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多尔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全身都酸软无力,身体仿佛在沸水中浸泡般。唯一的凉意来源就是额头上不停更换的方巾,意识模糊的无法保持着思维清醒,想要睁开眼睛,可眼帘却异常的沉重。
皇太极坐在床边满脸的焦急,深炯的双眼直视着昏睡不醒的人,伸手轻轻摩挲着多尔衮因高烧而红润的脸颊,此时此刻他是悔恨不已,他将心爱之人伤的如此之重,“多尔衮……多尔衮……”轻声呼唤着却始终不见人醒过来。
“额娘…….额娘我会保护你的,你不会出事……”多尔衮紧蹙着眉心,干涩的唇微微张合着着,梦中他看到了阿巴亥温柔的笑脸,宠溺地抱着他和多铎,额娘身上暖暖的温度让他感到安心,他贪恋这份亲情、这份母爱。
“多尔衮,你额娘没事。”皇太极俯下身将脸贴上多尔衮火红的脸颊,炙热的温度让他的心慌乱不已,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拿下多尔衮额上的方巾放到水中重新阴湿后再放到他的额上……
桌上跳动的烛火闪烁不定,皇太极的影子被钉在墙壁之上,魁梧的身形此时显得落寞哀伤,窗外微风轻轻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月亮旁边的启明星已经升起,正用它的光亮照耀着从沉睡中醒来的大地。
一夜未合眼,皇太极此时的眼中爬满了红色的蛛丝,抬手揉了揉紧绷的额角,重新拿起方巾时无意碰触到多尔衮的脸颊,发现热度已经退去。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连忙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太好了,烧终于退了。”
皇太极这颗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了地,俯下身在多尔衮的唇上轻啄一下,两个人的脸颊紧紧贴至一处,叹息地说道:“多尔衮,八哥错了还不行吗?你快点醒过来,不要再折磨我了。”他真是悔恨交加,他就不该急着要他,结果把他伤成这样,就算自己忍的再痛苦也该等他再大一大的。
耳边的呼唤、轻柔的触碰,这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眼前的白雾渐渐的散去,多尔衮寻着那声音向前走。眼帘不再沉重,缓缓的张开双眼,随之而来是一张放大的皇太极有些憔悴的脸:紧锁的眉头形成深深的川字状、血红的双眼……
“多尔衮…….多尔衮……你总算是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皇太极拉起多尔衮的手贴在脸颊上,目光紧锁在刚刚苏醒之人的身上,喜悦之色一目了然。
“我哪都不舒服。”多尔衮瞥了眼皇太极冷冷地说道,把被拉着的手拽回重新闭上眼睛,低声问道:“你一个晚上都没有睡?”此时的心情好复杂,当他第一眼看到皇太极的模样时,他先是有些担忧,可随后想起自己所遭受的罪是拜谁所赐时就又恨的牙痒痒。
“嗯,要不我给你叫个大夫来看看吧,好在烧现在已经退下去了。”皇太极突地站起身就要向外走,脑中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你想害死我吗?还是说你想让人看我的笑话?”多尔衮伸手拉住皇太极的手,低喝道。这个男人的脑袋秀逗了吗?这种伤怎么能让人看,“现在假惺惺的装好人,办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如此的好心放过我。”
皇太极的脸被多尔衮说的一阵白一阵红,他皇太极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没被人如此冷嘲热讽过,如今被人说的是无言以对,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故作镇定地挑眉看向一脸冰霜的多尔衮,伸手捏住他的下颚低声说道:“你还真是得理不饶人,我做也做了你想怎么办我照做就是了。”他已经忍让到了极限,若非面前的人是多尔衮,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我要喝粥,里面要加莲子,然后我还要……”
“你就只能喝粥,别的东西你不能吃。”皇太极突地打断多尔衮的话,撇撇嘴惋惜状地说道,现在这个时候吃别的东西万一把伤口挣开就更麻烦了。
多尔衮黑着脸看向站在床前抱肩盯着他看的人,“八哥,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皇太极饶有兴趣地询问道。
“我想把你扔到江里喂鱼。”多尔衮愤愤地说着,抓起身边的枕头朝皇太极狠狠的砸去。
皇太极接住被当成沙包扔过来的枕头,敛步来到床边坐到了多尔衮的身边,唇角勾起丝丝笑意,俯下身贴上多尔衮的耳则,“若是把我喂鱼了,你岂不是成了寡妇?你舍得吗!”
