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起身开了门,进来的正是南园里头的丫鬟小满,她不敢太大声,站在门前问了一问:“六姑娘可睡了?”
思芸听到是小满的声音,小脑袋从帐子里探了出来,唤道:“玲珑,快请人进来吧。”
小满盈盈笑着走了进来,先给思芸下了个礼。
思芸见她这么晚了还过来便问:“可是赵姨娘差你过来的?如今小七怎么样了?”
小满见思芸心里记挂着思慕,便更觉着这个六姑娘好了,回道:“慕哥儿醒转后哭闹了几回,后来姨娘一直守着他哄了几次,同慕哥儿说六姑娘也没大碍了,他这才安稳睡了。”
这思慕倒是个知恩的,思芸心里不由欣慰,也算没白救他一场。
小满拿了一个盒子出来说:“六姑娘,咱们姨娘说你今儿落了水,又是为了救慕哥儿伤了身子,心里好生过意不去。白日里出了那些事儿,姨娘也不便过来探望姑娘。因此猜这个时候让我一定过来瞧瞧姑娘,给姑娘道声谢的。姨娘又说,白天的姑娘拿走的膏药和香包一定也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便差了我又送了些过来。”
赵姨娘可真是心思细密的人,这时候还能想到这些,玉翠站在一边接了过去,替思芸放在枕头边上。
唐思芸点了点头:“赵姨娘有心了。”
“咱们姨娘还说,姑娘平日里若是方便,也常去南园走动走动,如今慕哥儿可是嘴里老是叨着他六姐姐的好呢!”
小满走后,唐思芸是真的觉得困了。打开盒子,将那香包拿出来放在枕边,一股清新悠远的香味扑面而来,睡下去,枕着这淡淡香气,倒是睡得格外沉了起来,一夜无梦。
其实唐思芸虽落了水并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李氏为了保险起见,怕她染上风寒,非让她在屋子里又待足了两天,硬是哄她喝了几幅药下去才算放心。
艾哥儿到了墨韵居里头之后,李氏倒是真没薄待他,给他屋里添置了不少东西,嘘寒问暖,做得十分到位妥帖。不仅如此,李氏还亲自找艾哥儿谈了几次话,说话的内容嘛,其实也就无非是老生常谈那一套。
艾哥儿大了,很快先生就要到家里来了,你以后不能没个正经啦,要好好读书,以后考取功名,给你家老头子争脸啊……不拉不拉诸如此类。
唐天霖看在眼里,那是一幅非常和谐美好的慈母庭训图,顿时觉得将艾哥儿接过来这个决定是异常英明正确的!
自从那天海棠花宴的事情出了之后,唐天霖便没再踏足过沈姨娘的梨香院,不是在太太这儿,便是到方姨娘那边去喝喝她煲的这汤那汤,时而也去赵姨娘那边,看看慕哥儿,又一起赏赏花,谈谈情什么的。
于唐天霖来讲,反倒觉得,沈姨娘被禁了足,日子好像清静了几分下来,倒也挺舒心自在的。
只是那沈姨娘母女被禁足两个月,她又连唐天霖的面也见不到,想要装可怜好好哭几声也都连个对象都没有,只能每天在屋子里边不服气地骂骂咧咧,和个祥林嫂一般。
“哎呀,我的命好苦啊!如今这可真是要将我往绝路上赶啊。艾儿被领走了,东屋那边可不知道要跟他吹些什么风了,说不定过段日子,就要连自己的亲娘也不认了!还有我的茉儿啊,你将来的亲事啊……”沈姨娘是扯着嗓子哭的,就指盼着哪一天唐天霖能路过听到两声,软了心肠。
唐思茉虽表面柔柔弱弱,但却是个心思刚硬的女孩儿。海棠花宴那天的事情,她做了,事情露了出来被罚,她便也认了。
在唐思茉看来,其实于父亲的态度来看,也并不是没有回旋余地的,在乎的只是往后自己怎么做罢了。
沈姨娘哭得她都不耐烦起来了,劝道:“娘你快些别哭了,哭哑了也没人来可怜咱们。”
沈姨娘指着她道:“你就这般镇定?原本还想着你能在曹国公府和蒋府两家夫人面前露露脸的,说不定便能被瞧上来。现下这情形,真是什么都没了!东屋现下可真是巴不得咱们娘儿俩死呢!”
“娘,你别哭了!”唐思茉提高了声调又说了一句,“不过摔了一跤罢了,咱们再站起来想办法筹谋便是了。娘,我虽是个庶出的,可怎么说也是父亲的女儿,你整日这般嚎着,等哪一日父亲真厌弃了你,那才是真没了出路了!”
