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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见工

满菊老老实实地跪伏于地,目不斜视地任凭现任顶头上司董婆子在她四周绕来绕去地评估打量。

董婆子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暗绿色裙褂,绣纹繁复,料子倒是极好,哪怕旧了皱褶甚多,看上去仍是光闪闪的。那身架挺大的气派衣裳套在这干瘦老婆子身上,怎么看怎么像是偷抢来的,配上她暗黄的肤色,倒像是棵脱水的老咸菜梆子。

“啧啧啧,身没二两肉,”董婆子不屑地摇摇头,用力掐了一把满菊的小瘦胳膊差点没让小丫头痛得跳起身,又回身在一张半旧的矮几前跪坐下,“牛婆子眼力是越发不济了,这样的小丫头也能发往我这夜香房来,又干又瘦,要力没力……哎,你叫什么来着?”

“呃,惜,惜福。”差点没想起自己工作代号,满菊有点结巴。

董婆子无力地叹口气,皱皮打褶的瘦黄脸膛上,眉间的皱纹都快拧成了二郎神,双手一展菜绿色的宽袖,怨道:“还是个连话都说不清的,真当我夜香房的差事是好糊弄的吗?”嘀嘀咕咕抱怨良久,才象是刚想起眼前跪着个大活人似的,拿腔捏调地漫声道:“起来吧!还跪在那儿装木头人儿啊?”

“喏!”满菊低头,呲牙咧嘴地站起身,大恨这破年月臭规距,挨罚要跪,长官训话要跪,连吃饭、正经说句话还得跪!四条长腿的桌椅板凳那都是胡风南侵,算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偏偏地面不是夯土的就是砖石的,跪上片刻就能让非土著人士膝盖青紫,关节僵硬。

终于等到这位更年期的老太太峦辏毡蛔纸桓艘桓鍪甑男⊙就罚闶锹男型炅耸迪氨u绞中d切⊙就方序∮中闫艘残闫擦吃惭鄣模ξ爻迓盏愕阃罚雌鹄春苁强汕子至胬难樱床恢裁匆猜俾涞搅苏馄频胤健

颉英并不立时上前搭话训示,反而走到董婆子跟前,躬身一礼,请示道:“董管事,侧厢房已满了,不知道惜福妹子……”

“那个小蹄子的铺位呢?!还没腾出来?”董婆子不耐烦地横了一眼,问。

颉英的声音放低了些,语调仍是平静:“洗梅姐姐说是待芜香居的有了空缺再说。”

董婆子闻言一楞,旋即大笑起来,差点呛到自己,一边咳咳着,一边冷笑:“哼哼,当高枝是这么好攀的么?以为公子一句话……”

颉英轻咳了一声,董婆子当即一楞,讪讪地住了嘴,颇不自在地转开眼,瞪向一边装傻的满菊:“现如今倒是讨厌,这可真正是占了茅坑不拉屎!新人来了倒没地住了……”

这是与自己相关的了!满菊竖着耳朵自动自发地警醒起来。

“不如……”颉英刚一开口,满菊忙恭敬地表示自己住的那院子挺好,不必领导们为自己这实习生多费脑筋考虑住的地方了。

“小柴院倒是宽敞,只是久未有人居,又略远了些。”颉英温和地侧身秉告董婆子,倒没对小丫头无礼插话摆出什么脸色。

董婆子歪了歪嘴,冲满菊哼哼:“你这丫头倒是真不让牛婆子待见,八百年没人住的破院子都让你住了,哼。住哪儿不打紧,要是误了我夜香房的事,你可小心皮肉吃苦!”

满菊住的那破院子旧是旧,远是远了点,可胜在人少够僻静。她的来历奇特,身上又带着不可对人言的大秘密,言行本来就与土著人民大为不同,就算是谨慎再谨慎,难保不露出什么破绽。谨言慎行一时可行,混到人多事非多的大通铺里,一天24小时都得警惕,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更何况她要伺弄自己的小空间,那破院子周围林间隐蔽的环境再合适不过。也许还得加上秦三这个小小的理由。总之,她住在原来的院落,有百利而无几害,大不了多锻炼脚程,居住权是一定要争取保留地。

“喏!”满菊连连点头,表示绝误不了夜香大事,终于取得了原地居留权。

顶头上司不耐烦为个小丫头片子再费心神,挥手让两人退了出去,由颉英负责帮带新徒弟。

“……这是夜香车,每日卯时、酉时去分配的各院侧门外收取,摇铃为号,自有丫环姐姐们出来交接。”颉英指点着各种专业工具一一分说,细心指点。

满菊看着那些琳琅满目、奇形怪状的玩意们,有的管运输,有的用来洗涮,有的用来接暗号,还有的用来捅那啥不通的……一阵胃液荡漾,顿觉职业前景渺茫,压力很大。

听颉英姐姐解说,她这实习生还不是单人上岗,还有“老人”会带,只是帮带时间只有一旬,也就是十天之后,要是试用合格,满菊就得一人起早摸黑外加入夜时分,推着辆比她人还高的夜香车,摇着个小铃铛,为吕府西院大众服务了。

这活又累又脏还不让人待见,每天累得臭要死还得回来把夜香车洗涮干净了。只是身为吕府最底层的奴仆,根本容不得她对工作有任何的不满,更何况她还只是西院夜香部队七大分区十四辆夜香车区区之一,一脚被人当个臭虫碾死都兴不起半滴水花。

不知何时颉英停下了解说,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轻叹口气:“惜福,便是再不乐意,你也别在脸上挂出半分。若是……唉!”那张可亲的圆脸一旦不笑,便显出几分异样的端庄肃穆,乌黑的圆眼中透出一丝超出年龄的成熟落寞。

“喏!”满菊一凛,低声应下,深躬为礼,“多谢颉英姐姐。”

她这自小想什么脸上就现什么的缺心眼毛病,就算换了壳子,又加了掩饰屏,还是不时会漏出几分来。要小心再小心,演技不够、城府不够,她最拿手的弥补方式便是装傻!

眼见天色已晚,颉英领了份干食交予满菊,又叮嘱明日上工一定要准时,董管事最恨便是拿捏作怪的人,而后才放了满菊回去。

满菊仔细听了,一一应下,带着那份干叶包的晚食,迎着残阳匆匆往小柴院赶——可怜她住了两个晚上,楞是今天才知道自已那狗窝的名字。

文盲可悲啊!向来理科细胞远强于文科的前大学毕业生,瞪着那院门楣破木匾上似隶非隶,似篆非篆的墨团团,楞没认出那三字该是从左往右念的,还是从右往左念的。

恨恨地剥开干黄叶片包裹的晚食,满菊欣喜地发现这吕府下人的饭食还算不错,起码是干的!叶包里是一团足有她拳头大小的黄米饭,中间嵌了几根干咸菜。

这个好!顶饱!满菊正乐呵呵地伸爪想拿,猛然想起了自己的黑爪爪今日下午在颉英的指点下,又是摸了那啥,又是掏了那……呕!脸色一阵发青,她纠结地瞪着手里吃食,思考了两秒钟,然后毅然将饭团往怀里一揣,冲进屋子。

一定得把自己涮干净了才开饭!真不知道颉英“姐姐”到底是怎么能如此优雅地细细介绍如此不雅的玩意,而且还能保持着身上的阵阵淡淡花香?

来福还没回屋,也不知是未下工,还是另被安排了居所。匆匆拿上唯一一套刚下发的夜香院换洗制服,满菊义无反顾地向院外的林间小溪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