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思芸及笄的时候,宁懿郡王府的老夫人送了那极珍贵的一串翠玉手珠过来,算是极大的礼了。李氏早想着要抽个空儿去一趟郡王府里拜会一下老夫人,这谢意总是要表的,另一面也好看看到底他们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今儿思芸穿着一件湖蓝镂金丝钮玉兰花纹对襟褙子,下头一条姜黄色直纹长裙,外边是一件大红兔毛领鹤氅,看起来衬得整个人肤色愈加白净。
老郡王夫人平素极少见客,不过听说今儿是忠静候府的夫人和六丫头思芸来访,还是派人将她们迎了进来。
陆老夫人着一身浅青色的蝙蝠云纹对襟褙子,看起来倒是个面容和善,又颇有雍容之气的老夫人。
李氏见了老夫人赶忙行礼道:“给老夫人请安,今儿咱们母女两个冒昧来访,不知可扰了老夫人的清净?”
陆老夫人呵呵笑道:“什么扰不扰的,我如今年岁大了,这儿平素也没什么人愿意过来,你们算是稀客。”回头又朝身边的丫鬟吩咐道,“暖儿,去将旧年里存下的桂花用雪水沏了端上来,给李夫人和思芸姑娘。”
李氏是头一回来宁懿郡王府,同陆老夫人也不是十分熟悉,除了问一些身体可还硬朗的老话之外,便也就没什么别的好寒暄了,因此也就直奔了主题。
“老夫人,承蒙你对我家芸丫头的厚爱,上一回芸儿及笄,老夫人人虽未到,却差人送了那极贵重的一串手珠过来,让我们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因此今儿我带芸儿前来,也是特意来给老夫人请个安,道个谢的。”
思芸走上前去,端端行了个礼:“多谢老夫人对芸儿的厚爱。”
陆老夫人瞧着思芸眉眼灵秀,人生得好,言行举止也皆是得体,虽是初见,可心里却已是存下了几分好感,点头道:“果真是个可人心意的,那手珠可带着了?”
思芸点了点头,伸出皓腕,那十八颗翠玉珠子映衬着思芸雪白的肌肤,更显得青翠欲滴,煞是好看。
陆老夫人弯眉喜笑:“东西虽好,可还是要衬得起的人带才好,看来这手珠是没送错人的。”
李氏在旁道:“老夫人真是太客气了。前几日府里刚得了一支长白山的野山人参,是上好的品级,我想着今日过来便带给老夫人,也算是咱们孝敬您的一点心意。”
礼尚往来,这野山参送的分量恰到好处,又正对老人家的心思,陆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愈发盛了一些,同李氏两人倒是有一句没一句闲扯了起来。
因陆老夫人听说思芸是个爱读书的,便让身边的暖儿带她去府中的“指蟆崩铮潜卟厥樯醵啵凳撬架肯不兜奶艋厝タ幢闶橇恕d训没褂姓庋暮檬拢架孔允鞘掷忠狻
思芸出去后,陆老夫人便朝李氏问道:“你家这芸丫头十分讨人喜欢,对了,如今亲事可说定了?”
李氏早就猜到陆老夫人是这个心思,面上微微一笑道:“还不急呢,不过也正在替芸丫头看起来了。”
原本李氏以为陆老夫人还有下文,可没想到她却只是“哦”了一声,淡淡一笑,便再没继续说下去了,倒弄得李氏心里纠结起来,摸不透到底这陆老夫人是个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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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一个女人略带尖细的声音喊道:“哎哎哎,你们可小心着些,这可都是二爷吩咐了要放在花房里的,磕坏碰坏了一些,你们担当得起么?”
那管家回道:“哟,香姨奶奶,您都盯着一上午了,放心吧,二爷交代的差事咱们哪里敢怠慢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虽不敢怠慢,但总也有些人粗手粗脚的,二爷的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一个闹得不顺心了,那还不是自个儿倒霉的事情,自然是要盯紧着些的。”
思芸身旁的暖儿嘻嘻笑了笑道:“府里正在修园子呢,二爷也不知起了什么兴头想要修个像样的花房,这不才搞的有些乱糟糟的。唐姑娘咱们还是从东边绕一绕,省得这儿泥灰弄脏了衣裳。”
刚才那些人和暖儿现在嘴里说的二爷应该就是陆千寻没错了,思芸随着暖儿朝东边走了,说了一句:“没想到郡王也是爱花之人。”
暖儿噗嗤笑道:“从前也没见二爷是喜欢花的,只是最近不知怎么了,倒是研究起种花来了,府里头专请了个巧手花匠不说,还特特地修了个新的花房起来,所以这香姨奶奶才跟在后边巴巴的担着心思呢!”
“这香姨奶奶……是什么人哪?”