“你……你……”多尔衮被气的一时语塞,抬手推开贴在耳侧的头,愤愤地说道:“最好把你大卸八块,那样我才开心。”这人要是脸皮厚,真是拿刀都割不透,皇太极简直就是他的瘟神,走到哪他都要倒霉。
“呵呵,我去给你去拿粥,今天你就在床上老实呆着吧。”皇太极微微一笑,站起转身走出房门,随手将门轻掩上长长地出了口气,唇角勾起苦涩的笑,他皇太极竟然也会有如此模样的时候。
本以为心不会再为谁而动,然而当他见到多尔衮的时候,心底便涌出异样的情感,微微皱着眉向前走着,却突地被一个人给拦下,拢目细看竟是荀特利尔,低声询问道:“老先生
?”
“四贝勒,可否借一步说话?”老人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皇太极略做犹豫,恭敬地说道:“老先生请!”说罢两人来到了不远处的凉亭坐下,“老先生不知找我有何事?”
“四贝勒,我昨日占卜到一卦,这卦看不出是吉还是凶,而从卦相上来看与四贝勒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哦?请老先生明示!”皇太极听完心中隐隐的有些忧虑,能让荀特利尔担心的事情必不会是小事,而且老先生的占卜从未出过错。
“四贝勒老朽只能送你四个字:有失有得!”荀特利尔抚髯轻笑着说道,“这卦既可成为吉卦也可以成为大凶之卦,皆在一念之间!”他参悟了几日也没有参透这卦中之意,为何会有如此诡异的卦相出现?真是让他费解不已。
皇太极困惑地看向荀特利尔,“老先生,我还是不明白。”什么有失才有得,他会失去什么得到什么?
“得与失皆在四贝勒的一念之间,紫薇星相之天机,老朽已经泄露了太多的天机,所剩下的时日已不多,四贝勒如遇事情要三思而后行,切莫失了时机而悔恨。”说罢,荀特利尔缓缓站起身便飘然而去。
“有失有得?”皇太极口中重复着荀特利尔所说的四个字,简简单单的四字让他感到阵阵的茫然,老先生想要给他什么暗视?剑眉紧蹙抬眼瞥向人影消失的方向,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想这些也惘然,还是先把多尔衮的伤治好再说。
皇太极重新回到房中时,手中已端着一个放着粥罐和碗的托盘,随手将门关上来到桌前将托盘放到桌上,盛了碗粥来到床边,用手轻轻推了推趴在床上小憩的人,“多尔衮,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
多尔衮伸手揉了揉眼睛,欠起身体看向皇太极手中没几颗米粒的粥,“你可真吝啬,直接给我倒茶水不更好。”
“你也太不知好歹了,你现在能吃粘稠的粥吗?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收敛一下。”皇太极拿过两颗软枕放到床头,让多尔衮斜倚在上面,舀起一口粥送到他的唇边,“快点张开嘴。”
“拿来,我自己有手有脚,不用你喂。”多尔衮接过皇太极手中所谓的粥,咕咚咕咚几口喝下,把空碗递到皇太极的面前,“我还要喝。”一个晚上什么都没有吃,现在肚子里空空的,一碗水下肚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皇太极微微一笑站起身又盛了碗送到多尔衮的手里,如此反复了七、八次,最后皇太极看着手里的碗皱着眉说道:“你还真能喝。”
“不愿意照顾我你可以走啊,我可没有逼着你留在这里。”多尔衮意味深长地说着,今个他可要借着这个大好的时机好好的报复一下这个暴君,让他如此逍遥自在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所受的罪了。
“牙尖嘴利。”皇太极缓缓道出四个字,将手中的方巾递到多尔衮的手中,“擦擦嘴。”
“我想要出去晒太阳,你抱我出去。”嘴角扬起些许,多尔衮瞥向坐在身边的皇太极,就不信他敢对个伤员动手!
