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革带,铁甲铿锵坠地。
行军打仗的人,欲取,必夺城占垒,搭云梯,以强弩载于冲车,投石放火,无所不为,取之。尔后出告示,安民。
煎汤熬药的人,欲治,必先攻后补,除其疾,祛其病,黄连味苦,厚朴性温,辅以滋养,治之。尔后益气,安神。
都尉姜槐是个跟着王将军行军打仗的人。太监罗槐是个跟着罗公公慢火熬药的人。当姜槐和罗槐以小槐子的身份握着石榴的脚踝时,槐,是个必先攻之的人。
因为无数次沙场砥砺教会他“且顾眼前”。误了这一刻挥剑,下一刻或许就是被人搭着弓射箭装饰成刺猬了。误了这一夜,明天也许就被调到别处再也见不到石榴了。
还因为无数次听墙角以及那些损友禁卫们胡扯海侃的夜谈会里,始终激荡着一个很损的主旋律: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件能让女人快乐的事情。闺怨就是在埋怨闺中不够快乐啊,如何才能让女人快乐没有闺怨呢?攻之啊……
他抱着必先攻的信念,把手伸向了石榴的衣裳。
绕开十字丁香结,一帕红杏,半抹护胸,掩不及,春光骤泄。
石榴怒了。欺人太甚!抱便由你抱,亲就让你亲,姐姐舍己为人,默认了。但是,桌可坐,腿可抬,衣服不可随意碰!总共没穿几件,一脱,就衣不遮体了,坚决反对走光。石榴上牙一松,樱口变作虎口,用了六分力气,直接咬下去。凭感觉应该是没咬错地方,六分够把小槐子唇上咬出血来。
想当年,本姑娘只使出三分力气,那狼就吃痛了。念在你是自家人的份上,多送三分,如再不知悔改,立刻翻倍,九分、十二分,非把你的嘴唇咬出个豁口叫你变成司膳坊里的大兔子。石榴愤愤地又用了点力气。
有咸腥的血丝渗到石榴舌尖。瞧,咬破了吧?石榴松开牙,准备先礼后兵。如果他不听劝,那就得扬手扇醒眼前这个发了疯着了魔障的小槐子。
“小槐子,你疯了?呜……”才要讲道理,又一次被堵上了嘴。
这次她没来得及闭紧牙关,也没来得及再咬一口。
屋外的禁卫们屏气凝神看着大窗户上的两个身影。都尉大人站在桌前,一边亲那妞,一边紧紧搂住了那妞,那妞的腿勾着都尉大人的腰,胳膊扬起,似乎是想搭在都尉大人肩上或者摸摸脸。忽得,那妞的胳膊又垂了下去。
石榴被搂紧时,觉出了异样。
是来自于异性的异样。无论触觉、热度、还是位置,都……非常异样……
石榴诧异着,想问问小槐子,抬眸却看到他正闭了眼专心纠缠于舌上。
“呜!呜!”石榴试图开口说话。都尉大人不但不允许,反而更变本加厉,侧过头,深深吻下去。一面又稍微放松了怀抱,捉住石榴的手往腰下送。
一触疑生,再触疑深,三触惊愕。
石榴忙抽手,这是怎么回事?是小槐子发疯了还是自己魔障了?他不是个太监么?从小阶级感情无限深、一个宫里混大的太监啊!
石榴刚抽出来的手又被都尉大人握住放回去,一寸一寸引导着她去摸索去释疑。饶是石榴这样自诩要去阅遍女皇后宫美男子的资深色老虎,也不好意思了,脸上火烧云一般,染满红晕。这的确是个异样物品……
那么,手摸为实,小槐子不是真太监,是个真异性,是处在危险状态的男人。
惊愕之后,石榴反倒异常镇定了,平静地以指尖划字:“解释”。
在宫里没见过多少大风大浪,怕遭贼、怕重活、怕划蜜枣一不小心划了手,颜家绝学也还没学出师,唯独锻炼出来的一样本事:不怕男人。来一个挡一个,来俩拍扁一双。拍不扁的免费送终身软面条待遇。万一来了仨以上,招架不住怎么办?统统献给武皇当男宠,哼哼。
都尉大人不得不提前结束了他意犹未尽的强吻,蹭着粉颈低声说:“洞房吧,爹还等着抱孙子呢!还用解释什么,你不是都摸、摸到了吗?”
