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张启正,我去扳他的手,却没什么力气,反被他握住了。他递了水过来,我漱了口,他又拿纸巾帮我擦嘴角。
吐过之后明显清醒了些,我说:“小正,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张启正却不放手,抱着我坐到行人道的一张休息椅上。
“小正……”
“你和他,不合适。”
我话还没说呢,他就先发制人。但合适不合适,我自己清楚,不需要他一个小毛孩在旁边指点。“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很快乐,他能让我感觉到幸福,所以我觉得,很合适。”
张启正显然冲动且不善于掩饰自己情绪的人。他压着我肩膀朝我吼,“那你凭什么说我不合适。”
他靠得太近,我皱着眉往后仰了仰头,“如果你实在要我给你理由的话,那就是你太小了,比我小了四岁。”
“这不公平!”
“噗!这有什么公平的,他本来也比你早到。”
张启正突然托着我的后脑,整个人朝我靠过来亲我。
“唔!”我被堵了声音,两手拼命挣扎却被他更用力地压着。
我口袋的手机响起来,一遍又一遍,我第一个感觉就是陆子期的电话。
张启正伸手到我口袋里把电话按挂了。
我感觉到旁边有灯光打过来,像是汽车的车头大灯,一闪而过。
他眯了眯眼,我趁机抬脚一踢,也不知道踢中了他哪里,只听到他闷闷地“啊”了一声,终于放开我。
张启正青着脸色看我,眼里的激情渐渐被彷徨和无措所取代。长久地,没有声音。
我知道这是年轻人的冲动,都不计后果。他这时可能后悔了,但错了就是错了,而且错得不能原谅。我自己站起来去打车。
“悠悠,对不起,我……”
太晚了,路上没几辆车,的士更没有。我站在风里有点头晕。
“我送你回去吧。”张启正在我身后静静地说。
我站着没动,更没有看他。
张启正过来拉我,“现在没有车。”
我转眼看他,研判的眼神。
张启正还是那个性格,我怀疑之前在公司里那样平静地面对我都是他用了十成的力气去装的,他抱起我望车副驾驶座一丢,然后关了车门绕过去坐好发动车子。
他是真只把我送到楼下。我一下车他就准备掉头,连再见也不打算说。他或许也知道这事之后没办法平静面对了。但我还是希望说得清楚明白。我喊住他,“我希望为大家留点面子,你明天交辞职信给我吧。”
张启正不说话,抿着唇定定地看我好一会,然后一踩油门把车子飞了出去。
我上楼,掏了好一会才找到钥匙开门。以前陆子期都会很心有灵犀地开门迎接我,今天却没有。我庆幸没有,因为我怕面对他好看的笑脸会心虚心慌。
房子里很静,却灯火通明,客厅的水晶吊灯开着,厨房和连过去的阳台的灯也是一路开着。我上了二楼,书房的门没有关,里面不亮,应该是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灯光暗暗地流泻出来。
我走过去,轻轻地,站在书房门口。
陆子期抬头对我笑起来,“回来了?”
我点点头。
陆子期放下资料过来抱我,“唔……一身酒气。快去先洗个澡。”
我被他推进房间。他不问我挂他电话的事,我却为此不安。“我今天晚上……”
“知道了。”陆子期帮我放水,然后又去给我拿衣服,回来对我一笑,道:“我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没谈成。你现在退步了吧?”
“呵,是啊。太久没接触市场,让人灌了。”
“然后呢?”
