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公公动作神速,第二天中午之前就把两个凶神恶煞的嬷嬷、四个穷凶极恶的姑姑、八个无恶不作的大小太监连同一长排如狼似虎的带刀护卫一起堆到了林家后街。不等新封的慧玉郡主抽搐完,马不停蹄的冲刺了一个来回,又抬来了无数盒子箱子,一项项的交待到:“皇上赏慧玉郡主南海珍珠十串,金玉如意各一柄,玉钗十二件,珍玩二十件,文房四宝一套;又有珊瑚两件,金银珠宝两箱,银锭子一百两,另外,下赐宫廷御宴一桌。”
林妃哭丧着一张小脸谢了恩,一扭头进屋去找大哥哭诉:“皇上是不是让我赶紧吃饱了好上路啊?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想去大观园住啊!”
殷玉摸小狗一样拍着她的头顶,没心没肺的安慰道:“皇上指派给你那么多看着就吓人的宫女太监嬷嬷侍卫的,你还怕什么?谁敢惹你不开心,保管他们能闹得他全家不得安宁。”
林妃嘴角一抽:“大哥,我不太喜欢仗势欺人来着。”
绯玉不以为然的插口道:“什么叫仗势欺人?从来都是他们先仗势欺咱们,哪一次咱们不是被动防御,正当防卫?”
林妃惊讶于绯玉超前的“正当防卫”,一时没顾得上接话,被彤玉插了嘴:“虽然说大观园连接东西两府,可是却已经上了内务府的名册,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园子了。如今赐予姐姐做郡主府,自然更是独门独院的一户,平常关紧了门扉,把什么侧门旁门角门的都锁死,只留正门供姐姐出入,最多再开一后门给奴才们进出就够了。他们若要上门,直接拦了就是,难不成他们还敢硬闯?”
赫玉点点头,十分赞成彤玉的观点:“就是啊,妃妃,哥哥也知道你不喜欢他们家,说实在的,咱们大家谁也不喜欢。可是那里毕竟是你母亲的娘家,你若一味的远着,难免被人说成是飞黄腾达了便不认外祖。虽说他们从来是自作孽,可是外人却不会管这些,他们见你得势而贾家败,口中肯定不干不净没有好话。听哥哥一句劝,人言可畏,尤其是市井流言,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何必给人嚼舌根子?就过去住着,一则不负太上皇厚恩,也显得懂事知礼;二来,也能堵了一干小人的口。至于住在那里以后贾家再去骚扰你,不必客气,端出你郡主娘娘的架子只管打出去便是。”
绯玉一挑眉:“行啊,老四,难得听你把深宅大院里的勾当分析的如此透彻。”
赫玉宽厚的笑笑,用眼神示意林妃,让她表态。林妃想了半天也觉得很有道理,贾家的能耐她还是清楚的,别的全不行,唯有说三道四、八卦是非特别出众,自己倘若真的因为他们而弃御赐郡主府不住,还不知道会被他们数落成什么样子呢!再加上他们那一系的四王八公、贾史王薛的能量,说不定真会弄坏了她的名声。虽然说她对在古代嫁人兴致缺缺,可是也不能真被人糟蹋坏了名誉嫁不出去啊!
深吸一大口气,林妃用力拍了拍双颊,鼓足勇气道:“好,去就去。”说完就后悔了,想改口又怕被笑话,于是拽着绛玉的袖子撒娇道:“好三哥,让小六、小七再陪我住一阵子呗。”
绛玉笑着摸摸她的头:“郡主娘娘便是不一言九鼎,也别朝令夕改啊。才大义凛然的做完决定,扭头就变,也太灭威风了些。”
林妃索性耍赖:“不管不管,难道多了个郡主的拗口头衔三哥就不疼妃妃了么?好哥哥,把小七借给我吧,一个人住那里,真是}的慌啊。”
殷玉和绯玉对视一眼,同时道:“哎呀,的确,不能叫妃妃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园子啊。”
绛玉倒是不慌不忙:“反正怎么着也得跟贾家扯出点儿关系来,不如主动出击,自己找几个知趣又妥帖的关系出来。据我看,贾家的几个姑娘都是好的,反正已经做出了姿态,不如索性请几位姑娘进园子里去陪妃妃住着,又有了伴儿,又不会给那起子小人以机会出去搬弄是非,岂不两全其美?”