“如果我拒绝呢?”石榴伸胳膊端起烛台,折断蜡烛,直接把它摁在桌面上,摁灭了那簇火苗。屋里顿时陷入黑暗,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小黑屋。
大窗户同步放映戛然而止。众禁卫迅速搬着凳子贴到了屋门外。熄灯了熄灯了!这意味着床上的部分要开始了!看不到,还能听得到!
“先攻后补。”小槐子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亮光。以身相许,嗯,报恩都是以身相许的!一定会待石榴比待自己更好,将来还可以拿军功挣来“夫人”给她凤冠霞帔。更何况石榴是心里日日夜夜想念着的人啊!
“攻石榴者,如此烛。”石榴把摁灭了的两截残烛用力甩到地上。“我把你当弟弟,不惜自毁清白换你与宫女缠绵一夜的名声,你却要做禽兽。你是男人我就一定要跟你洞房吗?笑话。姐姐四大皆空了,软硬不吃,强来没用,懂?”
气都要气饱了,还吃什么吃啊……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发现身边还藏着个男娃可供□□呢?浪费了多少岁月……石榴如是想。
“可是我喜欢你,石榴。我想见到你,朝思暮想,放在心里存着,无时无刻不在想。每打一次胜仗,我就买下一件土仪,把它当成是你,捧在怀里想,想着什么时候能升职能回长安,想着什么时候能把我的荣耀亲手送给你。现在终于见到你了!”小槐子在黑暗中摸索到地上的蜡烛,把它们重新放到桌上,说:“就算你把我砍成两截,我也要先攻。”
窗外一阵唏嘘,那妞和都尉大人竟有旧……那妞拒了一往情深的都尉大人……
“妞,你就从了俺们大人吧。俺可以作证,他没听过墙角,也没找过小寡妇。”支持石榴的禁卫开始叛变了。
“不从。”石榴没好气地朝外头吼了一句:“你们这群禽兽!带头的是个大禽兽,吆喝的是群小禽兽,一个比一个坏,等着被送进洛阳后宫里吧!”
外面的人立刻噤了声。那妞和都尉两口子吵架,旧情复燃比翼双飞也罢,新仇旧恨自挂东南枝也罢,千万别把战火转移到他们这些听墙角的路人身上来。
都尉大人已经决定先攻后补了,怎会白白错过战机。石榴话音刚落,他就把门打开一条缝,冲着墙角下的那群人说:“散了散了,别在这里惹石榴生气。”转身关好门,拥着手脚乱抓乱踢抵死反抗的石榴到榻上去。
“禽兽。”石榴被撂在硬邦邦的木床板上,一只手死死挽住裙子,另一只手紧攥胸前的琥珀珠,丝毫不领小槐子的情。说两句好听的情话就能掩饰他的禽兽目的么?没门儿。有这么多情话,以前藏着掖着不说,干嘛去了?!
“对,吐蕃人管我叫笑面虎,石榴说的禽兽没错,虎是兽。”铺开被褥,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如殿前太监那般标准。“石榴,他们都走了,没人敢再来听墙角。我们先洞房,洞完房悄悄送你出宫,如果你不想跟我出去,我会托王将军去向皇上求个赏,请皇上赏个宫人给我。这次回来经过洛阳时,王将军已允。”
笑面虎么?石榴抚摸着琥珀珠。
她戴着孤独虎魄,为狼囚着心。忽然有一天对面又走来了个笑面虎。那狼是只可以动心但不能去碰的狼王,而这虎便是既可以动心又可以蹂之躏之的宿命么?说起来,似乎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薄薄的被子已经被小槐子铺平垫在榻上。他见石榴躺着没有闹,便轻轻替她褪去鞋子,很认真地说:“石榴,你别怕,会快乐的。”我知道,你这样抗拒,是因为曾经被寿春郡王伤害过。我记得,那时候你伏在我肩头哭得很厉害。我错了,曾经傻乎乎地想让李宪喜欢上你,直到他的元妃在府里为将士设宴,腕上瘀青点点,我才知道自己错了,李宪在房中一定是个比禽兽还禽兽的禽兽……
“别怕,会快乐的。”小槐子俯身看着石榴,郑重许下诺言。
在第三次强吻即将袭来的瞬间,石榴想起了守宫槐。师傅说,“你看到的槐树,就是守宫槐”。
是天意吗?翻遍《尔雅》,找不到一个“榴”字。外来的石榴,因为不是中原土生土长,便不该被尔雅释木?穿越的石榴,因为不敢触碰历史,便不去追求幸福?初恋没结果不意味着要为一棵小松树放弃整片森林啊。这不还有棵槐树么。槐树不行就去找找桃树梧桐树,总有一棵能够让走倦了的旅人停下来栖息。
尔雅不释我,我自释。
石榴松了攥着裙子的手,仰头迎上小槐子,含住他的下唇,轻轻一吮便分开,搂着脖子问他:“你愿意做我的守宫槐吗?”