“然后没了,谈不成就回来了。” 我只说了前半部分,把后半部分隐去了。我觉得完全的坦诚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就像在路上挖了一个洞,却为了车子能平稳地开过去又不得不用泥填上。解释会让人很累,而且没有之前的完美。
陆子期看着我,眼里渗出太多的情绪,我捕捉不住,有一瞬的心虚。然后他只是低低“哦”了一声,带着浅笑。我没见过他那样的笑,似乎里面浸了浓浓的失望。那晚上陆子期没再去书房,等我洗澡出来便把我抱上床,一遍又一遍地亲我的唇,激烈地、热切地把我嘴里的每个地方都翻了个遍,却是别的什么都不做。
没有欲-望的一晚。
张启正第二天没来上班,接下来的一天仍旧没来,我让罗莎联系他,手机却是已经拨不通了。三天没再见到他,我直接交给人事部去处理。他这样直接消失,我倒觉得挺像他的性格与他的年纪的,一切都不过是年轻人的冲动罢了。我把他的业绩和客户摊分到本区的几个主管头上,他们是一万个乐意。
张启正没和我联系过,没有电话,没有信息,连个e-mail也没有,就像当年的范伟一样消失了。倒也好,我省心。
转眼就要到年底,我和陆子期都忙。他忙全局忙海外,我忙,呃……我忙看报表。因为昨天知道考试过了,所以心情不错,便让罗莎把所有的报表都打出来给我看,包括国内和海外的。陆子期果然是厉害的,竟然已经开发了这么大一片海外区域。我的豪情壮语是再顶不住,这个势头,我的国内线怎么可能保持他海外线的两到三倍业绩,便就默默地给自己咽下去。
我发现这一年多,是被陆子期养得懒了,业务是得过且过,连市场都不大巡查了,更别说新开发。他却是一个接一个扩大占地,我对他的行动力、效率和成效都诚心投诚,甘拜下风。
我看着报表,突然起了一丝玩念,想问问他,这么迅速地开发海外市场,把我的国内线明显拉下来,是不是要我自动引咎辞职?我边笑边拨了内线过去,不知道他会怎么答我。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后来转到他秘书那。他秘书小心翼翼地回答我说陆董刚让小陈送去机场了,走得比较急。
出差?又有新市场?我敲着桌面,缓缓靠到椅背上,想着芬兰那边的风景,微微而笑。要不,我学好英文,让他再请一个人回来全管得了,我就辞职不做了,去他芬兰那别墅住着,天天看天鹅划小舟。唔!一步便超越了我开公司这终极目标以后的物质生活。俗人,我就是的,超脱不了金钱享受的俗人。
我是越发地没心情看报表了,笑了笑还是去拨陆子期的手机。关机。既然已经上飞机了,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打了电话去约米嘉和丁晓晚上吃饭,有种临走送行的感觉,我自己也笑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米嘉点菜,不贵不挑,却是一点也不八卦我和陆子期的事了。
我脱腮笑,“宰我呀?用沉默来换?”
米嘉把菜牌递给丁晓,“还想吃什么,随便加。”那口气就像是他买单。
丁晓虽然成天泡在米嘉身边,但骨子里还是纯良的。她摇头说:“点多了也吃不完,你浪费。”
我在旁边“噗嗤”地笑出声来,对米嘉说:“学学,浪费!”
米嘉没理我那调侃的话,直接挑眼看我,接着之前的话说:“不宰你宰谁?”然后又皱眉摇头道:“你和陆董已经成为过去式了,现在公司里最热门的话题是研发部经理和你秘书!”
“罗莎?”我惊讶。
米嘉白眼,“难道你换秘书了?”
我笑笑,“我一向不沉迷这种八卦,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吧。”
丁晓对我笑着说:“悠悠姐就知道业绩。”
丁晓赞我,我觉得她这话是赞我。
结果米嘉接口道:“我怀疑她现在就知道陆董了。”
于是我发现还是米嘉比较了解我,直白地剖析。
饭后我准备蹭米嘉的车回去的,结果我和丁晓出门等米嘉开车过来时就看见范伟正走进来。我和丁晓都楞了楞,还是丁晓先开口,“范经理。”我也跟着同样称呼他。
范伟朝我们微笑点点头,“我都不是陆氏的经理了,你们叫我名字就好。”
我们都只笑笑。
“吃过没?进去一块吃吧。”
米嘉刚好取了车过来,看见范伟,摇下车窗大叫:“老大!”
“米嘉也在啊!”范伟笑着走过去。
米嘉似乎还挺怀念范伟的,两人聊得极开心。丁晓提醒我小心一会米嘉扔下我,我笑笑,说不会吧。
“丁晓,你还不上车,电影都要开场了。”米嘉伸头出来喊人,又对范伟说:“老大,明天正式给你接风洗尘。”接着是对我说:“悠悠,要是打不到车,就让老大送一送你吧。”
果然,连是丁晓了解他。我不知道米嘉又得了什么好处出卖我。但,无所谓,现在我的心都已经定下来了。而且范伟一年后又回来,我觉得我有必要给他正面的信息,好让他真正放弃。
范伟走过来,“没想到回来第一天就碰见,想说不是缘分也不行。”
我淡淡地笑,“是啊。”
“先进去吧,现在的风挺冷的,你又畏寒。”范伟对我一笑,先走在前面进了饭店。
我也跟着进去。如果没有陆子期,我不知道一年之后,我会不会对范伟产生好感。他也算温柔体贴细致的。
范伟问我要吃什么。我说随便。他笑着点菜,说还记得丁晓说我爱吃海鲜,但后来才发现自己被忽悠了。
我听着笑笑没说什么。他点得有点多,我让服务员划掉几个,“其实我吃过了,和米嘉丁晓他们。”
“嗯,我知道。”范伟给我倒茶,眼睛没有看我,眼皮垂着看茶色。
我觉得他似乎与以前不一样了,那种气质。