吃了我也不能让它吃了我的小菊花。”
小丫头无语凝噎地望着恶心话张口就来的孔雀男,再没力气和他争辩昵称的问题,小菊花就小菊花吧!反正这世上大约也没其他人知道菊花的另一个销魂含意,至于自己,吐呀吐呀也就习惯了……
忧郁的小满菊,领着一只随时放电的孔雀男,走上了漫漫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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