“愿意,做什么都愿意。”愣了一愣,旋即爆发,连撕带咬扯净石榴身上最后几片衣衫。
“什么都愿意?那你做我的男宠吧,正好是老天爷送来的。”石榴趁着小槐子扯拽她的裙子,往床边挪了挪,曲腿从裙中滑出来,熟练地按着肩膀把他推倒,翻身骑在了小槐子身上。要说在宫中学会的第二个本事,按熟练程度来说,大概翻身上骆驼能排到前头。
“木在左,留在右。合为一个榴。我为我自己释此榴字,男左女右,你是左槐木,当为我所留。”石榴伸手戳了戳他,又不怀好意地隔着小槐子的下衣去蹭槐树根,笑道:“右为上,左为下,我要在上面。”
屋顶响起一阵细微的悉悉索索的瓦片与靴底磨擦声音。正在奋力揭瓦片的众禁卫听到这句话险些跌下房去。都尉大人,别怪俺们不支持您在上头,实在是人家说得很有道理呀!听起来就该是那妞在上头才天经地义……
尽管屋里没点着蜡烛,都尉大人仍被眼前剥了石榴皮的白皙身影晃晕了。他痛苦地“嘶”了一声,一抿嘴,下唇才凝上的血口子又被扯裂,渗出血来。
石榴看不清楚,低头一路吻到唇边才发现小槐子一脸扭曲,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忙问:“你怎么了?我还没开始啊!刚亲了几下而已,待会儿要痛也应该是我痛才对……”
“不、不是,肩上有伤,不能躺。”小槐子倒吸一口冷气,平日都是趴着睡养伤口,现在被石榴一推一压,肩膀蹭在床板上,撕皮扯肉的,几乎要让他痛晕。
“……这样啊,身体要紧,我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就要你卖身,睡吧。”石榴把他重新翻过来,自己躺到一边去,扯来被子盖上,打算开始数绵羊。一只又肥又有肉的绵羊跳过去了,又一只浑身印满h字母的绵羊跳过去了……姐姐我清心寡欲,四大皆空……
“嘶,痛。”小槐子没消停下来。
“不是不用躺着了吗?你的肩膀还在痛?”石榴扭过头,看着自己身边那只黑色的、带伤的、未来可以吃的、印满h字母的大肥羊、兼可以骑的小骆驼、兼可以连根推倒的小槐树,关切地问他要不要紧。
“唔,趴着就压到了那、那里。”小槐子苦不堪言。
石榴关怀备至:“我帮你侧躺过来。”
才伸胳膊,就被压了。石榴正色阻止道:“肩膀有伤,不宜躺着运动。”
“我在上面,便不会蹭着伤口。”必先攻之啊攻之!小槐子笑容标准,成功翻身将石榴压在身下。什么叫笑面虎呢?不光因为总是习惯性地带着殿前太监的微笑,更多的缘故是笑面后藏着一只猛虎呵。
“大人威武……”屋顶上成功揭了瓦的众禁卫一致点头,都尉大人您一定要在上面,不能给兄弟们丢脸啊!
“啊啊啊啊!我要把你们这群偷看的采花贼都送去洛阳当男宠!”石榴慌忙搂紧小槐子,躲在他身下哀号。
白光闪过,天空轰隆隆响起滚雷声。
观星所推测的大雨姗姗来迟,终于在夜半倾盆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