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还需要靠贾府吓到林家蝗虫,林妃真想叫一声:“好!”真是太勇敢了,是哪一个完全无知的蠢货敢把这么敏感的问题摆在台面上的?
勇敢的蠢货自己走出人群,站在了贾琏的面前,双手叉腰,抬头挺胸,相当愚蠢但勇敢的又重复了一遍:“你们贾家,是不是想仗着侯门公府的势头,把属于林家的家产抢走?”
贾琏伸手抹一把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忍耐的问道:“这位大妈,你谁啊?”
大妈把脖子折成倒仰九十度,骄傲的自报家门:“我是林氏宗族族长夫人!”
贾琏桃花眼转了一圈,瞄准一个貌似林氏族长的中年路人甲:“把你老婆领回去,不然,我就让你去扬州大牢领。”
族长和大妈一起跳起来:“你凭什么?”
贾琏淡定的再抹一回脸:“凭我是五品同知,你们区区两个庶民,见了本官不说跪拜反倒诽谤,我把你们关到死也没人敢说什么。”
殷玉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哎呀,我也是六品来着。”他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马上就要升任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的特权组预备役,新皇上任的第一道圣旨是册封皇后,第二道就是给殷玉升官,连贵妃都排他后边了。
族长大妈对朝廷命官(特指活的)还是有几分敬意的,贾琏一拍出身份来,她的音调立马就低了两个八度,连褶子都格外谄媚:“哎呦呦,这话怎么说的,官老爷驾到,民妇有失远迎,真是该死,该死!”气势这种东西,是要建立在身份的基础上的,她敢跟进士绯玉叫板,敢把绛玉气到头昏,敢把皇帝的心头肉殷玉视若无物,可是却不敢跟五品闲职耍横,这种没有眼光的基因正是林家除了林如海一脉均逐渐衰败的主要原因,倘若林家强盛如初,别说原来的林黛玉不会无依无靠死在贾府,就连现在的林妃也不用面对这么多糟心的破事了。没有钱没有势还没有志气的人,总是会把绿油油的眼光投向别人家里的库房,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被惦记。林氏宗族是这样,贾家也是这样。
贾琏倒是不太惦记林家的丰厚库房,但是派他来的人都垂涎欲滴,他也没法置身事外。先是滥用权威赶走了眼冒绿光的林氏蝗虫大队,这个比较容易,自古民不与官斗,再多的钱也得有命花才好。不情不愿的抢亲团三三两两的撤退,走得最快的是林氏族长及大妈,五年前林如海给的钱还没花完呢,虽然不甘心,但是总好过下大狱。绯玉好不容易挣扎着起来想挥打狗棒,结果一听说他们痛快的走了,立刻又给气躺了,他堂堂三甲进士居然没一个除了吃喝玩乐之外什么都不精通的贾桃花有威慑力?!简直岂有此理!!
围攻赫玉的路人乙丙丁是第二批撤退的,相比较而言,最名不正言不顺的就是他们这一拨了,压根儿就是来撞大运的,结果撞上了火气很大的绯玉,硬说他们一来家里就丢了东西,力逼着贾琏带来的那一伙穷凶极恶的贾府奴才给挨着个儿的扒个精光,最后走的时候是一人送一条灵堂里挂的白幡打发上路的。
丹玉的原爹比较狡猾,自己没出场,指挥一群有贼心有贼胆就是没长贼脑的儿女来搅和,让林妃派人去堵了个正着,他们没找到值钱东西,居然把灵堂后头给守灵人预备的酒饭器皿给抱走了一批。林妃当时就气炸了,灵堂里的东西都敢动,他们是真不怕半夜有鬼趴床头啊。大小姐性子一起,直接叫人传了刚走没多远的林江回来,非逼着当面拿家法处置不可。林江想打混,绯玉直接拎起预备烧给林如海但还没下火盆的纸笔就要写状子,林江怕真被抓去坐牢,于是急忙领到马棚里胡乱抽了几鞭子就赶紧全撵走了。那群少爷小姐们是如何辛苦的顶着月色爬回家也就不归他管了,反正是绯玉那个混账小子起的头儿,林江决定不管谁来找后账,他都一律挡出去,有本事找他那忘祖背父的混蛋儿子去,林江选择性的忽略掉他当初是多么热忱的主动把儿子拱手送给林如海了。
绛玉的刻薄婶婶原本还想挣扎一回,但是她男人一看连族长都忙不迭跑了,也急忙拎着自家没大脑的媳妇儿遁了,再待下去,保不齐下一个挨鞭子的就是他们俩了,林家老二那眼神可是明摆着跃跃欲试的,连亲爹都能下手整治到灰头土脸的人,他们可不敢赌他会心软。
剩下的人走的更加神奇,等绯玉收拾完亲亲绛玉家的讨厌鬼想再找两个出气筒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目前唯一可以提供此种用途的只剩下贾府厚脸皮了。
林妃对此倒是还算满意,比起教训混蛋,她更希望林如海可以安安静静走完最后一程,但是这不代表她就会放纵贾府奴才在林家耀武扬威。自贾琏出面吓走了林家蝗虫之后,贾府蛀虫就自以为立了大功,一个个瞬间就抖起来了,头一个忘了自己能吃几碗干饭的就是王夫人的心腹陪房——周瑞家的。
王氏著名狗腿抖着一脸小人得志的笑容四下里踅摸不断:“啧啧,林家大爷,不是我说,你们把林大人这灵堂弄得也太不像样子了,当然,大爷们是头一回办这事儿,有很多不懂,那怎么着也得请个懂行的人来指点啊,林大人的最后一程,就这么乱七八糟的走,也太不恭敬了不是?”