沈姨娘朦胧着一双红得和枣儿一般的眼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咱们就在这屋里好好呆上两个月,等过了时候,哪儿摔了再哪儿爬起来!”唐思茉咬着牙根坚定说道。
住到墨韵居以后,唐思艾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原先在梨香院的时候,沈姨娘到底还是极宠爱他的,管束也不严,是以平日里他和丫鬟们玩玩闹闹也没什么人去管。可是到了东屋这边那就不同了。
李氏对着他就是一副别样严厉的模样,好是好,可到底不亲近。
起初,唐思艾过来的时候,还带上了两个平素体己的丫鬟。可才几天功夫,有一日李氏正巧去墨韵居里看艾哥儿,见他大白日的不分尊卑,不讲礼数,就和两个丫鬟嘻嘻哈哈玩闹着滚到床上去了,虽说艾哥儿还年纪小不懂事,可那些丫鬟就遭了秧了,被李氏一顿好打,最后都被撵了出去,然后墨韵居里换过来伺候的人,要么是上了年纪满脸褶子的婆子,要么就是姿色相当平平的丫鬟,艾哥儿好生郁闷!
想起那个他一眼见着就生了好感的六妹妹也在东屋这边,午后闲来无聊,他便寻了个串门子的由头,跑到思芸这边碧纱橱来了。
说起来,唐思艾和他那个姨娘和二姐比,心思却是要单纯多了,再加上是府里的长子,更是深得宠爱的。
走到唐思芸屋子里边,也不客气,大喇喇坐了下来,就先给自己斟上了一杯茶,嘻嘻笑着朝思芸说:“六妹妹,你在忙什么呢?我那屋里有好玩的,可愿跟我过去瞧瞧?”
思芸眨巴眨巴着小眼,看看他问:“原来是五哥哥,你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是昆仑奴的面具,画的和真的一样,是之前我让小郑儿替我到集市寻来的。”
“面具?”唐思芸表现出很不感兴趣的样子,换了个话题说,“五哥哥,今儿你去过母亲那儿问安了吗?”
“问安,去过了啊。”
唐思芸放下手中的针线,双手托着小下巴:“那五哥哥一定听母亲说了,过几日那请来讲家学的宋先生可就要来了,怎么五哥哥这个时候还有兴致玩面具呢?要是被母亲知道了,她定又要生气了呢!”
一听到李氏,唐思艾现在的头都要大了,刚才升起的那些兴致顿时都减灭了,一点儿都不剩了,垂了垂头,好生没趣地又坐了一会儿,见唐思芸只顾低头绣着花样子,也不怎么搭理他,更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又稍坐了片刻,便怏怏走了。
玉翠正替思芸添着茶,见唐思艾垂头丧气走了,不由失笑起来,私底下小声问着思芸:“六姑娘怎的理都不理艾哥儿,瞧他刚才出去那挂长的脸可真是难看得紧。姑娘是因为二姑娘那件事所以……?”
唐思芸噗嗤笑了一声,歪着头看玉翠,看得她反倒有些拘束起来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姑娘怎的这般瞧我?”
“玉翠姐姐,二姐姐是二姐姐,艾哥哥是艾哥哥,又不是他推的我,我又怎么会因为那件事生他的气呢?”
“那姑娘刚才……”
唐思芸低下头去微微蹙着眉看自己刚才绣的那朵梅花。
“五哥哥是个玩心重的人,前几日墨韵居里闹得那一出,你也是知道的。父亲也好,母亲也好,对五哥哥都是寄予厚望的,以后也是指着他要走仕途袭了爵位的,他这才安分了两天,又开始沉不住气了,我要是也随着他去玩去闹,自讨没趣不说,到时又累他又要挨骂。大家兄弟姐妹在一处,亲厚归亲厚,可该避忌的时候却也要避忌一些的。”
玉翠点头道:“倒是姑娘想得周全,也是,这阵子因为茉姐儿的事儿,老爷心里也大不痛快着呢,还是少招惹他们为妙。”
思芸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拿过一套姚州出的精品砚台、笔洗,对玉翠道:“虽是少在一起玩闹,可是五哥哥搬了过来,咱们兄妹之间总算也是更亲近了些。明儿你就替我将这两样东西拿到墨韵居去给了他,就说是妹妹的一点心意吧。”
***
那天海棠花宴之后,沈书玉倒是一直惦记着思芸,没过几天,还特意派人来了书信询问思芸近来可好。
李氏笑言,还是这个六丫头得人心,人家巴巴得倒是只惦着她了!
思芸不好意思笑笑,看见一旁大姐姐思芙似乎对李氏的话若有所思,低下了头,轻轻咬着唇儿。
那一日海棠花宴上,思芙和思茉都拿了些手艺出来想要博得两位夫人的好感,可是经过了落水那件事,现下这亲事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结果。
不过,小小的唐思芸却也在心里暗暗想着,这古代女人想要立足当真不容易,身上没个七八把刷子那可不行。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要开始准备起几把刷子来了呢?
唔,唐思芸灵光一闪,脑中转过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