皇太极看着多尔衮心知他是想借机会报复,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伸手将多尔衮抱起,“你的事还挺多。”走出房门,此时已是艳阳高照,皇太极抱着人来到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让多尔衮斜靠在自己的身上,“坐在这里可以吧。”
“这里有点太晒了,去那边的凉亭里!”多尔衮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凉亭笑着说道,偷眼看向皇太极,发现他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时,不免有些失望。
爬满红色蛛丝的双眼呈现出疲惫之色,皇太极现在是强打着精神,“多尔衮,想好下面你还要怎么折腾,我的耐性也是有限的,闹一会就行了别太过火。”对于多尔衮时而的小把戏他都了若指掌,要不是看在他是有伤在身,他一定会好好的惩罚下他的恶作剧。
“那好吧,我们回去睡觉,看你困成这样。”多尔衮的心里又蹦出个鬼主意,一脸无害地看向皇太极,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你变的还真快。”皇太极被多尔衮弄的有些愣住了,可疲惫正在向他奔涌而来,也不想做过多的思考便抱着人回到到屋子里,“你老实的在里面躺着睡觉,有事叫八哥。”皇太极将人放到床上,随即自己躺在了床边睡了过去。
“八哥你放心,我一定老实呆着……绝对地……”多尔衮坚定地说站,慢慢地抬起头看向已经酣然而睡的皇太极,嘿嘿……老实呆着才怪呢。缓慢地绕过皇太极的身体下了床,用手扶着腰来到不远处的柜子里拿出毛笔和砚台放到桌子上,倒上点水研起了墨。
过了会看墨已经研好,多尔衮端着砚台拿着毛笔来到了床边跪在了皇太极的面前,憋着笑拿起毛笔沾了些墨,便轻轻的在皇太极的脸上作起了画,“我让你欺负我,你这只大色狼,今个小爷就给你画只大乌龟!”
一边画着一边偷着乐,而床上的人完全没有戒备,正睡的香甜,待最后一笔画完,多尔衮扶着床边慢慢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成果那叫个高兴,“嗯,果然这只大乌龟很配八哥的这张脸,真是绝配!”
将笔和砚台收好,多尔衮便悄悄的离开了房间,叫来侍卫询问道:“范文程安置在哪里了?”
“回十四爷,就安排在前面的屋子里了。”
“好,知道了你下去吧。”多尔衮朝着不远处的屋子走去,来到门前轻轻扣了下门:“范先生,你醒了吗?”
“请…….咳咳……请进。”范文程努力平息剧烈的咳嗽终于说出几个字。
轻轻推开门,多尔衮敛步走进看向换上干净衣服的范文程,此时已与昨晚那个病入膏肓的人判若两人,看着床边刚刚喝完的空药碗,“范先生觉得好点了吗?”看来下人们有按照他的吩咐好生照看范文程。
“好多了,谢谢十四爷的救命之恩。”范文程喘息着说道,他能看到今日的太阳完全是拜多尔衮所赐,若非他即时相救,他早就死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屋子里了。
多尔衮站在床边看着脸色稍适好转的人,关切地说道:“范先生,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同下人们说,若是有谁敢怠慢你,我就治他们的罪!”范文程的存在关系到未来整个历史的发展,他必须保护好这个对大清至关重要的人。只有统一了天下,百姓们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而也只有这样,杀戮才能被阻止。
皇太极的房中
一阵敲门声过后,门外响起了个声音:“四贝勒,奴才有事禀报。”
皇太极微微皱了皱眉,缓缓睁开困倦的双眼,低声说道:“进来。”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一个侍卫急急来到皇太极的床前跪下,“启禀四贝勒,汗王请您去议事厅议事。”说罢,侍卫微微抬起了点头,结果突地把头低的更低,一副隐忍笑意的模样。
皇太极瞥了眼跪在面前的侍卫,“你笑什么?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是……是有东西。”侍卫犹犹豫豫地说着,不敢抬眼看面前的皇太极。
“给我拿面镜子来。”皇太极低沉着声音说道,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身边的人早已离去多时,看样子这小子一定是在他脸上画什么东西了。接过侍卫手中的镜子,皇太极的脸刷的一下子变得铁青,只见在他的脸上用墨画了一只有模有样的乌龟,上面还写了三个字,‘皇太极’。
“多尔衮……”皇太极咬牙切齿地低喃道,这小子真是皮痒痒了,竟然敢在他的脸上画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