绯玉冷笑一声:“想必你周大娘就是那个懂行人了呗!那好,家父的葬礼,还请你指点指点。”
林妃诧异,悄悄一拉绯玉衣襟儿,小声问道:“怎么能让她指挥?那岂不是……”
“引狼入室!”殷玉突兀的插进话来,而且还没费心降低音量:“我知道,但是,她有一句话说得对,父亲的最后一程,不能这么乱七八糟的过,一定要有懂行的人好好布置一场才行。”
绛玉提出不同意见:“咱们家的大管家林安,二管家林泉,几年前也办过母亲大人的丧事,不见得比他们差。”
绯玉倒是冷静下来了:“让他们去忙活吧,好歹葬礼的事儿都在明面上,总比不让他们出头,然后背地里防贼容易些。”他略带惊讶的看向殷玉:“不过你是怎么想到这处的?我都才想明白呢!”
殷玉罕见的严肃,摇摇头,没有回话,捂着正在长肉的伤口艰难的走了回去。绯玉一扶绛玉,也跟着过去了,后面赫玉拉着林妃,丹玉领着霓玉,彤玉走在最后,一起至林如海灵前跪下,重新开始被打断的放声大哭。
周瑞家的拿了对牌,一脸的洋洋自得收都收不回去,连面子情都懒得做,一个奴才就大模大样的走进了林家议事厅,幸好她还不敢坐着,只是站着开始遥控:“把花名册子都拿来,我要先点卯,然后再安排人手。在我们贾府,这都是惯例,一向如此,从未出错,现在我还这么管着,你们家爷都同意了,你们也都老实着点儿,谁也别想偷懒耍滑,更别想生事。”
林安、林泉都被绯玉支出去处理扬州产业了,剩下的家仆没了主事人,便略带狐疑的听从了不知道哪来儿的狗仗人势临时管家的话。
周瑞家的拿着花名册,装模作样的翻着,几个站在第一排的林家下仆使劲儿憋着笑不告诉她其实拿倒了。周瑞家的学凤姐儿样子装了一回相,发现没人捧场,遂讪讪的丢开手,找了一个识字的小幺儿上来点名,按名一个一个的唤进来看视。再把看着顺眼的人分成若干组,随口比划道:“这二十个分作两班,一班十个,每日在里头单管人客来往倒茶,别的事不用他们管;这二十个也分作两班,每日单管本家亲戚茶饭,别的事也不用他们管。”接着又照样吩咐了管灵前上香添油的、挂幔守灵的、供饭供茶的、随起举哀的、监收祭礼的、照管门户的、打扫卫生的……若干小队,倒真似有模有样。
林妃在里间听着,心知她这不过是在模仿凤姐儿照管宁国府的样子在分派,不过看她做事倒也井井有条,便不加过问,即使她把贾府带来的人手安插了大半进去也没管。因为正像绯玉说的那样,与其天天提防他们,不如找点儿琐碎又麻烦的事绊住他们的手脚,也好给自己腾出空儿来整治产业家当。
绯玉的效率高的惊人,五七刚过,林家所有在外产业全部收拢变卖完毕,所得银钱,按照林如海生前的吩咐,葫芦七子一人一成,独女坐拥三成,年纪大的就直接接管自己那份儿,小的就拢给绯玉代管,等成年后再分发。结果所有人有志一同的把自己那份儿全委托给绯玉了,理由是唯独他擅长这些,让绯玉大叹能者多累,却是挺开心兄弟们的信赖,痛并快乐的接受了。林妃有些赧然,觉得自己拿多了,想再分一层出去,可惜没人听她的,林如海的遗命大过天。
余下库里的金银古董字画,彤玉一手包了。他把库门钥匙拴在脖子里,谁要也不给。周瑞家的、赖升家的、李十儿家的一个个抓心挠肝的明嘲暗骂,彤玉只不理不睬,老神在在的抱着钥匙翻身打滚。这群人想去找贾琏撑腰,但是找不到,贾琏十二个时辰窝在房里,跟绯玉给他送来的几个俏丫头翻云覆雨,顾不上给奴才出头。无计可施的贾府奴才们只好开始搬运他们目之所及的一切能撑门面的东西,京中元春得封贵妃的喜讯促使王夫人胆气与日俱增,直接就命令周瑞家的把能搬的全搬回去,贾母则指示赖升家的“一切以保证她外孙女儿的利益为优先”,换句话说,就是要维护贾府作为贾敏娘家的利益,用比王夫人体面的办法把林家搬空。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林如海的葬礼盛大而体面又不失规矩;绯玉治理林家产业越来越上手;林妃在彤玉的帮助下有秩序的打包,并严防死守不让贾家人有可趁之机;殷玉养伤,绛玉养病,赫玉养嗓子,丹玉养眼睛,霓玉养肚子,贾琏就天天滚床单不出门,反正他是任嘛不管,林家人有能耐防就防,贾家人有能耐搬就搬,他想两不得罪的平安回家,可惜双方却都不愿意放过他。周瑞等人自然是想完成各自主子的命令并趁机中饱私囊,没有贾琏出面,他们奴才很多事不好开展;而殷玉自是无比痛恨贾琏作为主子不管理自家下人,绯玉则直接恨到想损林家肥自个儿的贾母、王夫人头上,但是贾琏就算没有同流合污的罪名,一个听之任之总是跑不掉的,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可是敌人的亲戚只能算敌人。于是,当京中派来宣旨的钦差大臣开始处理贾府奴才盗窃案的时候,贾琏被水火棍撵着出现在堂下也就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