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带着人去江南之事,两人很满意,一人很不满意。
很满意的两人是郢德皇帝和北静王水溶。
郢德听贾环和他说起柳湘莲已经带人启程走了,很有去了一块心病的感觉,着实夸奖了贾环几句,说他办差麻利一点不拖拉。
薄菡路遇二人回去之后就派出人手,想要查查那位柳公子的底细,去查的人没两天就回说,那位柳公子是和赵国栋赵掌柜的有些来往,已经被赵掌柜安排去江南采买货物了,薄菡心中大定,看来此人一定不会是贾环的新欢,不然决不能把这种一走就是几个月的差事派给了他。
很不满意的那人是薛蟠,他和柳湘莲化敌为友,义结金兰,正是在兄弟义气正隆之时,本拟自己多了个知心兄弟,不想回来才几日,柳湘莲就又和他告辞了,说是赵掌柜的托他去趟江南,立时便要启程。
薛蟠和赵国栋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来和贾环抱怨,他那娘舅也太能使唤人了,柳二弟这才回来几天啊,歇也不让人歇,这就又出远门了,卖给他了不成!
贾环因听说薛蟠就要娶亲了,就打趣他,“薛大哥哥都快娶媳妇了,还这般惦念着柳二哥,你不怕老婆进门后要吃醋啊?”
薛蟠竖起眉毛,“你少来挑拔我和柳二弟的关系,我现在可是正经拿他当兄弟的,本来还说,回来之后也给他说一门亲事,然后咱们就热热闹闹地过起了日子来,谁知先被你小子几句话破坏了挺好的一门亲,再被你的娘舅把人又折腾走了,这事是怎么说的。”
贾环暗笑,就是要这样才好,如是照你说的那样,你们热热闹闹过起了小日子,哪个来给我帮忙啊!
最近郢德召见他特别勤,隔不了两日就要派人来叫,贾环自觉进宫去陪皇上说笑的事,他如今是习惯许多了,且郢德对他也挺好,他倒不怕的,只是家中这许多长辈管着,还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总这么偷偷摸摸地出门,一去就是半日,自己委实疲于应付,只怕要露出了马脚。
这一日果然撞上了,郢德那边头一日就派人给他传话,让第二日午后就进宫去。
贾环算好时辰,看看差不多就要往外走,正好碰上贾政的小厮来叫,说是老爷和众幕友正在谈论寻秋之胜,想要作诗,让贾兰,宝玉,贾环都赶快过去。
贾环使劲叫苦,这下走不脱了,只得匆匆赶去他父亲处,果然贾政和众幕友在高谈阔论,兴致正好,看他们三人都到了,便命以女将军林四娘为题,赋诗上来。
贾兰如今已有一十三岁,颇有乃父贾珠之风,稳健好学,文采已自不错,不一时便先有了。
贾环托了薄菡的福,和薄菡在一起时,总是被挑嫌读书不够,因此也算是认认真真学了一段时间,此时心里着急,努把力也做成了一首。
一时贾兰和贾环都写将出来,众门客看过之后都夸奖一番。
独宝玉心思细巧,做了长歌一篇,风流悲感,比兰环二人高出了一筹。
好容易等宝玉的长诗做完,贾政和众门客细细品评了一番,这才放他们走了。眼看着已经过了郢德交代的时辰,贾环也顾不上其它,溜出府去,骑马就往宫里赶,一路飞跑着进去。
郢德跟前的大太监刘轩早在外面等着了,见贾环上气不接下气的赶来,连忙迎上去,低声抱怨道,“贾公子,你这可是太放肆了,哪有让皇上等人的道理,赶紧进去吧,皇上可是有点不高兴了。”
贾环有苦难言,战战兢兢地进去请罪。
郢德本是黑着脸的,不过看贾环满头大汗也不敢擦,气喘吁吁地进来就叩头请罪,火气便消了不少。
问道,“既是知道晚了,怎不早点出门?”