林妃拍着手欢叫:“妙啊,妙啊。迎春姐姐、惜春妹妹,还有史家的云妹妹都是钟灵毓秀的好女孩儿,我们平素就是极好的,有她们相陪,倒是能时时玩笑,也不至于寂寞。”
彤玉微皱眉头,问道:“三姑娘不好?”贾三姑娘是环儿的姐姐,她要是有什么不妥的,那他可要重新衡量和贾环的关系了,不能让他扯了林家的后腿才行。虽然理智上是这么想的,可是彤玉的心里却一阵阵的难过,情绪十分低落。
林妃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就事论事的指出:“三丫头倒是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她是二房的女儿,又一贯亲近王夫人,我心里难免不受用,因此不大爱理她。不过实话实说,她为人精明能干,天性虽争强好胜但确实聪颖伶俐,才情也好,写的一手好字,诗词也不错,性格开朗,论活泼只比云儿差一点儿,总体说来,也是个可亲可爱的姑娘,只是运气不好,没投个好胎。她要是大房的女儿,我一早跟她要好了。”
彤玉如释重负的笑了:“原来是这样,不是姐姐与她本人合不来就好。至于她那个嫡母,无视掉算了。反正她也不像个会真心对庶子女好的,等将来环儿有了出息,自会提携他胞姐,想来她也不至于糊涂到耽着亲弟弟的前程去讨好嫡母不是?”
林妃眨眨眼,她好像还真不能确定诶!要是看原著,探春最爱干的就是踩着贾环赵姨娘去讨好王夫人,并且还十分成功。可是从林妃过府亲眼所见至今,却并没有见过一次,不说贾环早早离了那府上,便是赵姨娘,也没听说过探春跟她有什么争执,想来大约是赵姨娘因为儿子不在身旁而收敛了不少,再一个也可能是探春发现王夫人每况愈下,如今更是没牙的纸老虎,已经不足为惧也不足以用心讨好所致。
这么想一想,除去最值得诟病的蔑视亲娘胞弟这一点之后,探春就更加无辜兼可怜了。林妃动了恻隐之心,拿帕子抿抿嘴角,小声道:“那我把探春妹妹也邀来吧。”
林家七子两两对视半天,一起表示:“随你。”
唯有绯玉又多加了一句:“那么,寄住在梨香院里的薛家你打算怎么安排?”
林妃讶然:“薛家关我什么事?”
绯玉冷哼一声:“的确不关你事,但是我敢担保,只要你请了他们家三姑娘进园子,那个老不死的贾王氏就一定会要求你把她外甥女儿也领进去。”
林妃火冒三丈:“她以为她是谁,凭什么给我提要求?”
绯玉讥笑道:“她什么时候有过自知之明?你请了老太太娘家的史大姑娘,却不理会她妹妹家的商女,她肯定觉得你是瞧她不起,挟私报复,岂有不闹之理?”
林妃头大:“啊,那怎么办?我不叫云儿和探春一起住好了。”
殷玉反对:“只有二姑娘、四姑娘依旧太冷清了,小姑娘家家的,那么素净不好。人多些既安全又热闹,你喜欢找谁进园子里陪你只管去找,不必操心太多,有我们呢。”
绯玉也赞同这个观点:“没错,若是人少了,还不如自己住呢。又让贾府扯上了,自己也不开心,那还有什么趣儿?要我说,史大姑娘那里你若是乐意结交,也不用走贾老太婆的线。史家仙逝的大太太,原跟咱们林家有亲,你们不曾听说,我却是知道的。我原先家里那个神气活现的嫡母天天挂在嘴边的便是她有个嫁在京里做侯爷夫人的大姑子,说的便是史大太太了。她母亲是咱们姑苏林家出身,乃是嫡系旁支大爷爷的女儿,后来嫁了京里的杨翰林便一直定居在京城中。你只管拿林家的帖子去邀她,保龄侯家里肯定有人知道这一层。”
林妃大喜:“能绕过我那不省心的外祖母再好不过了。”说罢,兴冲冲就要去写花笺,只是还没迈开步子就被绛玉一把拦了回来:“先不忙走,把事都议定了,一总去下帖子。”
赫玉不解:“还有什么没议过的?”