暖儿回道:“是二爷的妾室,抬到房里有几年功夫了。”
思芸愣了一愣,突的想起了之前在宫里遇着陆千寻时,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来。原来他早就房中有了妾室了,虽说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并不算什么大事,可思芸心里突然便像搁了一根刺般,觉得有些扎心。
李氏见思芸回来了,母女二人又再同陆老夫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也没再久留,告辞回府了。
一路上,李氏总觉得思芸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便问了她几句,思芸只说没什么事儿遮掩过去便罢了,李氏就也没再多问。
她们走后,陆老夫人将暖儿唤了过来问道:“怎么样?”
暖儿一边替老夫人捶着肩一边说:“奴婢瞧着唐姑娘人品样貌倒是不错,说话也是柔言细语,客客气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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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一本诗词选注,一本棋谱、一本种花的,还有两本游记。”
陆老夫人点点头:“倒是个玲珑心窍不同旁的闺阁女子,我瞧着倒也不错,若是个普普通通的,千寻又怎么看得上?”
暖儿转了转眼珠说道:“老夫人,刚才奴婢带唐姑娘回来的时候特意去了正修着的花房那边,姑娘也瞧见了香姨奶奶。”
“她可说了什么?”
暖儿摇摇头:“说倒是没说什么,不过问了一句,只是瞧着倒是往心里揣事儿了。”
“她既是个会自己找先皇要恩典的,必定也不是个性软好欺的。想要嫁到郡王府,这点容人之量可是定要有的。别说是一个香姨娘了,千寻堂堂一个郡王,往后难道还会少了三妻四妾?”老夫人挥了挥手,“罢了,今儿我也有些乏了,待到千寻回来,让他来见我,再商量此事吧。”
李氏回了府里之后,唐天霖也问起了老郡王夫人的意思,李氏说客套的、拉家常的话倒是说了不少,可老夫人心里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却是滴水不漏,一点点底都没露出来的。
唐天霖不由皱了皱眉头,这倒是也奇怪,难道老夫人还在试探什么?
***
先皇驾崩不过半年不到的功夫,边疆又起祸事。
南夏蛮子在边疆寻衅,继而派出兵马进宫凉州城。很快城门失守,一时间边关战火纷飞,战报传来,新登基的皇上承奕顿时有些慌了手脚,他从前虽帮着元帝一同处理过国事,可是边关军务却是知之甚少。这一阵子以为边关已经太平,便将大部分的心思放在朝内的新政改革上。这一下出了乱子,他第一时间便是想到沈随,将他招了来商议对策。
凉州城乃是边关十七城的一道屏障,如今南夏蛮子趁虚而入,一下子就先占了凉州,这可是对天正朝一个巨大的打击。
沈随同承奕商议再三,觉得除了自己带兵出征外,再无他法。
承奕亲自替沈随挂帅,送他出了上京,并祈祝大军能够平定这场祸事,平安归来。
这夜,陆千寻去了上京城里一家烟花之地名为——百媚坊的,那些莺莺燕燕见他衣着华丽,又是通体的气派,自是不敢怠慢,一群粉头簇拥着陆千寻进了最大的一间包间。
只是,这包间里边并无什么头牌花魁,也没什么青楼名妓,有的不过一个男人罢了。
陆千寻行了一礼道:“殿下久等了。”
承贤已经阴沉了许久的铁板面容上终于勾起了浅浅一抹笑意,晃着手中的酒杯淡淡道:“不过半年功夫,也不算久。”
“三殿下能够冷静持重,半年来丝毫不动声色,这才令皇上和沈随那帮人放低了戒心,也全然没有想到,这一回所谓的‘边关祸事’也不过是我们导的一出戏罢了。”
是的,这只是一出戏。陆千寻有他的人脉,有他的本事,他自是能够想办法收买人心。凉州兵败是一出戏,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调沈随大军前往边关,也只有将沈随这只利爪从承奕身上拔去,承贤才有胜算!
半年时间,他早就同陆千寻两人在暗中筹谋安排好了一切,等的就是接下来的一举成事。他从来不是一个服输之人,也从来不会在别人跟前伏低求软。
承奕何德何能?在承贤的眼中,他不过是个只会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无用书生罢了,若是当初元帝不过选他当个闲散王爷也就罢了,如今走到这一步,那就只能手足无情了!
陆千寻一直都知道承贤的野心,而他乐意倾力相助承贤也是看出了他身上所具有的帝王应有的忍耐,那是承奕所做不到的。他相信自己是不会看错人的,而宁懿郡王府的兴衰现如今则是扛在他一个人的肩头之上啊!
“殿下,还记得当时臣同你约定的条件吗?”
承贤点点头:“记得,我当初答应你,一旦成事,便加封郡王府,让你在朝堂之上大展宏图。”
陆千寻浅浅一笑道:“殿下,如今臣想要再加一个条件。”
“你说。”
“事成之后,请殿下赐婚,将忠静候府的唐思芸许臣为妻。”
承贤挑了挑眉,略有些狐疑地看着他:“那个思芸?从前你接近她,我以为只是因为父皇宠爱她罢了,怎么,莫不成你对她真动了心了。”
陆千寻一双清澈明眸仿佛可以晃出水来,轻抿残酒,道:“她是第一个让我起了想要娶回家念头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