贾环苦着脸,“回皇上,小人我是早早就要出门的,可是偏被我父亲叫去了,和我哥哥还有一个侄儿,一起出了题目,就命立时做诗出来,这一耽误就晚了,我,这个,皇上又命不得将我进宫来的事情声张,我实在是找不到借口先走啊!”
郢德‘哦’了一声,暗道倒是忘了自己曾嘱咐过他进宫来都要悄悄的,不可说与家人知道,他这般年纪,正是家中管得最严的时候,最近召见他勤,这小子怕是已经很为难了。
便道,“你起来吧,看跑得这一头汗。”又命人拿热水手巾来给擦擦。
贾环看他不追究了,大大松一口气,小心抬眼看看,发现郢德正在皱眉沉思,不知想些什么。不敢做声,擦过脸后就老老实实地站着。
郢德回过神来,看他一副乖巧样子不由微笑,“你父亲出了什么题目?”指指御案,“环儿去把你做的那首诗写出来给朕看看。”
贾环不敢不献丑,本想让人拿个矮的案几来,跪在下面写的,郢德嫌他麻烦,就让在自己的御案上写。
写好了呈给陛下御览,郢德一看就笑了,“你这两笔字可实在不怎么样。”只见是一首咏古时巾帼战将林四娘的五言律:
红粉不知愁,将军意未休。掩啼离绣幕,抱恨出青州。
自谓酬王德,讵能复寇仇?谁题忠义墓,千古独风流!
点头道,“以你的水平也算不错了,你父亲可夸奖了你没有?”
贾环摇头,“没怎么夸,主要是宝玉哥哥做了一首长歌出来,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郢德又问宝玉做的什么,贾环记不全,只略略地说了个大概,郢德不以为意,“果是细巧风流,悲思婉转,只是过于香艳凄婉了些,不比你那个简洁有气势。”
贾环但凡有和宝玉一起的时候,向来都是跟在兄长屁股后面的,从没有被人单独拉出来夸奖的时候,听郢德这么说,顿时高兴起来,笑得眼睛都弯了,不过自知之明还是有一些,“皇上这是偏着我说呢,宝玉哥哥做的那首诗可比我的高明太多了。”
郢德也笑,“朕又不识得宝玉是谁,自然是先夸你的了。”
贾环不好意思,忽然想起很早之前,薄菡头次见了宝玉之后,抓着自己看了半天,然后一脸厌弃地说比宝玉可是差得太远了,竟然还能是亲兄弟。
心里黯然,连皇上这般尊贵威严的人,都知道亲疏有别,自己陪他久了,他便会偏着自己些,薄菡以前的那些个作为可实在是太刻薄了,可就是这么一个刻薄人,就跟长在了自己心里一样,动不动就要想起他。
叹气,还想这些做什么,一抬头,就见郢德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吓了一跳,这怎么在皇上面前也敢走神,嫌命大了不成。
正想要怎么解释两句,郢德倒先开口了,“水溶前些天去你家中找事了?”
贾环暗惊,皇上怎么这个都知道,“也不是,就是我前些天做事不稳妥,把北静王爷送的东西退了回去,失了礼数,他不太高兴,所以亲自,亲自来……这个,让我们收下。”
郢德看他一眼,“你不用跟朕说话这么婉转,水溶是什么样的人,朕自然有数的,他是朕的堂弟,也算是这朝中的肱骨之臣,朕自然是十分看重他,不过你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朕并不愿看他总是欺负你。”
想一想道,“如今你也经常要进宫来,总是偷偷摸摸的也很不成体统,不是长久之计,这样吧,你不是最近也在做着些内务府供应宫中用度的差事吗,朕封你个广储司郎中的衔,有了这个官职在身,进出宫也方便些,水溶他也不能随便动你的。”
贾环瞪大了眼睛,想说我爹也不过才是个郎中,这个是不是有些…有些…夸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