绛玉正色对殷玉道:“莫非大哥忘了?前儿点卯的时候,回京叙职的九省统制王子腾王大人才来跟你套过近乎的,一口一句的世侄,只是当时大哥没有兜揽他。可是第二天在朝上,王大人就受了太上皇的褒奖,皇上也开金口升了半品让他做九省都检点。那时候他又开口相邀请大哥赴宴,还特地派家仆到庶常馆给我们下帖子,他官职年纪辈分均高于我们,这般诚心礼贤,怕是不能再拒绝,不然就有藐视上官的嫌疑了。”
殷玉听得头昏脑涨:“王大人的升官宴跟妃儿移府有什么关系?”
绯玉却听懂了:“贾家二太太、大房二奶奶,都是王家女儿,别是那王子腾要趁此机会从中和稀泥,说些个什么‘看世伯的面子莫要计较’之类的屁话吧!”
殷玉想也不想一口否决:“出嫁女当从夫,王大人位极人臣,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怎么可能插手已出嫁的妹妹、侄女儿的家事呢?”
绯玉冷哼:“看王家两个娘们儿就知道,他们家着实没什么家教可言。”
赫玉温和的替倒霉受累的其他王家女正名:“这话也不是绝对。贾太夫人和史大姑娘俱是史家出身,可是两人品格性情却是截然不同,这一点,妃儿最清楚不过了。”林妃在一旁猛点头。
殷玉揉着额头,一脸隐忍的听绛玉继续补充说明道:“已出嫁的或许不会管,可是未出嫁的外甥女儿会不会管就不好说了。王大人自己仅有一女,早已远嫁,一个堂侄女儿也早出了门子,剩下只有两个妹妹家的女儿了。贾王氏不必说,那贾氏废妃,不出意外应该是终身无望了。可是薛王氏的女儿却尚待字闺中,王大人若想靠姻亲替自己拉些助力,薛大姑娘便是最好的台阶。”
林妃弱弱的举手发言:“薛家是商,嫁不了高门。”
绯玉十分的没有好气:“就是有这个原因在里头才最要命呢!王子腾若想靠外甥女儿攀高枝儿,首要一条就是提高她的身份。你一个现成的郡主娘娘摆在那里,他们要是不动些歪脑筋才怪呢!就是不知道他会走哪条路子了,毕竟看上去,王子腾是个极精明的人,应该不会玩低级的把戏。”
绛玉咬着嘴唇沉思:“依我对王大人的了解,他多半都不会出面,顶多是暗中指点薛家,让他们借用自己的优势。”
绯玉赞同:“没错,咋咋呼呼的自己跑出来现眼不是王子腾的手段,他应该是发现了薛家本身的一些门路,然后提点他们两句。”
林妃越听越郁闷,又想哭了:“我不搬了还不行吗?”
这一下,大家都犹豫了,面面相觑了半天,最后殷玉扶着抽痛的额角拍了板:“先睡觉,明天再议。”
第二天也不用议了,夏炳忠一大早颠颠儿的拿着圣旨堵上门:“给郡主道喜了,慧玉郡主得太上皇厚爱,荣宠无双,当今未出嫁的公主郡主之中,唯您得了这个荣耀。太上皇亲自从下一届应选的记名秀女中,挑了一个德才兼备、品貌不俗的秀女给您做伴读赞善呢,等您入郡主府的时候,薛赞善就会随行伺候了。”
林妃敏锐的抓到了重点:“等会儿,夏公公你说那位秀女姓什么?薛赞善?哪个薛赞善?”
夏炳忠突然拿手捂住嘴,“咯咯”的笑掉林家人三层鸡皮疙瘩:“哎呦,郡主娘娘,这您还想不到,太上皇要选人,自然是不能选一个您不认识的,哪怎么能伺候得您舒服呢?所以说,呵呵呵呵,您应该想得到吧!”
“啊!!!”林妃抱头蹲下狂叫:“太上皇是看我不顺眼吧,是吧是吧是吧?”
“啊!!!”皇上抱头撞龙椅背:“皇父是看儿臣不顺眼吧,是吧是吧是吧?”
太上皇淡定的抿着新茶,不言,不语,不动,不摇。
皇上把一头乌发抓的活像个鸟巢:“皇父,说实话吧,您老是跟那紫微舍人薛公也有那么过一段往事吧!”
太上皇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的?”
居然猜对了!!(⊙o⊙)这是皇上昏倒前最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